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少仪的风骨和执念

第8章 少仪的风骨和执念

若木答道：

“清儿去山下给村民送药，要晚些时候回来。”

少鸿心下失落，又没有借口就这么等着。正为难之际，若木开口道：

“清儿的身世，想必殿下已经从徐氏那里了解一二。清儿自小长在这姑射山中长大，这里的花鸟，走兽，山中的一众大小神仙都对她极尽宠爱。在这里，清儿从未受到过一分一毫的伤害。她既没见过人间疾苦，也没经历过仙妖纷争，这孩子的心是极其透亮干净的。殿下身份贵重，将来定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人物。清儿不过是这姑射山中一汪小小湖水，在殿下的波澜浩荡面前，只是一枚珍珠与无垠大海之比。殿下的前途，并不在清儿这里……”

见少鸿拧了眉头，若木低头道：

“请殿下重罚若木的鲁莽，若木毫无怨言。”

少鸿没有说什么，他一向不愿与人争辩。但若木刚刚所说的，他心里却一个字也不认同。不过，此刻被这若木直接了当说了一大通，反倒让他有了十足的理由坚持下去，于是少鸿微笑开口道：

“我就在这里等她回来。”

若木没再说话，可心里的焦虑却越来越浓重。从前，他是这姑射山中最有威望的树精，即便是此地的小仙，也对他异常敬重。他沉稳，正直，豁达，担当。在超过千年的漫长过程中，他修炼得一身好本领。他是这里的领袖，是大家的精神支撑和依靠。可是，自从六百年前那个夜晚之后，从被托付照顾这个婴孩的一刻起，若木的生命存在就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他要尽全力保护风清，即使牺牲生命也毫不犹疑。可是，如今这样的难题，是他从未面对过的，甚至是想象力都无法到达的程度。他看得出少鸿殿下极好，可越是这样，就越是危险。他没有能力左右这一对年轻人情感的发展，眼前这位殿下的态度和心迹已是再清楚不过。他只能寄望清儿的心不像这殿下一样炽热。否则，纵使有回天的本事，也无法阻止未来悲剧的发生。到那时……

两个男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站着，各怀心事。虽然想的都是关乎同一个人的幸福，心境却截然相反。

这时，三足乌来到少鸿身边，向少鸿说道：

“殿下，随行的众仙已准备好了。”

少鸿抬头望了望天，点头道：

“再等一等。”

又过了一会儿，三足乌轻声提醒道：

“殿下。”

少鸿转身对若木说道：

“徐风清去的村子在哪个方向？”

若木原地站着，不卑不亢，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

少鸿厉色道：

“这是我的命令。”

若木再一次单膝跪地，向少鸿双手抱拳。他没有可说的话，只能继续沉默。

“若木叔叔！咦？你在这里？”

风清跑过来先扶起若木，再看看少鸿。瞧这情形，却不大像道谢的场面。

少鸿心内得意，开口道：

“我有话对你说。若木，你退下。”

若木无奈离开。

三足乌也退至旁边树上。

少鸿原本是不清楚要来说什么的。刚才若木一番言论，却坚定了他必须表白的决心。少鸿低头望着风清，面色严肃。他略顿了顿，随即开口认真道：

“我的名字叫做少鸿，在上善天做司日的职责。我又是天帝的儿子。我知道你现在听着有点懵，可我不想因为一时的沟通不畅，或者闷声闷气不说明白，让我们之间产生任何误会。眼下我要去远处办一趟差事，有一段日子不能过来见你。我担心你不知道情形，以为是我不想来而气恼。”

风清确实有些懵。信息量大是一个方面。这些天来，她确实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个突然间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人。他是谁？他今天会不会来？见了面又要跟他说些什么？然而，这样扑面而来的热烈的表白，却是完全超乎她想象的。风清是个聪明精怪的女孩子，而此刻，她的脑子却似乎不够用了。她咬了一下嘴唇，抬头问道：

“那，以后几天里，是不是就要没太阳了？”

别说少鸿，任谁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这样一句话，也会傻掉。少鸿本来已经紧张到嗓子干哑，他轻轻咳嗽了一下，木木地回答道：

“那倒不会。有人会替我值守，仍然阴晴照旧。”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却似乎有一整个年岁那么长。

