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秋收(下)

2015-05-25 作者: 生当如樗
第86章 :秋收(下)

洛尘香一脚迈进水榭的门,脚下不免顿了一顿,杨继荣、通典赫然在坐,还有三两个,认得人叫不出名字来。

不等她回过神,姚重华笑迎了上前,“我正说要差人去请妹妹,妹妹就来了,快来里边坐。”

洛尘香客套一笑,随姚重华入内,在她身边坐下,丫头还未及将茶端上来,通典就问道:“漕帮将运费提高了两成,这事姑娘知道么?”

“有这样的事!”洛尘香故作讶然,不信道:“不能吧。好好的,怎么说提就提了呢。”

杨继荣道:“据说这是李总埠头的意思。说咱们,多年来以私粮充税粮,欠下的款子虽不要咱们还,却要在运费上添一添。”说着,他投向洛尘香的眸光满是怀疑,“姑娘与李总埠头甚是交好,怎么,这么大的事竟不知道么?”

杨家虽则风光显赫,却也是祖上的事了。况且在本贯的只是三房,专门供奉惠济夫人。好在杨家家风严谨,兼之杨继荣为人低调。所以到如今,杨家在广信府的名声,仍旧不可动摇。

他一开口,厅内一片悄静,连咳嗽都没有一声。

洛尘香面上微笑不变,施施然接过丫头奉上的茶盅,慢条斯里的轻呷了口,心下喟叹--这才叫茶么!

“杨员外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漕帮涨运费,我怎么会知道。我庄子上的二季稻,可要过些时日才能到呢。至于说我与李总埠头交好,其实不过是面子上过的去。倒也不是说不好,便如杨员外所说,这样大的事,是李总埠头断没有知会我的道理。”

厅上这四五个老头儿,皆是守着祖产过逍遥日子的人。平日里孤高自许,诗词文赋都是拿手的,惟独在世途经济上未免老实过了。洛尘香这么说,他们也就信了真。只有姚重华,眸底闪过一丝冷笑——洛尘香这话也只好骗骗这帮老家伙,她岂止是知道,恐怕还是她的主意呢。

“尘香知不知道,这都是其次。现下大家伙愁的是秋收的粮食怎么办。诸位叔伯都是指着地里一点进项过活的,涨了两成的运费,没有进项不说,恐怕还要赔本。”

姚重华秀眉紧蹙,话是向诸人说的,眸光却落在洛尘香身上,心底暗笑,看她要怎么拆自己的台!

洛尘香只作不知,自顾自低头吃茶。

一时间,只听得花窗外风声如喁喁私语。

最终,通典耐不住了,说道,“说不得,还是要府台大人照顾照顾咱们。”他一言未了,其他士绅尽皆附声应和。

姚重华不得不道:“父亲在广信府任上十几年,若非诸位叔伯襄助,也不能风平浪静的过来。能帮的,自然会帮的。然这个事,总要从根子上解决了才好。毕竟,父亲明春就卸任了,介时纵有心要帮,也帮不了。”

那些老头可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正想说且解了燃眉之急再说,可姚重华哪里给他们这个机会,眸光一转,笑道:“尘香你向来主意多,与漕帮的人也熟络一些,且说说看有什么法子么。”

适才洛尘香装作没听见,这会姚重华直接点她的名,容不得她装聋作哑。

“运费的事我都不知道,能有什么法子。若是李总埠头还在,或是去打个商量,现下管事的是陆埠头,我统共就见过他一面,估计他认都不认得我,找上门去,怕连面都见不着。”说着,话音稍顿,明眸流波,“诸位叔伯难道不知,向大官人收粮的事么……”

洛尘香话音未落,杨继荣就怒道:“我纵是合家饿死,也不能和那样的泼皮来往!”

合家饿死,洛尘香的眸角闪过一抹鄙夷之色——这些人,怎么都喜欢用别人的性命来成全自己的名声!

