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冷门师引

第11章 冷门师引

扣山居二楼左首第二间昙字房门口，一侍童扣门，见屋内没有动静，面露几分不耐之色，推门而入。果然不出所料，内室一张雕花小床上，一个瘦小身形的人正呼呼大睡。白色锦被下露出一头灰白乱发，大半个面孔藏头发下，看不出样貌。

侍童立在内室门内，大声道：炫师引！床上之人懒懒伸了伸腿，抹了抹乱发，露出一张刻满风霜的脸。抬起头来迷迷糊糊的看着侍童。侍童心道在这扣山居见到的煊学师引，只有这炫渡安师引同自己老家种地大爷的做派无甚两样，在这里两三年也没听说过炫渡安有何厉害之处，也没什么学生，只是每年这时候来守着估天恩的场子睡觉，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权贵打秋风的。不管怎样，别得罪他就是了。

侍童重新将尊敬两个字写在脸上，见礼道：“炫师引，估天恩已经结束。一学子在二刻钟内完成。其余学子在两个时辰结束时完成。”

炫渡安的眼睛闪过一道精光，迷糊之色骤无，道：“老规矩，将那个提前完成的圈出来，我随后到。”侍童应声退下。炫渡安一跃而起，皱在一起的赭色粗布长衫让他显的有些滑稽。一头灰白相间的头发让年仅不惑的他添了几抹老态，只有挺直的身驱和一双漆黑眸子让人多几分探究。炫渡安丝毫没有耽搁，转身去了阅字居。

阅字居静悄悄的，没有一人，只有一小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天恩卷安静的放在香炉前，其中一份孤伶伶的放在一旁。渡安快步上前，拿起那份薄宣，其余的扔在案几下面的字纸篓里。

那些崇拜的眼冒星星的学子们要是知道他们挖空心思答的天恩卷就这样被丢入字纸篓不知做何感想。但很明显炫渡安丝毫不关心这个，只是拿起写着崔赐玥名字的那份天恩卷细细看完，神色莫名复杂。良久后他叫来侍童细细吩咐了一番。

再说崔赐玥，早早离开扣山居无事可作。看着艳阳下绿意深深的扣山台心情格外好。崔赐玥从小对天地日月草木山林莫明喜悦，自然不可错过亲近之机。向着花红柳绿之处走去。与此同时，正坐在扣山居屋顶上的洛明灏发现了那道灵动纤细的橙色身影。洛明灏心道这丫头这么早就出来了？洛明灏起身向赐玥追去，旋身落在崔赐玥面前。

“崔赐玥，这么早就测完了。”

“你知道我的名字？”

“嗯，我大师引想见你，没准你是我师妹呢？”当然师妹这话纯属洛明灏随口一说，压根并想到这种可能性，因为玄门根本没有女学子！

“师妹？”崔赐玥却完全没有概念，所以信了几分。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崔赐玥没再问。虽然不知这少年在煊学是什么身份，但能在扣山居里吩咐侍卫，说的应该八九不离十，所以自己大概是真的能入煊学了，玄门就玄门，有个学门要就好。心中暗喜，幸好不用再参加听着就很难的测大成。自己真是福星高照，爹娘还有兄长姐姐都会为她开心骄傲吧。幸运感加上幸福感让崔赐玥开心不已，对洛明灏那身不讨喜的酒红色也接受了两分。洛明灏看着明显染上喜色的古井深眸闪动着潋滟之色，也感染了几分喜悦。恰在此时，崔赐玥的肚子咕噜噜叫了。崔赐玥摸摸肚子，心道，这又爬树，又是飞，还要答题，可不是肚子抗议了。崔赐玥的好心情跑了几分，苦着小脸问道：

“我饿了，这里什么地方有吃的？”

洛明灏好笑地看着她。头一次看见官家小姐饿的这么理直气壮。这风启佥事家的女儿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转念一想，笑道：“崔赐玥，扣山居午时开饭，这会儿可没有吃的。不过，师哥倒是可以带你去尝个鲜，做为回报，你得把怎么出的阵告诉我”。

