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木樨（一）

第153章 木樨（一）

“夫人……”狐一兮从梦魇中惊醒。微睁的双眼看着熟悉的四周，又见床沿趴睡着一人，这才松了口气，方才的不过是噩梦……

狐一兮本想坐起，可只一动身子便觉得全身酸痛……

许是狐一兮这处有了动静，亦是惊动了趴在窗沿边睡着的人……

青芝缓缓抬起头，见狐一兮醒来心上一喜，抓着他抬起的手臂说道“一兮……一兮你醒了……”

狐一兮眉上一皱，有气无力的说道“……青芝？”

“快，快去告诉狐帝帝后，一兮醒了。”青芝对着门外的灵侍说道，说罢又转身紧握着狐一兮的手，红着眼说道“你可算醒了……你知道……我……多怕你……”话未说完便已哭得雨带梨花……

狐一兮本想抽出手，却是使不上力气，只得任由青芝拉着……气息有些微弱，问道“我夫人现在何处啊？”

“……莫要提她了……”青芝微怒的说道“这半月来从未见她来过……”

“半月？”狐一兮眉上更是一皱，竟是睡了半月？狐一兮捂着头，又是想到那日……

原本他二人是说好的，那小鬼只需幻作他的模样，将药送去灵界，找到相繇所在处，便归……

可那日他在琢玉洞中心神不定，总觉不安，便起身走动走动，谁知到了洞门处，才发现，自己竟被这小鬼的阵法困在其中……

思前想后，觉得那小鬼有些反常，似是……有些溢于言表……

心道，不好！

一抹惶恐迎上心头，莫不是这小鬼定是直接去找了那相繇？！

只是当时无奈，灵力尚未恢复，纵使是这般中阶的禁制亦是难以打破……

而后便……

狐一兮想到这处便一阵头痛不已……

半月，半月这小鬼竟都未归……狐一兮心上更是一揪，急急忙忙想要起身，可这身子却是沉的很……

“兮儿……”帝后闯进屋中，看到青芝拉着的狐一兮已是醒来，便快步走了过去。

“娘……”狐一兮轻声唤道。

“兮儿……你可还觉身子哪里不适？”帝后满眼关切的问道。

狐一兮虽面上挂着笑，可是个人都能看出不过是强颜欢笑。

狐一兮又是努力撑了次身子，无奈地说道“只是全身有些酸疼，许是躺的久了……”

狐一兮有些犹豫，却又忍不住心中困惑，便问道“娘……我夫人……她……”

帝后眉上微微一皱，说道“有信道，安好，只是近日无法归。”

“安好？那便好……”狐一兮听到这小鬼无事，这嘴角一扬，安下些心。

“你倒是想着她，她可想着你？”青芝说道。

“？”狐一兮不解，这话何意？

青芝满眼愤恨，道“前些时日，听闻灵界的国师与几位扶魂师联手擒获相繇立下大功……那国师，许是，许是只顾着庆功……忘了还有一兮你了……”

“青芝……”帝后微皱着眉头示意她不要再说，又转头安慰狐一兮道”许是……她公务繁忙……”

“什么公务繁忙，分明就是想着一兮许是……许是无药可医……便……”说道这处青芝又是红了眼……

狐一兮眉上一皱，望着帝后说道“你知……她不是这样的人……”

帝后微低着头，虽是有些难以开口，却还是道出“这些时日她不曾来过，一直是青芝在照顾你……”

“……”不曾来过……？狐一兮心上起了酸涩，继续听帝后说道……

“起初想着许是那国师在灵界受了伤，不便归来……可来书报了国师安好……”帝后语上一顿，又安慰道“一兮你也莫要想太多，毕竟国师方才除了相繇，灵界之中……还有事……”

“嗯……”狐一兮自然听得出这不过是慰藉之词，又似是自语一般，道“灵界那边确是还有些事需她亲自处理……”

口上这般说，可这狐一兮心上却好似利爪抓了一下……她当真是忙得一天也没空？

还是像青芝说的……

不，不会……那小鬼不是薄情之人……

想罢狐一兮便又强撑着要起身，道“备车……我去看看她……”

“兮儿……”帝后伸手阻拦，她又怎会不知自己这孩儿的性子？又怕自己这般阻拦太过牵强，赶忙道“兮儿……你如今方才醒来，体内仍有余毒未除，哪能受得了舟车辛劳？”

帝后见狐一兮执意要起来，又劝道“要不，再等几日？等身子好些了再看也不迟？或者娘亲这便送书灵界，告诉那国师，你已醒……说不准，她便来了？”

青芝赶忙接过帝后的话，说道“对，书信，我这就去准备书信送往灵界……”说着，又是望着一兮说道“一兮你别着急……青芝这就去……”说罢便在外屋的书桌上写下几行字，道“我这就差人送去……”

