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君有奇才我不贫(一)

2个月前 作者: 牛得草
第11章 君有奇才我不贫(一)

眼下,那个“无论多晚”回过去的电话,却只持续不到四分钟,千言万语,终究因为怕他担忧,我只说起了自己的病况。

“非池,我们认识十二年了!你不是那种会因为生病而哭泣的人,不知道怎么说,就给我写信吧!”

就这样结束了通话,满脑子只剩“写信”。

“其他老师群体慕艳,大概是羡慕他有我这种好学上进,又心怀感恩的学生!第二天,他就会把我叫到办公室,塞给我一把热乎乎的板栗,说是师母刚煮的。清甜软面的,比鸡蛋黄好吃得多。所以,人的关怀,是相互的。”他曾在信里如是说。

陶子期的信,有抒情,有描写,有议论,严谨到每一处的标点符号!在我读来则有感受,有画面,有道理。虽然三四十公里的距离,曾把我们分开了三年,我却觉得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也无话不谈。

那年高中开学,他依然在一堆行李中带了“特产”,全是陶叔准备的。

我初中那几年要熬中药,一直借宿在亲戚家,那家家属里有位中医,方便。不是住校生,也就没有分享的对象,也不能体会那种“群体慕艳”的感觉,所以不太喜欢从家里带东西。

“群体慕艳”这个词也是陶子期发明的,他就喜欢把家里所有的应时瓜果给他的师友分享。

他之前信里提到,给班主任老师送板栗,早晨临出发去捡,下午就能新鲜出现在老师的办公桌上,次日一早他又能收到热乎乎的煮板栗。

十二年前,相识在开学季。我七岁入学,正式上一年级,陶子期五岁半,不需要上早读。每到日上三竿,陶叔把饭装在军绿色的老式挎包里,书包带套在陶子期的头上,一年多后他的脑袋被勒出一道印,刚好是书包带那么宽!

“姐姐,吃饭了!”“姐姐,等等我!”后来陶子期破格允许上小学,还记得那天他换上白衬衫和黑裤子。

“红领巾,我也想要像姐姐一样戴红领巾!”陶叔解释不通,给坚定地说“我就是少先队员”的陶子期系上红领巾。

“姐,我的新鞋子呢?”我飞快地到里屋,给他搬出崭新的鞋盒,他穿上石林牌白球鞋,走在红土地上,透过合欢树林的绿叶,学生范儿十足。

“姐,快看那是喜鹊,尾巴长长的!”路旁有乌鹊叽叽喳喳;

“姐,那只小猫好可怜!哎呀,那条狗好可怕!”路旁有野猫和恶狗眼放凶光;

“姐,好多灰!快跑!”有牛羊和马队掀起尘土飞扬;

“姐,那里有蝴蝶真漂亮!松鼠!一定要抓住一只!”有蝴蝶的翩跹和松鼠的追逐嬉戏;

陶子期一路叽叽喳喳,我们一起见证着大自然的野性与包容,也无意中学习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一根竹竿作旗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年迈的老师一字一句地教“我—爱—北京—天安门”,陶子期总是学得非常认真,坐姿笔直,眼神专注,写写画画。

“姐,这个笔画要从粗到细,你别写成一样粗呀!”书写时,陶子期牢记老师教的笔画渐变,在一旁提醒着我。

“姐,老师说一行要写满,你怎么空一格才写一字?”他质疑我的自作主张。

“爸,我姐上课的时候叠千纸鹤!”他向陶叔告我的状。

简陋的学校,简单的教具,老旧的桌椅,无私的老师,荟聚着一群追梦人的追梦魂。

我和陶子期冬季早起数星星,夏季晚归看夕阳似火,偶尔惊异于它的惨白……开学季的腊肉炖芸豆汤,总是能看着彼此喝几小碗。

“陶子期,我们比赛谁先背会《苦柚》!”

“好呀,背得不熟练的要洗碗。”

然后,课间我躲在某一棵松柏树下背,一丛竹林后面背。

放学后,陶子期追上来“姐,我要去打鸟!那片林子里面有杜鹃花,咱们一起!”。

我在路上默默背一遍课文,不熟练!晚上回家做饭,把课本搁在灶台上,刮了土豆,起身看一眼,添一把柴火,再看一眼,切完土豆丝,还看一眼……

放下碗筷,开始让陶叔当“裁判”,我集中精神一口气背完,有些得意地看着他。他悠悠开口,从从容容就背完了!

“嗯,算平手吧!几只碗,我来洗。”陶叔“判”的结果是自己来干活,陶子期当然争着替他洗了,我自然也准备一盆清水等着漂洗,边忍不住发问“怎么会那么熟练?我都没有见你背?”。

“我不用背,看一遍就能记住的。”他平静地回答,没有一丝得意,如家常便饭。

“要学就学个踏实,要玩就玩个痛快”他常这样重复总结。

“姐,你先回镇上上五年级了,要自己按时起床啊!”于是我睡觉开始警醒,闹钟响一声就关,第一个去校门口等开门,期待每一节班会课。

“姐,你爸说得十次‘优’就给你奖励一块手表!”于是我爱惜每一次评“优”的作业本,也会开心地把获奖笔记本抱在胸口入睡。

“小池,你要对老师的工作表示感激,他自己一个人带娃娃,还给你们几个班改作业,很不容易。”陶叔交待。于是我会在教师节给老师挑个小礼物,留言条写了一遍又一遍,再小心地放在老师的窗台上……

六年级时,陶子期也回完小,“瞧他们俩那么白,多像‘老外’!”于是总是有男生来欺负,那时流行“点穴位”什么的,总是往我后背点,我不喜欢陌生的触感,很紧张,随时躲着某几个调皮的男生。

陶子期则干脆给校长写了一封信,里面有句原话“我们姐弟就像老鼠,看见欺负人的猫,只能处处躲着,可是我们没有做错事。”

那天的办公室里,校长让那波人,集体给我们“赔礼道歉”,他们鞠着躬说“对不起,我们错了”。

陶子期,把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地道:“你们当然错了,从小老师就教我们不能互相欺负,玩闹也要有限度,你们不听话,又没个限度。以后再敢,校长就同意我爸来抓你们,他是警察!”

事后校长拉住了我,问“你们是双胞胎吗?你爸叫什么名字?”

我如实回答,却见他一脸愕然。

早熟,是我们对陶子期一致的评价。他总是喜欢一个人看书,喜欢买“英雄”牌的钢笔,喜欢在雨里奔跑,喜欢用香皂洗手后一笔一划地写字。后来,喜欢收集信纸,花花绿绿香气扑鼻,布局款式各异,够给我写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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