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2个月前 作者: 折火一夏
第85章

第85章

霍希音没有得到律师的正面回应,笑得清冷:“纪湛东既然已经猜到我会拒绝,又何必多此一举给我张支票让我随便填?不就相当于明知道会赢,却还在结局之前意思意思地让我打上不痛不痒的几拳?有意思么?”

赵律师那种装模作样的劲头和纪湛东如出一辙,表情半点没变,只是说:“纪先生说会尊重你的意愿,但还是希望你能收下。他说,假如你在上面填上一个高昂的足以让他破产的数目,可能会比拒绝更加解气,并且不失骨气。”

“你让他永远别再猜我的心思,我就永远地谢谢他。”霍希音一动不动,下巴指着茶几上的文件,“他这么做真是让我感到却之不恭又受之有愧。总之,现在还是请您拿回去吧,这么多的东西,我一个也消受不起。”

霍希音晚上和江行一起去吃饭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她属于一旦有心事就面无表情的人,在车上许久都挤不出笑容一个。偏偏江行的笑话又很冷,霍希音一路上都很郁闷。

他们很快就到了店门口。霍希音跟着他下车,接着就听到江行隐隐带着笑意的轻快声音:“哟,还真是巧。你们今天怎么也来了这儿?”

霍希音跟着他看过去,只觉得嗡地一声,瞬间头大。

阳光洒下来,明媚得要命。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几位都是熟人,纪湛东,周笑非,周臣,还有楚尘,这几位衣冠楚楚地站在那里,可谓光彩照人,各有千秋,万种风情,让她都快晃不开眼。

霍希音今天头一遭发现头顶的太阳格外的大。这世界真够小得神奇。霍希音猜测自己今年一定犯了太岁,否则怎么会遭这么多罪。她现在只想到四个字,阴魂不散。

纪湛东手中拿着车钥匙,对着他们两人略略笑了一下。他一向都是这种回应,不开口的时候总是有种淡淡的疏离,姿态懒散又自成风度,太聪明也太狡猾,外界影响不了他。

霍希音不小心看过去,发现他也在看她,于是立刻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眼。

这种碰面对她来说多少有些尴尬。这群人圆滑得要命,绅士的礼仪做得完美。周笑非几个人笑着向她致意,纪湛东则十分镇定地和江行寒暄,霍希音瘦瘦小小地站在这群高个男人们中间,十分具有压迫感。

江行问:“你们在几号房间?”

“天一阁。”

“竟然这样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正和我们的包厢挨着。”

纪湛东没有再开口。霍希音自动将其理解为他已经没了耐心说下去。他的面子大概都快被江行折磨没了,说什么都不对劲,做什么更不对劲,毕竟她原来的身份摆在那里,纪湛东如今再怎样装腔作势,有旁边那三双精明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估计都不会太舒服。

霍希音十分无言。她有点神游太虚地想,这场景若是搁在某社会人文类杂志里的话,大概足够有料被添油加醋,还可以取个题目,叫《五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多么有噱头又没内容的标题党。

自始至终她和纪湛东都没有说一句话。霍希音一直盯着前方花盆里的一株仙人掌出神,而纪湛东则一直是漫不经心地微笑,寒暄,握手,然后就是彼此双方潇洒的点头告别。

霍希音这顿饭吃得很有一点食不知味。她夹了一大块辣椒,想都没有想就直接咽下去,最后辣得眼泪都出来。

“你今天挺魂不守舍,心里存着事呢吧?”江行把夫妻肺片推到她面前,双手交叠在桌子上,淡淡地说,“这是你刚刚点的。比较辣,少吃一点。”

霍希音抬眼看他:“江行,就算你眼力好反应快口舌强,也拜托别在这个时候把真话说出来好不好?”

江行却笑了:“一句话就恼了,今儿你的火气难得的大啊。谁招惹你了?不过这样也不错,偶尔发发脾气有助于身体健康,老在心里憋着容易得病。”

霍希音提起一口气,觉得不妥又勉强压下,嗤了一声再不说话。

江行继续笑,低头抿了一口茶咽下,悠悠地说:“今天让你炸毛的人好像不是我吧?”

霍希音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江行无视,再接再厉:“其实你没有觉得,好像你一遇到纪湛东甚至只是一提到他你就会炸毛?”

霍希音连眉毛都开始拧了起来:“你今天中午话特别的多。”

“可你的话却是特别的少啊。”江行眯着眼笑,“我每句话都说对了不是?”