看着慌慌忙忙跑出屋舍的青芝，帝后微微一皱说道“青芝，你慢着点，别摔了。”

“放心吧，帝后……”青芝边跑边说道，还差点冲撞了狐帝，匆匆向狐帝行礼后，转眼就没了人影……

狐帝眉上一挑，自然也没追问。走进屋中看着醒来的狐一兮一笑，说道“你若再不醒，你娘亲怕是要弃丹救你了……”说罢又指着屋外道“青芝急忙忙的是要做什么去？”

“送信……往灵界……”帝后微垂着头说道。

“……”狐帝眉上一皱，又笑着说道“听闻这几日灵界可是忙得很，经这相繇一事倒是查出不少内鬼……牧公子也被唤了回去。”

狐一兮微微一笑“嗯”的一声没再搭话……

狐帝又是看向一脸忧色的帝后说道“夫人……兮儿初醒，许是饿了……”

狐一兮随声附和笑着点头说道“兮儿，想吃娘亲手做的桃花酥……”

强颜欢笑。

帝后轻轻刮了一下狐一兮的鼻子，笑着说道“娘做的你爹都不敢吃……”虽是嘴上这么说，却还是站起了身子说道“你们爷俩慢慢聊，我啊，去做桃花酥……今日你二人若是吃不完……一个都想安心睡觉……”

狐帝与狐一兮一相望，便笑了起来。

见帝后走出屋门，狐帝一甩手扇说道“说说，怎会还有西海二皇子的事？”

狐一兮敛容，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眼前的爹。这便将这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那日狐一兮与妫瑶泠被困在灵界井下那黑水潭洞中，狐一兮虽是昏迷，可恍惚中知道那小鬼似是与谁在交谈，三三两两听了几句……而后，待他深夜醒来，妫瑶泠便将洞中之事说了清楚。知晓他能醒来是因那小鬼与相繇所做交易换来了解药。

只是解药只有三颗。狐一兮看着手中解药，除了他服下的一粒还有两粒，这便让妫瑶泠送一粒给病情稍重的夜王，又留下一粒用来寻找那药丸中所包含的都是哪些药草，方便他们制出更多解药来。

只是此事万万不可让那相繇知道，须得处处秘密行事……

却是没想到这小鬼会送完了药又跑去那洞中，救出了被困在黑水潭下的西海二皇子……好在那西海二皇子先前已被这小鬼打得昏迷不醒，未做挣扎。

又担忧相繇会发现黑水潭中异常，妫瑶泠便用那洞中石头幻化出一只银龙沉在那潭底，还特意在那假银龙身上做了几处伤痕。远远一看还真像那么一回事，连那假银龙的呼吸都微妙微翘。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

之后，便将西海二皇子藏在灵界……因那西海二皇子是疫症之源，须得小心看护，此事自然不能瞒着夜王与王后……

将事情前后说与夜王与王后，并与他二人交代，等找到了解药，化去西海二皇子身上疫症，再悄声将西海二皇子送回西海……

此番打算自然是有顾虑，一来是担忧相繇发现异常，二来是担忧如果当时直接将西海二皇子送回西海，许会在途中染了他人……

只是，那西海二皇子是疫症之源，疫症渗透其五脏六腑，深至丹内。而灵界条件有限，就算有解药，也只能抑制其身上疫症不扩散，但若想根治，恐怕，难……

不过也亏得这小鬼重新返回黑水潭救下了那西海二皇子……

那相繇着实阴险。

听那小鬼说，潜入黑水潭后才发现那黑水潭不仅比看上去的大上许多，更是与灵界的灵泉相隔甚近……如若那相繇是打着灵泉的注意，那疫症便不只会在霓常宫，而是遍布整个灵界，甚至是六界……

再之后，狐一兮与妫瑶泠带着止无与牧昊回来妖界寻药。那小鬼猜测，相繇许是格外针对她一人，她若露面必回引起注意，这便想着，幻成他狐一兮的模样……

那相繇自是知道他狐一兮染了疫症，就算解了疫症，一事半会也恢复不了灵力，所以对他狐一兮不会太过在意……

那小鬼又想到找出相繇藏身之地的方法——利用黑鼠。听了小鬼的想法，觉这计甚好……

只是担忧，那些黑鼠本就嗅觉灵敏，会能分辨出她与狐一兮的气息不同……狐一兮便将霕星一并给了那小鬼……

“原本是说好的，找到相繇所藏之处便回来……”狐一兮说道这处，眸中一沉，心上一紧……怪他……他早该想到这小鬼哪会那般听话？那小鬼好强，又是个不愿拖累他人的……恐怕从一开始那小鬼就做好了打算……打算一人去应对……