崔赐玥一口答应。倒是让洛明灏愣了愣。心道这么容易，一顿吃食就能换不传秘术？这丫头不会有什么其它鬼主意吧。洛明灏带着崔赐玥往扣山台南侧的一条小路走去。崔赐玥走了几步之后，又有了那种已经开始熟悉的怪异感。崔赐玥立即意识到又入了阵。洛明灏凝神不语，左边走走，右边走走，有时又停下返回几步，挪开石块或拨开杂草。崔赐玥依样画葫芦，片刻后怪异感消失，两人来到一条清澈蜿蜒的小河旁。

河水缓行，岸边多簇紫色圆叶之上一朵朵的淡紫色的花开的正好，纤长花瓣随风舞动，炎炎夏日立刻凉爽了许多，底部沙石上数条肥鱼肆意嬉戏。洛明灏看向崔赐玥：“你这丫头倒是有口福。紫叶九仙未开时一片朱红，初开时深紫，色泽变浅时倚仙鱼正肥，真真好吃。给你吃倚仙鱼吃够能表达我的诚意了吧？”

崔赐玥乐坏了，这就是书上写的倚仙鱼啊。据说这鱼存活的环境十分苛刻，只活在冰雪所化且没有任何杂质的冷水中，而且与紫叶九仙共生。而紫叶九仙除了对水有同样的要求外，还必须在昼夜温度差异极大的地方才能生存。更奇特的是紫叶九仙的紫叶成熟时呈碗状，底部纤维开始木化，变成厚厚的一层。将最肥美的倚仙鱼直接放在成熟的紫叶中煮食居说妙不可言。但这紫叶一旦取下就需马上使用，时间稍长就全部木化成碗，上层紫叶的味道无法入汤成就美味。所以这倚仙鱼汤可以说是无处可买，万金难求。

没想到今天能碰到这好事儿，崔赐玥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顺嘴道：“好呀好呀，洛公子，灏哥哥，想想就好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明灏看着崔赐玥那垂涎欲滴的小样子，心道我堂堂皇叔亲自带她去扣山居都没听到声哥哥，有好吃的就成灏哥哥了，看样子参加估天恩还不如一顿吃的重要。难不成她的佥事爹爹饿着她了？

洛明灏收起心思，叫崔赐玥去远一点的水边摘两片紫叶九仙的叶子。自己正想用催动内力捉鱼，转眼看到崔赐玥一脸欢喜的使尽全力够着叶子，小脸上溢出由内而来的快乐让洛明灏心里莫名一动。于是收了内力，倒是找了竹竿挥掌做成鱼插兴致勃勃的捉起鱼来。酒红色衣袍翻飞，衣袖高高挽起露出修长手腕，指节分明的手握鱼叉上下挥动。

崔赐玥棒着两片大大的叶子回来时，就看到这样的洛明灏。他露出大半张侧脸，高扬的长眉下一双眸子没了三分风情，多了两分专注，一分喜悦。薄唇微弯出好看的弧度。顿觉的这个漂亮哥哥跟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若是换下那身碍眼的红衣，那真是完美。

洛明灏头次这样平民化纯捉鱼，初时觉的新奇的很。片刻后不耐起来，还是稍稍用了些内力将两条胖胖的倚仙鱼挑上了岸。然后对着这两尾胖鱼发起呆来。

崔赐玥见状道：“公子不会杀鱼？我哥哥会。”洛明灏看了赐玥一眼，那小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怀疑两字，少年心里变憋闷，还有种不能让她那哥哥秒了的心思。压住心里对这下人活的嫌弃，指刀如风，眨眼功夫两尾鱼头尾斩去，内里掏出，白嫩嫩的放在紫叶中。

崔赐玥双眸放亮，洛明灏心下一喜终于看到这丫头对自己的崇拜之色了。这表情才正常嘛，只不过出现的原因所据然是鱼杀的好。想到这儿，洛明灏有点挫败感，又觉的自己不可理喻。