她瞥他一眼:“你见到几次我抓狂?就敢这么下定论。”

“举一反三哪。这地方我估计是以前他带你来过的吧?话说回来,你俩今天的表现,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呢。如果我刚刚表现得再雀跃一点得意一点,我估计纪湛东跟我握手的时候就该把我手腕拧断了。”

霍希音长久沉默,最后低声问:“你怎么会认识他?”

“我跟他以前一起上过培训班,还一起听过讲座。甚至我俩当时的宿舍还是挨着的,怎么,你没想到是不是?”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么久远,你们今天一见面就跟老熟人一样,真能装。”

“前两天也见过一面,他来单位找程局,看到了就顺便说了几句。不过当时你没在。”

“江行,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什么吗?跟一个暴发户那洋洋得意到欠抽的眼神差不了多少。看着别人郁闷特好玩是吧?”

江行还是笑:“你别用这么阴森恐怖的眼神看着我。你知道你现在的状态叫什么吗?学名曰迁怒。哎说真的,今天来这地方真是失误,让你郁闷属于我失责。”

霍希音再也坚持不下去,在他一脸戏谑的表情中站起身来:“我去趟洗手间。”

不过她的运气实在是差到了极点,她刚刚关上包厢的门,一扭头,就看到了纪湛东。

纪湛东本来正轻靠着一边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墙壁,手中有一支烟,却只是捏在指间把玩,敛着眉眼,可以看出痕迹很深的双眼皮,表情漫不经心,似乎是在出神,然而听到她这边的声响后动作却又很快停了下来。

他穿得休闲,长衣长裤,衬衫似乎还是他们一起买过的其中一件。头发剪短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清减了不少。但依旧是好风度好气质好模样,嘴角又是挑起了熟悉而细微的弧度,半截袖管挽上去,露出的小臂比其他地方都要白皙,还有让人看不分明的眼神,以及脸庞熟悉的轮廓,都没有怎么变。

霍希音忽然想起她前段时间在医院无意识的时候,落在脸颊上的那滴泪。她事后回想,觉得那很不真实,现在看到他这副淡定又从容的模样,就更加怀疑那会不会仅仅是她的梦境。

他这样的人,心怕是早已磨砺得刀枪不入,又怎么可能会哭。

纪湛东一双眸子黑黢黢地深不见底,嘴唇微微抿着,定定地看着她,见她出现也没有讶异,只是稍稍站直了些,接着挑眉微笑了一下:“我在等你。”

这实在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况且霍希音心里并不想和他说话。纪湛东站在她的对面,离她并不近,她却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霍希音冷冷地看着他,抿着唇也不回应。片刻后见纪湛东只是在盯着她看,立刻抬腿,转身就走。

她只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有淡淡的笑意:“洗手间在我这边,出口也在我这边,你那边下楼是厨房。”

霍希音差点咬到舌头。她转身,纪湛东眼中浮起一点笑意,侧着身,抱着双臂看着她:“怎么,为了能躲我,就连路也不打算过了么?”

又是这种笑容。歪着头,带着一点戏谑,还带着一点无辜。纪湛东向前走近一步,霍希音下意识要往后退,但在行动之前又恢复了镇定,只是在原地警戒地看着他。纪湛东又向前走了一步,霍希音依旧保持站定。

纪湛东唇边的笑意扩大,似乎对她这种强撑的镇定十分感兴趣。霍希音在以前就发现,他最为无聊至极的恶趣味就在于,最乐意看到别人着急或者慌张,然后在一边隔岸观火乐不可支,等到别人濒临爆发边缘他再过来帮忙或者来一句话让人脾气无处可发。

霍希音晃过神来,在心里暗暗地咒。这种鬼地方以及他们现在的这种关系,纪湛东竟然还保持着这种恶俗的习惯,而最可恶的是她竟然还真就中了招。她本来可以不理会他,可事实是她竟然忘记自己还有这个权利。

他们已经离得很近,霍希音再逃已经来不及,纪湛东要揽她,霍希音伸出手臂格住他,低声警告:“纪湛东,讲点儿文明,OK?”

他恍若未闻,气息围绕上来,低低地说:“难道你想在这里说话?就不怕江行出来?我们去角落说。”

他的掌心熨帖着她的腰际,隔着薄薄的布料,有无法阻挡的熟悉而温暖的温度传过来。两个月,许多记忆还没有被删除完毕。他挨她十分近,近到霍希音有点喘不过气。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可我有。”纪湛东像是笃定了霍希音不敢声张,动作快而不容拒绝,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把她挟持到了几步之外的无人死角。

霍希音一到死角,就立刻拍开他,脚都恨不得也跟着踢过去。

纪湛东眉头都没有皱,也没有挡,只是看着她又站远了一点,脱离了他的可触及范围。

这个角落够隐秘,十分适合做掩人耳目的勾当。地点太不对,人物也不对,霍希音的眼底略带焦躁:“你又想说什么?”

