第九十九章 血痕往事

2个月前 作者: 山水灵人
第九十九章 血痕往事

这段话说得曦涵脸一阵惨白,原想着无论如何艰难,母爱总能给他些安慰,但却没曾想……难怪两人互述心事时他除了提及自己有位母亲,其余都只字未提。大概是渴望着爱,却又被伤得太重吧。

曦涵想到这里,正了正身子,表情凝重地看着晟轩,似乎是决定好要做些什么,但除了她无人知道,“晟轩,你能告诉我,俊熙在苏家生活的真实情况吗?”曦涵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恳切,希望他能没有隐瞒据实相告。

想到什么,她顿了一顿,“我知道,家事对于你们这等豪门望族而言,不仅仅是家事,我这般唐突地要求是有些失礼,但我不能也不想亲口去问俊熙,他心里的伤疤太痛太深,又担心我心疼。而我也不想再揭他过往的伤疤,所以虽知冒犯,我也只能这么了。但我保证,我会成为一口深井,今日所听之言绝不会从我的口中传开。”

家族事务何其重大,动则一则消息直接影响族中产业,故而上流社会才会对此讳莫如深,若不是太想了解俊熙的过往,曦涵绝不会开这个口。

“还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羡慕俊熙这小子。”苏晟轩听着曦涵恳切的请求,嘴角的笑意从未减半,眼眸里琉璃的光波漾动着他的情绪,自古人生难得一知己,自从得知曦涵和俊熙好友关系以来,他也不知为何便开始打探。

而了解到的详情,却让俊熙好生羡慕,自古人生难得一知己,所谓知己,能痛你的痛,乐你的乐,言未尽而意已明,彼此可以奔赴辗转不同的路口,却又天涯尽皆同路。所谓从不彼此紧靠,却又此生相依,大抵就是如此吧。

没有迟疑,没有半分犹豫,晟轩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毫不在意即将透露的消息,“苏家这位三少,从小可是住在保姆间、任由我母亲二弟欺辱的存在,甚至除了家族内部和帮佣外,外界从不知苏家三少。”

“而他的母亲孙惠娴,除了会借由孩子跟我父亲要钱,其余大概什么也不会了。不过为了确保她在家里的地位,她自然不会忘了争宠,这么多年也一直在努力着让俊熙得到认可,甚至有的时候,知道他正受着欺负,她也会等,等着一切发生后再带着他同我父亲告状,好让父亲能心生怜惜,就此对正房不满。”

“这样一位能等的女人,说实话,我还真是心生佩服。”直到现在,晟轩也忘不了,那时自己站在门廊外看到的情景。

那是一个三岁的孩子,粉粉嫩嫩地、脸上肉嘟嘟地煞是可爱,刚来的时候见着所有人总是眼里笑出星光,软糯糯地叫着你好,那是个走起路来很可爱地一歪一歪,总缠在他身后甜甜叫着“哥哥~哥哥~”,还总是揣着小心翼翼偷偷地想要牵他的手的瓷娃娃。

可那原本乖巧惹人怜爱的脸上此刻却挂满了泪珠,哭得声嘶力竭,而他的二弟晟铭,原本只该挂着纯真的脸狠辣异常,颇为肆虐地在那个小娃娃身上掐出一道道血红的印。嘴上尽骂着诸如“孽障”、“祸害”这样本不该从他口中出现的语言。

小娃娃哭得伤心极了,却又摆脱不了较为年长的哥哥,所有的帮佣听到他的哭声,都好似这声音从不曾出现过。而瓷娃娃的母亲,却就站在门后隐着身子,似乎在等着瓷娃娃身上的印记多得看起来足够严重的时候。

这样一幕只属于地狱的场景,让少年老成的苏晟轩再不能忘,他已不记得自己上前制止后,那个瓷娃娃名义上的母亲是如何恰如其分地展现她惊人的哭诉技巧,他只记得,当时他握向那个孩子时他的手,是不复往日的温热。

这霎那的触感让他头皮一阵发麻,他似乎已经从这短暂的一幕中预见了这孩子此后苦痛的漫漫人生,也从自己的亲弟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可怜,也许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要与这个家分道扬镳了。

“你不知道,算起来,我大概是那小子的救世主。”苏晟轩开着玩笑,但话里的内容却一点也不好笑,“我试过在他被关了整整一天一夜后救他出了小黑屋,而他的母亲此刻正争着宠陪着我父亲海外旅游逍遥自在;我曾解救他因为吃坏肚子打滚不停却无人看管的那些日子,我曾一次一次地将他从我亲弟弟的魔掌中解救出来,以致我们兄弟俩水火不容,你说,我苏晟轩是不是救世主?”