崔赐玥才不管洛明灏心里的小九九，麻利儿地找块尖锐的石头熟练地在树荫处挖了个浅坑垒灶，忙着将装好鱼和泉水的紫叶支在上面。

洛明灏看着这丫头一通忙活，讶异的问了句：“风启国佥事家没有下人吗？”崔赐玥为了鲜美的鱼汤直接忽略此问。“公子，我去拾些干柴，你该是有火折的吧？”

洛明灏看她那若是说没有就能生吞了自己的表情，咽了口吐沫道：“自然”。

一切顺利，半个时辰后，紫叶上层完全炖煮入鱼汤，鱼汤和鱼肉都呈浅浅的紫色，散出阵阵异香。崔赐玥早饿的眼巴巴的瞅着鱼汤，洛明灏感觉自己因为鱼汤而被华丽丽的忽视了。赐玥又摘了两小片紫叶扣住两只碗，灭了火。待烟灰消失，赐玥打开叶子盖，将一双苇管做的筷子递给洛明灏，自己端了一碗埋头大吃起来。洛明灏心道还好还能想着给我双筷子，没忽略的那么彻底。转头看崔赐玥脸上带着两抹烟灰，吃的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觉的满口生津，见四下无旁人，也学着崔赐玥的样子大口吃了起来。一时间，河边除了潺潺的水声就是吞咽声，最后是两人呼噜噜的喝汤声。

片刻后，两人同时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紫叶碗。对视一眼，两人大笑起来。崔赐玥是看着昨天那说不出来感觉的妖冶少年变成了脸带黑灰呼噜噜喝汤的邻家哥哥，这变化委实大了点。洛明灏则是头次将这倚仙鱼吃的这么狼狈，却居然这么香，这么痛快。两人一通大笑，竟生了种温暖的熟悉之意。洛明灏笑道：

“丫头，这万金难求的鱼汤喝了。你可以回答师哥的问题了吧”。

“哦，你是问我怎么出的阵。”崔赐玥舔舔嘴角，边想边将自己在阵里怎么想的，怎么做的，怎么听的老老实实讲了一遍。没有看洛明灏越来越黑的脸，把玩着手中的紫叶碗，最后总结道：“就是阵法里有比较薄弱的地方，能让我听到外面的声音。我根据声音找到那个比较薄的地方，然后弄了个洞出来了”。

洛明灏看她不像在说谎，但又难以置信。此次的独喾阵只是为了隔绝每个参加估测的学子的路线和时间，所以在声音的上并未有什么变化。而盘龙九星是盘龙阵的残篇加入了九星局的九种变化，所有的化音均拟天地自然之音，再说盘龙阵上天下地的玄术会完全阻隔阵外之音，她如何能听出区别并索音出阵呢。洛明灏正在思忖，却听见赐玥道：“公子，看日头快到晌午了，我想回去吃午饭了。”

洛明灏声音高了八度：“还要吃午饭！”

“自然，鱼汤甚是美味，可惜只吃了半饱。万一下午饿了，这里可没有我哥给我找饭吃”。

崔赐珏，风启溯阳崔佥事嫡子，崔赐玥一母同胞的兄长，在魅盘山学武。洛明灏想起了关于崔赐玥的卷宗。于是道：“崔赐珏养你这么个能吃妹妹…还真是不容易”。

洛明灏净完了脸，见崔赐玥将刚才弄乱的河岸归置了一番，也就着河水净了脸。下意识地象拉赐珏哥哥一样拽着洛明灏的衣袖急急往回走。洛明灏看着那拉着他衣袖的小手，心里莫名有种暗暗的高兴。

回到扣山台上，看样子估天恩已经结束，相识的学子聚在一起聊着什么。崔赐玥告别了洛明灏往菊宅走。拐角处一个侍童正焦急地等在那里。见到崔赐玥，忙走上前道：“崔小姐，炫师引有请”。

