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桢中屠城

2个月前 作者: 苍海荒岛
第一章 桢中屠城

焉渑从莎车城潜来桢中城,夜里二更她悄然进入城东北沙枣林内的摸岭时,面前是一座空空的村寨,她第一个反应就是纪蒿一定撤进城了。

她提着剑进入商尉纪蒿的黄堂,堂中一个木架大沙盘,上面堆着石砾和沙团。一张巨大的沙枣木大案,玉石笔架上挂着四支毛笔,砚台里墨尚未干,透着墨香。案后两台熏得炉仍飘出幽香,靠墙两个巨大的博古书架上堆着零乱、破碎的简册和简条,一尘不染,却略显仓皇。

熏香炉后是一面黄色雕木大屏风,画面栩栩如生。葱岭巍峨,祥云笼罩,一支商队正从云巅逶迤远来,另一支已走下昆仑商道的粟弋贾胡商队正进入人群牛马驼熙熙攘攘的桢中大市。绕过屏风,里间是纪蒿是的寝室,一张大榻,薄薄的锦被零乱着。榻几上有笔砚和一卷摊开的简册,细看竟然是账册,旁边放着一小木盆沙枣。

其它各衙也大致如此,焉渑细细勘查了商尉府黄堂和各衙,现在她确定自己的对手、班超的夫人纪蒿已经仓皇龟缩进桢中城。因此,等黎繁围城后,焉渑将自己麾下两员大将,即能敌万人的眴第和呴黎壶留下来相助,而她自己则返回北道姑墨国。

这二人本是南呼衍部王子胥皋手下悍将,汉军首征白山时,他们被班超施计封闭在白山千年冰穴中几乎丧命。后来逃出生天,助呼衍勺围攻柳中城、并断涧水涸杀汉已校尉关宠。但呼衍王未赏,相反却治了二将的罪。罪名是汉军征白山时,二将失军机误中汉蛮奸计,致使王子势孤而亡。

他们被各打了一百军棍,卧榻整整三个月后,虽能下地走动,但已终身致残。就在他们走投无路之时,西域都尉府的焉渑夫人“恰好”来到交河城,便从呼衍王手中顺便要下了两人。

跟随焉渑进入焉耆国后,他们万念皆灰,由于受到军棍重椎,骨头受到伤害,二人现在已经无法站直,只能佝偻着腰跛着腿走路歪歪扭扭。几年仓皇,岁月在老,可他们对班超的恨已如陈年河西酿愈发强烈,焉渑夫人决定他们留下陷城时,二将咬牙切齿,发誓碎剐班超妻儿。

二将虽然走路高低起伏、东倒西歪,跟在后面会提心吊胆,生怕正不回来,但他们一身杀伐功夫未废。攻城数日,他们身先士卒,几次督军攻上城头,都被桢中州吏民血拚下城去。

桢中城经过抛车一轮轮轰击和联军疯狂登城,城头尽毁,城下陈尸枕籍,双方死伤惨重,形势岌岌可危。此时隐藏在昆仑山深处的胡焰,如猎人一样,正密切关注着战局的进展!黎繁志在必得,呈匉与麾下八百国兵、两千吏民打得如此壮烈,令断耳贼刮目相看,他击破黎繁信心也倍增!

死士们并未找到纪蒿踪迹,在城头激战最惨烈的这几天,红河谷并未引起黎繁注意。奀天、山獭、红狐、纳邪无忌四将,严密封锁着这里的每一条沟壑。黎繁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夺取桢中小城,胡焰一直隐趴在山梁上,看着山下硝烟弥漫的战场,腹算着黎繁粮草还能坚持的时间!

各路人马正在快速向桢中集结,龟兹、焉耆甲骑孤军远来,粮尽必返,战机即将出现!

阴历六月二日夜里二更,黎繁组织了一次更加血腥的夜攻。

整整一个时辰,眴第、呴黎壶亲率龟兹、焉耆兵潮水般一波一波登城,擅自后退的一名百骑长和十余士卒被黎繁亲兵斩杀。城北马面和城垣虽数处被突破,但登上城头或马面上的士卒,都被州兵、吏民血拚殆尽,最终难以为继,眴第、呴黎壶不得不停止攻击!

双方都已经山穷水尽,此时的城内,国兵已经近乎伤亡殆尽,呈匉自己头受狼牙棒重椎,左臂也被砸了一棍,左臂断了,断骨刺破皮肉血流不止,剧烈的疼痛令他阵阵战栗,但他用麻布胡乱将伤臂吊在脖上再战。城头已血肉模糊,汉军只剩下数十人能战,城中国民仅剩二百余,他们一一自发地补充到位。无人说话,最后时刻即将到来,所有人都视死如归!

一座不起眼的夯土孤城硌伤了黎繁的牙齿。他想起当年幕师木都在北岭城下之辱,他实在不想重蹈覆辙,便调整部署,准备再度奋力登城。联军已经断粮,今夜天亮之前无论如何他得退兵,咬牙望着夜色中黑黝黝的桢中城,他要发起最后一击!