狐帝看着自己的孩儿这般心酸的模样，轻叹一口气说道“既然灵界说她安好，你便不需多想……”

狐一兮点头“嗯”的一声，又问道“止无呢？”

“止无尚在蕙草苑……”狐帝语上一顿，又说道“这次倒也亏得止无在，你的伤才能好的这般快……”

“止无？”狐一兮不解的望着狐帝。自己的伤与止无有何干系？

狐帝瞧着自己的兮儿一脸疑惑的样子，一笑说道“你可知你这止无是谁的转世？”

“？”听了这话，狐一兮更是不解“转世？”

狐帝笑着说道“想不到，这灵石，心思颇深啊……”

“灵石？！“狐一兮听罢，更是心上一惊……

狐帝笑着看着狐一兮说道“你没瞧出你这止无胸间的胎记？”

“是有见过……可……小……我夫人说那是当时灵石赠与她的护身之物所留下的印记……”狐一兮语上一顿，又问道“那胎记可有说法？”

狐帝摇头笑道“看来国师也没想到……”狐帝收起折扇，说道“那是灵石元婴的印记。”

“灵石的元婴？！”狐一兮眸中满是诧异。

狐帝轻生一叹，说道“元婴转世啊，不是报恩就是要债……“说罢，又是眼上一眯，半笑着道”你说灵石会是哪一种？”

“……”哪一种？不必深究也知应是他狐一兮欠灵石多些吧……又是想到灵石尚在世间之时，与狐一兮相处的那些时日……

难怪……

难怪这止无有时的举动竟总觉似曾相识……

颇爱收集玩物，还以为是随了他狐一兮的性子……可细想起来，灵石不是也爱收集？

喜欢追着小鸟蝴蝶乱跑，想着是好奇的天性……可灵石方才出洞那时不也如此？

性子里有些粘人，想着应是早些时候父不在身边，而那小鬼又整日忙碌……可灵石不也如此？每次狐一兮出去回来，这灵石总爱跟在他身边，巴巴地说个不停……

原来，止无……就是灵石？！

“若非止无的极寒之气，怕是药神本尊前来，也难及时救回你的命……”狐帝说道。

狐一兮一笑，喃喃自语道“岂不是又欠他了……”

“世间之事，不就这般模样？你欠他，他欠你，这缘便不会断了……怕就怕，互不相欠，才是真的缘尽……”狐帝说道。

是啊，我欠她，她欠我，这一折腾便是多少个轮回……

狐一兮突然想到一事，突然无奈一笑，大概猜到为何他这一世会是狐帝帝后的儿子……那日在魔界的转轮前，曾看到过自己的上一世，就是在狐一兮知晓是自己害死了那小鬼之时，本想在那小鬼坟前废了修为一了百了……幸得遇上一高人指点，这才断了轻生的念想，那高人可不就是他如今的，娘。

狐帝眯着眼睛望着狐一兮说道“说起来……本君突然觉得，兮儿也有些眼熟……”

狐帝打量了狐一兮半晌……而后，又摇着头，笑着说道“罢了罢了……想不起了……”语上一顿，又说道“我去看看你娘的桃花酥做的如何了……”

说罢，狐帝便起身欲走，却又是想到一事……脚上一顿，挑着眉笑着说道“那桃花酥可是你要吃的，待会儿你可得吃完……”

“……”狐一兮听罢亦是无奈一笑……他这娘亲的厨艺……不敢恭维啊……

见狐帝出了屋子，狐一兮这才又渐渐收起嘴角的笑……

半月，竟是已躺了半月……那小鬼这半月来也不知在做什么？

不过好在相繇一事也算终了……小鬼亦是安好……

只是为何她……迟迟不来？

如若当真如方才爹所说，是灵界事务繁忙……

可，一天，哪怕一天都抽不出空来？

枕边静静地躺着一只玉佩，是他亲手所雕，本与小鬼是一对，如今只有一只……

“我想你了……”狐一兮轻声呢喃道。你可有空……想在下一下？

“爹爹……”止无这一声稚嫩的童声，传入狐一兮耳中……

狐一兮抬头便看到门处露着半个脑袋的止无……

是你吗？灵石？

止无见自己的爹爹，望着自己笑，这便跑了过去，爬上他爹爹的床，说道“爹爹，可是好了？”

狐一兮笑着摸着止无的脑袋说道“嗯，好了……”

“那爹爹是不是可以带止无去找娘亲了？祖君祖母说，爹爹好了就能去找娘亲了……”止无高兴的说道。

“嗯……”望着止无满含期待的双眼，狐一兮红了眼角……这个神情像极了灵石……

“止无想娘亲了……”

“……”狐一兮揽过止无说道“爹爹也想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