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染指陇右

2个月前 作者: 苍海荒岛
第四章 染指陇右

比重整西域汉军和战后重建更危险的是商道。商道是汉使团的生命线,陇右羌患愈演愈烈,经年累月,河西至中原之间的商道陇右段已被截断,中原和西域货物不能交流,商尉府进项大幅减少,势将窒息汉使团。虽然敦煌郡阳关、玉门关以内事汉使团无权染指,但班超必须为汉使团找到出路!

从河西至长安之间的商道,分南北两线。南线从河西武威郡—金城郡—陇西郡—汉阳郡—长安,北线是从武威郡—安定郡—长安。南线也是官道,平坦易行,南线则均峡谷涧道,艰险难行。

朝廷迟迟不发兵陇右,以烧当羌为首的众羌国主要是在南线三郡兴风作浪,大势围攻各郡汉军。而北线的安定郡主要是党项、卢水羌人零散部族反汉,只要镇压这些羌人部族反叛,打通安定郡,从而贯通北线商道。

汉使团远在疏勒国鞭长莫及,可汉军大将渠耆在武威郡当太守,只要渠耆敢冒险过河(注:即黄河)越界平羌,便定能贯通北线!

班超与胡焰、灌藉趴在沙盘上整整一夜,到凌晨时专门派出信使以五百里加急驰向河西,向商尉府副商尉权鱼儿发出指令。并向桢中城派出驿吏,通报商尉纪蒿!

安排好重整西域汉军、战后重建和贯通商道等一系列重大事宜后,班超便带着灌藉、班秉、班驺和小姑、寡妇,在州长兼州尉陶垆的陪同下,顺赤河南下,来到城南七十余里的乌秅部族田间村舍。

大战之后,各部族都在收殓安葬死者,重建被毁坏的乡下田间村舍、围栏。值此艰难时刻,身为汉大使,他必须和各部族共渡时艰!

乌秅族原生活在昆仑山上,是原来的乌秅国一个大部族。永平初年,乌秅国被蒲犁国吞并,多个部族不愿归顺蒲犁国,便躲进昆仑山各个峡谷,生活十分艰难。汉使团下疏勒国后,实行《垦荒令》,鼓励各国游民入籍垦荒,酋长木木朵尕便率领族人三百余口,潜下昆仑山进入疏勒国。

他们选择远离蒲犁州的东北疏勒州扎下根,陶垆专门在赤河城内帮他们建了家园,又在城北荒原鼓励他们垦荒。两年来,部族垦荒两万余亩,亦农亦牧,生活逐渐安定。

权鱼重建后的赤河城(注:即今莫尔通汉代古城遗址,位于今伽师县克孜勒苏乡沙漠中)是三重坚城,护城河宽阔,与赤河相通。城高六丈,城头宽两丈,巍峨高大。同时,它还是整个西域最大的一座兵城,比于阗国的东城还要大,长达六十余里,宽近四十里,战时全州近万吏民能全部撤进城中,长期坚持。

城内有农田、果园、围栏、仓储,寺院林立,街巷纵横,十分繁盛。赤河支流穿城而过,地下水丰富。这座坚城要塞成为龟兹、焉耆两国精锐甲骑的梦魇,它是疏勒国最重要的东北屏障。东北疏勒州各部族都在城内有固定的街区住所,因农田都在城外,因此又都在城外农田中有简易田间村舍和畜牧围栏,便于耕作放牧,类似中原地区田地中的田舍或庄苑。

这次大战中,因田舍村落离城较远,乌秅部族共有百余男女未来得及撤进城中,被联军屠杀三十余人,掳走七十余人。班超、灌藉、陶垆到来时,死亡吏民男子二十七人,妇女六人,已经收殓,班超亲自主持祭祀后,在妇女们撕心裂肺的哀哭声中,一一安葬了死者。

这是一个动荡的年代,死人事每一天都在发生。那天晚上,月儿高挂中天,班超等人便住在乌秅部族的田间村舍中,哺食后男女老少二百余口人都带着草垫或行椅,自发聚集到酋长木木朵尕屋前场院上,他们用寒瓜、青瓜招待汉使和众将。

虽经浩劫,但农夫、牧民们没有绝望。木木朵尕代表部民提出,村内二十四名青壮后生,强烈希望加入疏勒国兵,班超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夜已经很深了,露水已经令衣衫变得潮湿,但部民们还是久久不愿散去,最后不知谁领头,大家一起唱起西域汉军军歌,“孤军战天山,噫!绝杀疏榆谷,噫!执矟朝天啸,噫!虏血染征衣,噫!马革裹尸还,噫……”

接下来几天,班超又一一巡视了碣石部族、伽师部族等各部族,淳于蓟、胡焰、蒙榆正率汉军各营帮助各部族收殓死亡部民尸体,抚恤救治伤者,重新筑屋、建围栏,一切从头再来!