纪湛东的眼神晦暗难明,略略沉吟了一下,慢慢地说:“今天上午的事,我只是觉得那些东西更为实际一些,况且那些股份也本该属于你,假如冒犯了你,是我的不对,可我没其他的意思,你别多想。”

“真抱歉,我还真就多想了。”霍希音扬着下巴,眼角像是带着冰霜,“假如你只是认为感情上亏待了我,没什么必要补偿什么,这种事用不着兑换成物质。支票能让你换取心安,可我不会因为这个感到舒坦。那些股份也不属于我,它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过假如能帮助你不再纠结过去的话,我愿意说一句,我相信你当初求婚的诚意。”

纪湛东敛着眉眼,仔仔细细地观察她的眼神,话说得慢而肯定:“你恨我。”

“是。”霍希音听到附近的包厢似有动静,刻意压低了嗓音,“假如能的话,我肯定想不恨,并且最好是别记住你。我相信你没有骗过我,可我也告诉过你不止一次,隐瞒比欺骗更可恨。你把我蒙在鼓里,我不相信你当初不知道我在怀疑,可你竟然没有想到要解释,纪湛东,你难道是认为我会很愿意当别人的影子,所以没必要说?”

她别开眼要越过他,又被纪湛东拦住,霍希音抬起头,眼中的厌烦一闪而逝,纪湛东愣了一瞬,动作停滞了一下,她趁机离开。

她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后面有声音,听起来十分像是周笑非的:“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是希音。”纪湛东的声音没有迟疑,也很平静。

霍希音的脚步反倒是顿了顿,之后便走得更快。

霍希音很久都没有再见到纪湛东。其实在那一天之后,霍希音反省,觉得到底还是自己有些锱铢必较。明明已经分开毫无干系,可她偏偏要提那些陈年旧事,还都是些伤心事,真正是徒增难堪,自找罪受。

她本可以大方一点儿,即使不是真的大度也可以装装大度,两袖一挥,不带走一片云彩,也不留下一片云彩,可她却选择了当时很痛快而后来会后悔的一个。

不过她和纪湛东仍旧有一些似有若无的交集,比如从沈静那里。

那天沈静给霍希音打来电话,语气轻快:“我出差给你带了一点礼物回来,你什么时候来取一趟?顺便也尝尝我新学的几道菜好吃不好吃。”

“还有,前两天我又办了张美容卡,你也和我一道去做好了。不是很远,就在正江对面那座大厦的一层……”话还没说完却又噤了声。

正江是纪湛东的老巢。气势恢宏,离霍希音的办公地点也一样不是很远,只隔了一条街,但霍希音已经许久没有去过那座大厦的附近,就算是不得已有聚会也都是绕道而行。

沈静听她没回应,又忖度着开了口:“纪湛东前阵子去了国外度假,公司也扔下不管,并且一去就是一个月,前两天刚刚才回来。”

“而且他回来的第三天就是他三十岁生日,周臣他们一起帮他庆祝,结果都被纪湛东灌得烂醉。不过据周臣说,那天纪湛东一个人喝闷酒喝得比他们更多。”

沈静说完又立刻解释:“我可没有要说和的意思啊,我只是随意一说,你就东风射马耳地随意一听。不管你怎么想,我是都会绝对站你这边的。”

霍希音笑了一声,没答话。

黄昏时分,室外洒下深秋特有的金黄。霍希音挂断电话站在窗边,恍惚记起纪湛东去年生日的时候,两个人曾一起在公寓里窝了一天。她歪在客厅沙发上,脑袋枕在他腿上,纪湛东随意取了本杂志翻看,从她的角度瞧过去,他下颌线条美好,嘴唇抿出漂亮的弧度,浓密睫毛微微颤动,同样正值深秋黄昏,落日的光芒披满整个屋子,也洒在他脸上,有某种独特的蛊惑。

他察觉到她的注视,微微低下头,眼角弯起来,把书扔掉,接着很快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很仔细地吻了下去。

现在回忆起,那一刻真算称得上是岁月静好,仿佛连夕阳都格外温柔,恍如一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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