曦涵没有回答,确切地说,是她已经回答不上来。晟轩见她这样子,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现在让我来回答你,他这次回来的最终原因,因为他那可爱的母亲人老珠黄,加上他已离家无人成她倚仗,我父亲也不是念及情分的人,所以如今是如何也斗不过我那财大势大的母亲了。”

“无依无靠的她慢慢地失了宠,受尽了委屈,而这一次,她更是直接被关进了那个从此成为俊熙梦魇的小黑屋,等到她辗转将消息传到俊熙耳中时,俊熙自然肝胆欲裂,什么都不想地回来了。我想,这次陪他一同回来的,怕是那就连离开时都未有的嗜骨仇恨。”

晟轩说得平淡,可曦涵的心却在一点一点地滴血,突然感觉到脸颊有凉凉的湿意,右手背轻轻一擦,才得知是那又咸又苦的泪竟不知从何时就重重落下。

“我…知道了。”曦涵有些哽咽,话都说不上来,她之所以问,只是为着能更多地了解情况,知道他什么可以倚仗什么不行,将来自己才好相助。怎知这真相竟比想象中要可怖几分,震得曦涵甚至不敢再想。

“你呢?心里怕是也苦吧?”从晟轩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她隐约能知他的不易,曦涵不会只是自私地询问俊熙的痛,却不管顾因着她的问而被揭开伤疤的晟轩的心。

她的善良让晟轩意外地眸光一闪,他从没想过,她也会问他。

“我?”晟轩依旧扯着脸上勉强的嘻笑之态,“我也不过是随着保姆长大,衣食无忧看似坐拥天下,眼睁睁看着这场家族闹剧的旁观者罢了。好在如今倒是脱离火海,过着我自在逍遥的放任时光。也没什么好去难过的,不是吗?”

原谅晟轩习惯了掩藏情绪,他不是不相信眼前的曦涵,而是怕自己一旦说了痛,此后就连骗自己,也骗不了了。

他从小因被保姆带着长大,那人善良、可亲、温柔,给了他在这个家族中所不能感受的温情,因着她,他没有被塑造成如晟铭那般狠辣冷情的孩子。

他就这样亲眼看着这一切长大,见识了所谓的人情冷暖,心也在这一场场斗殴中冷去死去。直到那抹唯一的温热离他而去,那一刻的他觉得有什么东西霎时间迈到了终点。

他甚至没来得及想出答案,他只知道,他在这个家哪怕一秒也再不能呆下去。因此他离开了,在那个冬日的清晨,他回望那所富丽堂皇的牢笼,只想起徐志摩的这么一句,“旋转木马是最残忍的游戏,彼此追逐却有永恒的距离。”

这句话在他心中无关爱情,却让他觉得煞是合适,在这个家族的所有人都在追赶着彼此,好靠近后把他或她淘汰出局,因而每个人都不得不尽全力往前进,却不知终究不过兜兜转转的循环。却还就这样日复一日乐此不疲,原本的骨肉至亲,就因着金钱利益,有了这样山河难过的距离。

听完这些,曦涵还能说什么?她只能不语,那些年岁经历的一幕幕敲击出的心中血痕,是难以用言语抚平的,一切也只能消极地交由时间处理,静静等着可怜成了最好的方式。

第一次,和晟轩见面过后,曦涵怀着一种低落的心情,那种沉重就像酿制了千年,任凭凡夫俗子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抵挡的,那些关于人生、关于所求、关乎无奈的种种际遇,都或主动或被动地让你承受着,而你唯一能做的,便是面对它。

“那件事我也略有耳闻,如今进展如何?”长久的沉默后,晟轩终究不想再在此上沉痛过多,突兀地就转了话题,“我听说是你身边的人,倒也讶异。”

接过他刚沏好递来的热茶,曦涵抿了一口,幽香绕舌,方才的那浓重的压抑仿似也消散了些许,眉间的紧皱也慢慢平和了些,知道他问的是葭琪之事,“刚做完口供,下午会和负责警官碰面,目前为止已经能确定,至少极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再没什么危险了。”

“嗯,”晟轩微微点头,态度随清冷,但若不关心,又如何会问出口。“记得深究些,每一条每一处都不要放过,威胁自己的东西,都要切实清除了,才是上策。”

这话说得曦涵眉间一皱,还没意识到,便已开了口,“若是俊熙他威胁到了你,你会如何?”她终究是担心他比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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