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无声的诀别

第98章 无声的诀别

先走的少仪，并没有去玉华宫常羲娘娘处，而是径直到了长治宫。

此时的少鸿更是忙碌，三天前他第一次临朝主政，诸神天官虽没人当面出来起异，但从他们的神态中却不难看出，疑惑、惊诧、不服者占了多半。还好他平日里培养的自身势力主导了那日的朝堂风向，不然当场乱将起来也是可能。如今他处处极为谨慎小心，自然比平时更要辛苦许多。

少仪见了礼，直接说道：

“我听说今日有天官在朝堂上责问哥哥太子临朝主政到何时为止，还有人问父亲何时归朝的。”

少鸿只哼了一声，也没精力与少仪多说什么。

少仪又道：

“我今日陪容真去姑射山走了一趟，风清妹妹却不在那里。听说伯陵带她去杀了逄蒙……我和容真在薄山看到她，人已憔悴的不成样子。脸上一丝血色没有，眼睛肿得老高，看了实在叫人难过。”

少鸿停了手中的笔，却没抬头，也没说话。在少仪看不见的桌子底下，他的拳头攥的几乎嵌进了肉里。

见少鸿默坚定了态度默不作声，少仪便也不再多说，苦笑了一声走了。

她走后，少鸿再坐不住，起身出了长治宫。

伯陵此时人在薄山的无法洞中。

那无法洞原本是从前伯陵与众妖首领及薄山主事聚集议事之所在。因六百年前伯陵被囚，薄山被降妖杵封镇，这无法洞也便废弃了。自伯陵回来，无法洞又重新修缮一番派上了用场。不过伯陵已无心恋战，因此也不常来，大小事宜皆有主事的千年老狐精在此处置。

伯陵在洞中坐立不安，想去玉兰苑瞧风清，但因白天那一通尴尬，又不好去。再者也许那两个小姑娘也在，更不便去了。

洞中灯火昏沉，远远进来一个身影。

伯陵起身，完全料想不到他会在此时来这里。是来找他，还是找她？

伯陵悄悄向身边的老狐精叮嘱了几句。待老狐精从后门出去，自己则缓缓朝来人走去。

“我要恭喜你。听闻你以太子身份临朝主政，如愿做了三界之主，不仅比你老子爹厉害，比我更是强了许多。从前只当你是年轻的毛头小子，今日看来，是我大大看走了眼。”

“你真的不再争了？不仅世人，连我都有些将信将疑。”

“我争过了。虽然没成，但也已兴味寡然，不觉得有意思。反倒现在这样，做个闲适之人更觉逍遥自在些。”

少鸿冷笑了一声：

“六百年前你杀人如麻时可不是这样的。若不是我亲眼见到，绝不相信眼前的伯陵是当初那个妖王伯陵。能否告诉我，你因何如此？”

“在招水被囚这六百年，我所见到的在冰晶珑旁边和玉老道下棋闲谈的你，也不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你呀。时移事易，倒是多少故事在其中，你与我一样都深知这个道理。也许是招水的灵气，也许因为玉老道是一个会说话的人。你可听他说过一句话，登高使人欲望，临深使人欲窥。”

“处使然也。”

二人倒是都淡淡地笑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俩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老狐端了两杯茶送上来，暗暗朝他点了点头。

伯陵正色道：

“要杀逄蒙的那一路人马，是你派去的吧？”

见少鸿不做声，伯陵接着道：

“我想，你们两个，并不见得就一定无法挽回。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时间做不到的。你们不过都需要时间去接受和体谅。好在你们都年轻，也并不缺少时间。你若肯放下你的父母，放下上善天那一方让她厌弃痛恨的尊荣，我想，她终究对你是有很深的感情。我希望你再好好想一想，别因一时的执拗纠结造成终身之憾。”

许久，少鸿在这无法洞中踱步走了一番，道：

“你这洞府倒是很好。我在大言山修炼时，也有这样一个山洞，比你这里寒苦许多，但在那里，心却很踏实。一转眼，已有些时日没回去了。”

“还回得去吗？”

“是回不去了。”

又沉默了一晌，少鸿向伯陵道：

“我要与你定个盟约。”

“说来听听。”

“你率领百万众的精怪在这薄山修炼，不论你心中本意如何，但于外人来说，始终是个心头大患。如今招水与上善天有了嫌隙，更让三界仙神心生惶恐。父亲若非对你忌惮，此番又怎会如此轻易向我退让。”

“我竟不觉自己有这样的能耐，但是我想，总归是在夸赞我吧。你接着说。”

“你知道什么东西最可怕吗？看不见的东西最可怕。这薄山的结界，三界中能破得了的没有几人。因而薄山便成为了天地间最令人恐惧的地方。这样的恐惧，在所有人心中都是个巨大的黑洞。如今我以太子之位临朝主政，自然要消除大家的恐惧，还三界十方众生心安。”

伯陵懂了，笑道：

“你要我撤了薄山的结界，与上善天示好，帮你立个太子之威？这倒不难。不过，既然是盟约，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少鸿转过身去，背对着伯陵说道：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求而不得的吗？”

伯陵想了想，说道：

“再好的东西，也只是初得到时欣喜；再好的人，也不过一时视若珍宝。久了，都不过如此。也许只有权力是永恒的。”

少鸿转身望着他，疑惑道：

“你既这么想，那你为何不放弃？”

“我又不争什么三界之主！”

少鸿回过身，轻轻闭上双目。

伯陵高声道：

“你想要的，我全可以答应你做到。希望你也信守承诺。”

少鸿没回头，脚步沉重向外走去。

他不敢让自己回头。往前走，至少有一把至高无上的权利的宝座在那里等待着他。若回头，他要面对的又是什么？他无从想象。他的挚爱亲兄，她的生身父亲，两条鲜活的生命，滴着血，那血流成河，横亘在他们中间。别说她，连他自己能否跨得过去，他也不能有把握。他脑中挥不去旭哥哥中箭后喷涌出鲜血的胸膛。他确信，她一定也想像过父亲被诛神剑刺穿心口时的模样。可，谁又是错的那一方？旭哥哥？她父亲？或者，他的母亲？少鸿的心开始颤抖，身体也不由自主跟着抖动。少鸿想，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在他跌倒在他们面前之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