“杨家家世显赫,京中还有子侄在京中为官。我无依无靠的,可没这样的骨气。”洛尘香很不客气地道:“我是已然应承了向大官人,二季稻的粮食全交给他,运费不运费的,不用我操心。”

杨继荣自持身份,不肯口出恶言,然则黑沉的脸,怒火显然要压不住了。

通典却是个火爆性子,听了这话,直接跳了起来,手指着洛尘香的鼻子训道:“你还有脸说,洛家的清誉都叫你败光了。向拓是什么人,出了名的泼皮。你竟与他来往,还有些廉耻没有!”

洛尘香瞥了他二人一眼,冷声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向拓一说要收粮,漕帮就涨了运费。是连李总埠头都帮着向拓,我一介弱女子,又有什么可骄傲的。”她越性把话说破,果然除了杨继荣和通典,其余几个老头面上都换了神色。

他们可不似杨家,家大业大的不说,又有子侄在京为官,不怕得罪人。他们还指着庄子上的进项过活呢。

这样的情形大大出乎姚重华所料,她怕再说下去,连杨继荣、通典都要被说动了。赶紧借着劝和,把话打断,“叔伯们且往花厅吃酒,侄女备了小宴。”她边说,边给王氏递了个眼色,王氏便领着丫头们来请,通典一肚子火气,想再说什么,见人都出门了,只得忍下火气冲洛尘香忿忿地哼了声,拂袖而去。

待得老头都出来门,姚重华冷了脸色,质问,“你这是铁了心要和向拓合伙了?”

洛尘香不答反问,“那么大的买卖,换作大小姐,能不动心么?”

姚重华嗤声一笑,眸色转厉,“怎么可能不动心,动心的眼都红了。偏偏,向拓他不识时务。对你,我也不说虚话,偌大的买卖,我不能占着一份,就宁可毁掉!你要知道,天子脚下卧虎藏龙,你别看向拓在这里呼风唤雨,好像能支手遮天,进了京连只蚂蚁都不如……”

“这个道理,大小姐明白。”洛尘香轻抿了一笑,仰首直视姚重华,“向拓他能不明白么?春明大街是什么地方,想来大小姐比我清楚,他能买到那里的铺面,有的不仅仅是钱吧。”

姚重华冷冽的神色,一点点灰黯下来。

洛尘香微笑着继续道:“向拓他不识时务,不是还有我么!大小姐何必因着向拓同漕帮打擂台,此时固然是好处不少。可是却把李裕给得罪了,这笔账大小姐还要听我算么?”

“你不用把李裕抬出来。”姚重华眸光凛冽,“运费的事你敢说是李裕的主意?”

洛尘香浅笑盈盈,爽快地应道:“不错,运费是我的主意。”说着,眸色陡转清冷,“不过,李裕能听我的主意,把运费抬上去,大小姐说,他会不会听我的,与你为难?”

姚重华面色铁青,一双丽眸中怒火如灼,洛尘香原以为她会当场发作,不料她合了合眸,再睁开眼时眸光潋滟,“那么,你说怎么办?”

洛尘香甚是佩服她的涵养,嘴角的浅笑带了几分真心,“春明街的买卖,又不独向拓一个,他不给大小姐情面,不是还有我么。”

姚重华斜眸冷笑:“你不是说,和你说没用么。”

“向拓不是李裕,我的话是不顶用。只是……大小姐一定要与向拓合伙么?”

看着洛尘香浅笑如萤的眸光,姚重华有些琢磨不透她的意思,“这话,怎么说。”

洛尘香没有回答,而是唤过浅碧,接过个驼色毡布包,当着姚重华的面打开,“这是洛家所有的祖产,包括宜祖宅的房契,庄子、茶园的地契,就连娘亲的陪嫁都在里边。”

看着厚厚一沓子契书,姚重华眸中疑惑之色更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洛尘香看着姚重华的丽眸,缓声说道:“只要大小姐帮我渡过这个关口,将来米铺里我的那份进项,与小姐四六开。我四,你六!这些契书便是抵押,口说无凭,咱们立字为据。”说话间,洛尘香连字据都拿了出来,就差签字画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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