崔赐玥以为炫师引就是洛明灏的师父，也就是要收自己为徒的师引，尽管心中嘀咕这炫师引同娘亲一样耽误她吃饭，自然也只能舍下午饭立刻前去。

侍童引着崔赐玥来到扣山居二层昙字房，点头离开。崔赐玥扣门，门内传来男子的声音：“进来”。崔赐玥一征，这声音好生威严，让人更紧张了几分。

崔赐玥推门而入，见前方桌旁坐着一位中年男子，年仅不惑却一头咋眼的灰白乱发，褚色粗布长衫皱在一起，不由得一愣。

炫渡安看向看赐玥，一双黑濯石般漆黑闪亮的眸子无一丝杂色，好一个剔透的女童，不由暗自点头。但想到她的天恩卷内心又矛盾不已。炫渡安收了心思，指着对面的雕花椅子，温声道：“我是全门大师引炫渡安，崔赐玥坐下，我们聊聊天”。

崔赐玥依言应声坐了。炫渡安问道：“为何要来扣山门？”

崔赐玥道：“爹爹叫我来的，我希望爹爹高兴，也希望娘亲为我骄傲，我自己也觉的很好奇。”

“哦？崔赐玥，可是别的学子都是要来一展鸿鹄之志，为天下苍生而来。你的愿望是不是小了点？”

“我爹娘一家也是苍生的一部分呀。他们开心了，那么这几个苍生也就开心了。……若是每个人都把自己身边的几个苍生弄开心了，天下苍生就真开心了。”

炫渡安眸底闪过光华。他又将天恩卷递了过去，直言道：“给我说说你答这些题目时是怎么想的？”崔赐玥接过试卷，挠挠头，无奈道：“炫师引，这个好像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呀。比如第壹题，我就是这样等马车的啊。第贰题，我的确有时会哭啊，是人都会哭吧……”。

炫渡安一脸专注的听着赐玥的废的不能再废的话，不过专注表情同他那无仪容可言的仪容放在一起却倍感诡异。就好像看到美男摔了个大马趴，或者顶着个鸟窝仍旧继续一脸高冷的冷嗖嗖感。崔赐玥正觉的这师引挺滑稽。炫渡安猛地打断了她的废话，“崔赐玥，做我全门大全引，你可同意？”

煊学下设智、艺、武、玄、医、全六门，每一门都有一位大师引。大师引任职起，二十年内必须收全两位全引学生是煊学规矩，说是为了传承之故。全引学生不同于煊学的普通学生，每一门只有大小两位全引学生，可学门内所有绝学，得大师引亲传，有永居鸿煊山的权力，将来也是煊学师引的候选人。若全引学生选择居于鸿煊，他与其家人就成为真正的鸿煊人，得煊学庇护。所以若能被大师引收为全引学生，那是天下学子梦寐以求的事。

目前智、艺、医、全和玄门都没有小全引，众学生都在虎视眈眈。其中玄门和全门最特殊，今年是玄门大师引在位第二十年，也就是说玄门今年必须选出一位小全引。而全门的特殊与玄门不一样，因为全门是六门中的冷门，几乎不存在的一个存在。别说全引学生了，几乎没有内宗学生。

崔赐玥哪里知道什么是大全引，更不知道全门是个什么门。还以为入了煊学就会有个师傅，是谁她也不在乎，反正她谁也不知道，于是站起行礼答应。炫渡安从袖口取出块灰白石头，形状圆润，上方有孔，而下方却被齐齐切掉一小块。当炫渡安将这石头递过来时，崔赐玥竟发现石头断面处一片通透深幽翠绿，发出流水般的光泽，这是一块未经打磨的玉石籽。炫渡安将玉石籽递了过去，“这是我全门大全引志，拿着吧”。

崔赐玥谢过炫渡安，心中说不出的怪异，因为这位师引说话低沉有力，但却有忧心忡忡的沉重感。与此同时，一张纸条送到了岱七裕的手中。岱七裕看过，眉毛高挑，转身慢慢往扣山居二层优昙室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