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2个月前 作者: 折火一夏
第357章

第357章

黎念在两位女士的目送下跟在安铭臣身后上了车。她坐在车子里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为什么珠宝公司的老板也是你?”

这质询说得颇没气势,反倒有助长他人荣耀的嫌疑。安铭臣轻轻地笑:“珠宝是安家最正的正业了,我是老板很离谱吗?”

原来如此。家族企业的大权已经移交,如今的瑞尔是安铭臣的,如今的安家也是安铭臣的。黎念决定回头好好查一查安铭臣的活动范围,她最近和他见面的频率真是太高了,简直高得诡异。

车子遇到红灯缓缓减速,安铭臣偏过头来,瞧了瞧她,话说得不咸不淡:“我记得以前跟你提起过。”

黎念张张口,不知该怎么回复,便索性闭了嘴一路沉默下去。

安铭臣也没有追问下去,继续撑着额角单手闲闲地开着车。

说起来这竟然还是黎念第一次和安铭臣一起在外面吃饭。他们那点少得可怜的相处时光,几乎全都是在当时的别墅里。而那丁点共同度过的日子,他们之间和谐的片段就更是微乎其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新开的旋转餐厅。安铭臣似乎心情很好,连点餐的时候都在微笑。合上菜单后,他用食指轻点了点餐桌,沉吟一下,对服务生说:“任何餐品都不搁葱姜蒜,洋葱也不要。味道都做得淡一些。”

服务生领命而去后,黎念忍不住冷嘲热讽:“你毛病真多。”

她和安铭臣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这种毛病,看他做的任何事都不顺眼。看他傲慢她不舒服,看他微笑她不舒服,看他挑剔她更不舒服。但如果让她想象一下安铭臣焦头烂额抓耳挠腮苦恼不已的场景,她却又觉得那对于他来说简直匪夷所思。

安铭臣睨她一眼:“难道不是你才不吃葱姜蒜还有洋葱?另外吃得清淡有助于消化。”

“……”黎念顿时哑口无言。其实她挑食的毛病远远不止这些,羊肉番茄海鲜甚至酸辣甜三种基本味道有时都不在她考虑入口的范围内。但她并没和其他人特地提起过,更不曾跟安铭臣讨论过这种话题,不晓得他是如何得知的。

安铭臣用手背撑着下巴,眯起眼慢吞吞地看着墙壁上的油画,话却是对着她说的:“以前跟你一起吃饭的时候,你除了喝鲜鱼汤就是吃蔬菜叶,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减肥,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属猫的。挑食成这样,你还能活到二十多岁也真不容易。”

黎念继续哑口无言。她一对上安铭臣,脑子时常就会断根线。此刻大脑里竟然一片空白,那句“关你什么事”盘旋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别的反驳话更是一句都想不出,最后只好郁卒地拿起筷子吃饭。

安铭臣瞧了瞧她,继续说:“找你代言的事不是我定的,是别人的意见。”

黎念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嗯。”

他明显不满意她的回答:“‘嗯’是什么意思?”

黎念不耐地拧眉:“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安铭臣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对她摊摊手:“你心眼儿比针眼儿大不了多少,我不说明白能行吗?”

黎念做出一副很惊奇的表情:“安董,您这么了解我啊?我跟你很熟吗?”

他也假装做出一副很惊奇的表情,低声说:“该做的事全都做过了呢,难道还不算熟吗?”

黎念被他噎得半死,咬牙切齿低声骂了一句“无耻”。很快服务生又端上来一道菜,并且微笑:“这是我们老板额外送给安先生的。祝两位用餐愉快。”

安铭臣道了声“谢谢”,笑容和煦又迷人,立刻就招惹出女服务生脸上一片红晕。黎念冷眼旁观,越发验证了“这厮是祸害”这一结论。

安铭臣姿态优雅,用餐举止完全可以用来作为标准绅士礼仪来学习,并且吃得不紧不慢,就好像真的是在品尝美味。黎念却是食不知味,紧挨窗口的位置视野良好,她俯瞰城市,再回头瞧瞧安铭臣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庞,以及周围柔和又颇有格调的灯光,这一切美好又安宁,让她生出一瞬间的恍惚。

恍惚中仿佛安铭臣眉眼沉静地帮她布菜是理所当然,而她同安铭臣好好说话甚至好好相处都是理所当然。

黎念的走神被一声带着笑意的招呼打断。

那个她上周在茶座偶遇的,酷似路渊的斯文男子此刻正挂着浅笑地站定在他们面前,似是感受到她的注视,目光从安铭臣身上移开,对她露出同那天一样的温和微笑。

而安铭臣见到他也明显心情极好,站起来笑:“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呢,也好给你接风洗尘。”

“不久。以后让你请客的机会还多的是呢。”斯文男子笑,接着淡色的眸子转向她,笑容中略带了促狭之意,“美丽的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安铭臣看了看她:“你们认识?”