此时远在二三百里外的桢中州桢中城,战后重建也迅速展开。疏勒国各州、南道各国,也都向东北疏勒州、桢中州伸出了援手。

商尉纪蒿令护商营大将纳邪无忌代理州长和州尉,迁城外三个部族共千余人进城,收殓尸体,埋葬敌尸。并调集蒲犁谷州、依耐小城、西域国共五千吏民,在被毁坏、血染的断垣残壁上全面重建桢中城!

……

班超的信使到敦煌郡前,敦煌太守、汉军老将赵统正为商道不通事急得嘴唇上出了一层大水泡!

中原和河西间的商道为战火截断,致使河西物价飞涨,商贾难行。朝廷迟迟按兵不动,赵统身为敦煌郡太守,与班超一样对陇右鞭长莫及。他心焦如焚,思考再三,连续向姑藏城派出两个信使,送上十张上等月氏国罽茵重礼,请渠耆出兵平息河对岸安定郡的党项羌、卢水羌祸。

但渠耆罽茵照收,却拒绝出兵。身为武威太守,没有朝廷兵符,他也无权越界用兵,那可是杀头死罪!

赵统收到班超信函时,正在敦煌郡的权鱼儿恰好也于同一天傍晚收到了西域商尉府的甲类密传和班超的汉使密令,她便匆忙策马赶到太守府。

都是当年窦融河西军将领后人,两人同出一门,见面寒喧后,互交底细不禁哑然失笑。班超是恳求赵统放权氏河西马场战马出关,纪蒿是令权鱼儿设法买通渠耆,打通陇右商道!

赵统苦笑,“狗男女,夫妻店。夫求马,妇求钱!”

权鱼儿则差点愁哭了,“渠耆是粗人,没有朝廷兵符断然不会提兵越界,此事如何办,还得太守指教。”

“副商尉勿急,只要汝出马,渠耆保证出兵!”赵统安慰道。

哺食时二人对酌,赵统便给权鱼儿献了一计。渠耆月前刚偷偷从河东抢了一对宝贝,以此为要挟,他不敢不出兵。他又是个兵痴,武威兵都让护羌校尉傅育带到金城前线去了,渠耆要重组武威兵就得有战马,朝廷张掖马场战马他一匹也不敢调用。只要权氏张掖马场愿给其五百匹战马,他焉有不出兵之理?

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权鱼儿闻计大喜,二人又密谋一通后,第二天她便乘车悄然匆匆出行。

汉章帝建初二年(公元77年)六月末七月初,正是河西最热的时候,权鱼儿身负机密重任,冒着酷暑带着随从敦煌城急驱二千余里至姑藏城。沿途只见农田内麦粟均已收获,河西又是一个丰年。农人正在场院晒粮,田野间洋溢着一派收获的喜悦。

六七两月,也是河西走廊芸薹①花香的季节。从敦煌至武威郡,沿途黄灿灿的芸薹花高低起伏,一望无际,绵延盛开,在蓝天白云、祁连雪山的衬托下,形成一幅幅绝美画卷。

可权鱼儿的心情却很沉重,要让一个太守在没有朝廷旨意的情况下出兵,渡过河水(注:即今黄河)到河东去剿灭数百里之外的羌人叛乱,可不是小事。如果事泄,便有坐狱死的风险。渠耆是汉军老军棍,是否愿意冒这个险,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此时的渠耆已按太尉府钧令,重要组建了一支两千人的郡兵。武威自古出悍兵,勇将渠耆自领这一支劲旅,已经扫荡了河水两岸十几个作乱的羌人部族。他已经通过各种手段网罗了千余匹战马,仍有一半步卒,这对一个骑兵悍将来说是不可忍受的。朝廷马场他不敢染指,但他早就盯上权氏张掖马场了,就等着权鱼儿送上门来呢。

权鱼儿来访时,渠耆正在城外农田内视察吏民晒麦,确保颗粒归仓。闻西域汉使团商尉府副商尉来访,自然不敢怠慢,赶紧驰回城内盛情款待。

宴间,权鱼儿开门见山,抛出了诱饵,“权氏经营商队,商道受阻实难以忍受。吾此次来姑藏,便是恳请太守出兵扫平安定羌祸,不知太守能否帮吾这个忙!”

班超不好出面求她,让权鱼的夫人出面,渠耆心里有点不悦。其实,上次赵统两度来信,他表面上拒绝,实质是当时他郡兵组建未完,手中无一兵一卒。现在,他自己也正在寻寻想如何师出有名!

他看着权鱼儿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权氏有难吾渠耆岂能置身事外。只是吾缺皇上一个恩准啊。自吾来武威,武威郡各羌人部族已经归顺。陇右征讨反叛羌人事归护羌校尉傅育管,吾擅自出兵安定郡系越界,朝廷怕会砍吾脑袋!”

权鱼儿与赵统早就算计好了,“吾知安定郡乃太守故籍,卢水羌人作乱,以太守威望,太守兵至定然不难平息。此事大人不需为难,吾给太守制造一个理由可也,定让太守师出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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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芸薹即今天的油菜,东汉时称为胡菜,前汉时从古印度传来。东汉服虔者《通俗文》记载,“芸薹谓之胡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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