少鸿道：

“这就要走了。”

风清心里不知道该说再见，或者一路顺风，保不准开口会是更蠢的话冒出来。只好说应声道了一声：

“好”。

少鸿转身向远处的若木走过去，嘱咐道：

“近来北边的薄山屡有妖怪伤人上报，那薄山离此地说远不远。徐风清，你要保护好。我信你有这能力。若遇万分紧急难以应对之事，可去招水求助玉钦上真。”

少鸿刚转身，只听得若木从身后高声道：

“殿下！”

少鸿回头，见若木正色道：

“殿下的重恩，若木铭记于心。我的命在，殿下的令就在。”

少鸿笑了：

“刚才你还违抗我的命令呢。”

少鸿言必，刚要离开，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向风清走过去，低声对她说：

“我看若木和你爹娘都管你叫清儿，可是我不想与其他人一般称呼你。一时间倒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我路上想着这事，回来再与你一起商量，好不好？”

没等风清回答，心内咚咚打鼓害羞到不行的少鸿已飘然而去了。

少鸿动身之时，太子长琴也同时起身亲自去了薄山访查妖魔作怪的事。少仪一边帮忙哥哥大言山的差使，一边频繁进宫给父母请安陪伴。人人都赞这少仪公主贴心知礼，是一等一的好女儿好妹妹。

天帝近日来不知什么缘故，先是感觉胸中燥热，后来更咳嗽不止。上善天的仙医开了几个方子也未见起效。这日，常曦娘娘对天帝道：

“我昨日听少仪无意间说起，玉钦上真那里有老君极好的丹药。不妨请上真来一趟，开个方子，也许很快便好了。”

天帝回道：

“老君自然是有好方子的，可是玉钦上真却是难得一请。”

天帝又沉思了半晌，说道：

“也罢，就下个帖子，请上真来饮个宴吧。他从前倒也是爱热闹的。”

于是派人带了帖子往招水请玉老道去也。

天帝亲自下贴来请，玉钦不好推辞，只好吩咐了原致带领一众师弟守护好冰晶珑，便起身往上善天而去。

这边一众弟子布阵捻诀完毕，原希因被派往大言山，七人轮换之时，只能由原致顶替原希，既守住天枢，又要顾着瑶光之位。

原致刚从阵中下来休息，便见少仪公主进来。二人互相行礼寒暄几句，少仪从袖中掏出一只金黄硕大的枇杷递给原致，说道：

“昨夜从南来路过一座山，竟发现一颗早早熟了的枇杷。原本是想拿来给上真尝这第一口鲜，不巧上真却去了我父亲处。我记着你也喜欢吃这个，送你也是一样的。”

原致接了枇杷，微笑道谢。少仪见这里实在忙碌，也不好多作停留，便告辞离去。

少仪并不曾真的离开。她一直在无人处瞧着这殿内这一切。玉钦上真不在招水；原希离去，阵法力量受损；太子长琴和少鸿皆不在上善天；天帝病中。这些年她频频来这招水，又将担负司日职责而阳气最盛的少鸿哥哥带到这里，安排少鸿与玉钦上真在这冰晶珑旁喝茶下棋聊天。这一切，原因何在？便只为了有此刻这样一个机会，让被困在珑中的伯陵能够破珑而出！

若时光倒回六百年前，若少仪对人讲，我要将那个曾经把三界十方搅得几近颠覆，将那个让人间血海横流的妖王伯陵，从老君炼制的冰晶珑中救出！也许不会有人先追问此事的对错，倒是都会笑她是小孩子的异想天开。可是，今天，少仪心中信念坚定，他会的！他有这个力量！这三界之中，只有他有资格堪当那个主宰一切的统治者！纵使千万人痛恨他，即便父母兄长憎恶他！然而，不可否认，没有人不恐惧他，赞叹他的力量。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曾经令各路仙神闻之色变的妖王，几乎要毁灭三界秩序的妖王，被所有人称为罪恶之首的妖王，却在她险些丧命的千钧之际，在与玉钦大战的险要关头，出手救了她的命。从那刻起，少仪心中就已经种下了执念，她要为了他，付出自己的全部。背叛天下？无悔。

生命之光往往因为执念才显得耀目。少仪便是那个姿态挺拔，光芒四射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