黯淡的夜色下,城头上的呈匉也看明白了,联军将兵力都集合到了北门,正准备孤注一掷、强攻突破!他遥望一眼销烟笼罩的摸岭方向,不知道商尉府是否已经安全撤离。现在他多守一点时间,商尉便会多一分脱险的希望!

三更多天,联军新一轮夜攻开始了!

龟兹、焉耆士卒在弩兵掩护下,抬着简易云梯,嗷嗷呐喊着冲到城下,便开始登城。城上吏民用擂石将士卒不断砸落下地,柴草、兽油从天而下,再扔下火把,烈火熊熊而起,浓烟呛得城头无法立足,几架云梯被烧成了大火球。但还是有数十人登上城头,吏民们便一拥而上,与联军士卒绞战在一起。

桢中城已破,城门被洞开,黎繁挥动甲骑嗷嗷呐喊着一涌而入!

城头上,呈匉右手提着环首刀,将两名龟兹士卒斩杀,脚下杂乱的尸块绊得他摇晃了一下,又向前方的战团走过去。此时,他耳鸣不已,根本已经听不见声音。不想别的,杀一个都是赚的,多撑一时商尉便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城内遍地火起,吏民们展开巷战,屠城已经开始,官署也被击破,中刀要枪时的惨叫声、绝望的哭喊声震天慑人,桢中城遭受血洗、浩劫!

呈匉悲痛欲绝,却无能为力。他身边已无士卒,不远处城头销烟中州兵、吏民仍在零零落落地抵抗。“商尉,呈匉未能守住城池,愿领死罪啊……”忽然眼前一黑,便慢慢地倒了下去!

呈匉昏倒在尸体堆中,躲过了龟兹、焉耆士卒的搜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千军万马震天被野的隆隆声、喊杀声又将他惊醒,他努力柱着环首刀慢慢倚到血淋淋的女墙上,甲服已为城头地面鲜血染透,夜风中他打了个哆嗦,头阵阵晕眩,脸上血模糊了双目,他努力睁开眼,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原来,四野骤然火把明亮,南方山脚下东西两面、千军万马正从黑暗中冲杀过来。连天的喊杀声中,汉军骑兵已经与黎繁的中军碰撞到了一起。城外杀声四起,火光冲天,正在屠城的龟兹、焉耆士卒,则慌张从城内街巷仓促回撤杀出城去。

呈匉知道,胡大人的人马来了,他眼前再次一黑,便又昏倒在尸体上!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断臂阵阵剧痛,他被疼醒了,眼前已无惨烈厮杀和乱嚷嚷的叫喊声。努力睁开眼,原来已经是数日之后,自己正躺在摸岭家中地榻上。他的伤臂已经被木板夹住,汉使团大将肖初月正在往伤处敷金疮药,把他弄醒了。

向顶上一看,不是那座熟悉的草庐,而是沙枣林内的一座崭新毡帐的白色穹顶。妻子吐鸬正令侍婢给商尉纪蒿上茶,而汉使团大将胡焰与肖初月、商尉纪蒿与府丞蠕蠕、商尉府计官权耜、西夜国国王昆兰、悬度营主将萨里库勒几人,都正笑呤呤地看着他。

头依然嗡嗡响成一片,惨烈的搏杀场景便又涌现脑际。呈匉“呜呜”地哭了起来,努力想抬起身来给商尉、胡大人行礼,可一阵晕痛,又倒在枕头上。他“呜呜”哭着,嘴里念叨着,“商尉啊……桢中州兵八百,吏民两千,尽战亡……末将未守住城池,愿领死罪啊……”

纪蒿秀目含泪,亲自持麻巾拭去他的眼泪,等他哭够了才拍拍他的右手,神色黯然地安慰道,“男儿血,英雄泪,浩气长存葱岭下,桢中州偏城,商尉府重地,将士无愧吾西域汉军称号,非但无罪,反有惊天大功!”

胡焰也道,“守城数日,八百兵亡七百七十三人,吏民亡一千九百余人,城池坚如磐石。龟兹、焉耆人亡一千三百余人,俘二百余人,黎繁、眴第、呴黎壶率残部溃逃。没有桢中城死守,便不能击破黎繁甲骑。桢中吏民大气如虹,感天恸地,也令本将刮目相看!”

呈匉听到纪蒿、胡焰这样说,心情这才好了一点。肖初月也替他揩去眼泪,“汝头受重伤,颅骨开裂,不能再哭泣,需静卧。黎繁已败,桢中未亡!商尉、胡大人都说了,汝与桢中州兵、吏民有大功,汉使必重赏!”

静歇一会,呈匉又不解地问,“商尉……胡将军,屠城之时,天兵降临,蒲犁州、西夜国如何得知桢中有危?”

纪蒿指着身旁的权耜和西夜国美丽的女王昆兰道,“一方有难,八方来援!胡从事精心筹划,商尉府权耜将军、西夜国女王昆兰率部驰援,数千吏民终得以击破龟兹、焉耆甲骑!哼,商道重镇,岂能让其猖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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