那人淡淡地笑:“上周在一家茶座里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名字还不知道。”

“李唯正,刚从国外回来。”安铭臣突然伸臂揽了揽黎念的肩膀,不等黎念怒目而视又迅速放开,一脸清浅的笑,“黎念。”

李唯正打量了一圈后,笑容中戏谑之意更甚:“女朋友?”

安铭臣说得一本正经:“目前正在追求中。”

李唯正长长地“嗯”了一声:“这位美女值得你追。你努力吧。”

黎念深深为他们的对话无语。一个在恭维中戏谑她,一个在戏谑中恭维她,再听下去她铁定会折寿。

所幸面前这两人只又叙旧了几句,李唯正就挥手告辞。临走前还提到过两天一定要聚一下,并且特别邀请黎念一定要参加。

黎念一一微笑点头,但等安铭臣一坐下,她就语气不善:“什么叫目前正在追求中?你就不能说点儿诚实的话?”

“诚实?”安铭臣嘴角弯起一个笑,眼中却毫无笑意,“事实就是你是我老婆。我回头这么跟他说怎么样?”

黎念再次差点被噎死。她的本意是希望他能解释一下代言人与代言商的关系,但此刻安铭臣脸色已经微微露出寒意,她的话还没到喉咙口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但安铭臣却帮她把话接了下去:“能跟我单独会面的女性只有三种。合作伙伴,商业女伴,以及女朋友或者老婆。你想把自己算成哪一种?我公司的代言人吗?如果你不是黎念,你以为我会闲到跟代言人一起吃饭吗?”

黎念总觉得他的话中有哪里不对,却一时又被他口气中隐隐的不悦转移了注意力。心中一边鄙视自己究竟何时才能不惧他,一边又向后靠了靠,偷偷抬起眼眸觑他。没想到安铭臣也在垂着眼睛看她,收到她试探的目光后,蓦地被愉悦到,本来紧抿的嘴角也弯了起来,连眼里都是调侃的笑。

黎念更加郁闷了。安铭臣单手卷成圈儿靠近嘴边,掩去笑容后又清咳一声,正想说话,一边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是单调的品牌自带和弦铃声,估计他自从买了手机就没再换过。黎念有时觉得他十分奇怪,明明车子房子衣服以及身边出现的女性都更新得十分频繁,分明是个十足的喜新厌旧的主,却又在某些地方固执得要命,一个只有几个音节的旋律听许久都没想过要换。

安铭臣拿过去,只看了一眼就微微皱了皱眉,然后非常不情愿地接起来,再然后慢悠悠地喊了一声“姑妈”。

他似是非常头疼这种对话,连着五次回应的都是“嗯”,单字单音节,连声调都没变,互相雷同得仿佛复读机一般。过了两分钟后他瞅了她一眼,懒懒地靠着座位,手臂搭在椅背上,现在连“嗯”都不回了。

最后终于回了句长长的像样的话:“您说得真够远的,这都想到哪儿去了。您就放心吧,我拿公司跟您保证,我这两年肯定能定下来。我说到做到,您以后就别再让那些名媛辛辛苦苦去我公司里参观了。T市很久没下雪了,空气不大好,跑来跑去的仔细脏了她们漂亮的鞋。”

待挂断电话,黎念用“既然你两年内要定下来,那就赶紧跟我离婚跟别人结婚”的眼神看着他,安铭臣则用“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如果敢不计后果地现在跟我提离婚,那就说出来试试看”的眼神回看她。

两人对望了半分钟,黎念终于败下阵来,拿起大衣和包,站起来就走。安铭臣在她身后也快速起身,拎过大衣,眼明手快地闪身挡住她的去路:“我送你回去。”

两人站在餐桌旁边再次对望了十秒钟,已经有侍者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向这边,而安铭臣依旧一副岿然不动无所谓的模样,所以最后仍旧是黎念恨恨地服了软。

她再次诅咒他和他的公司都上吐下泻食不下咽病入膏肓。

过了两日,那位标准职业装美女,安铭臣的特助再次找到黎念,并双手捧上一只相当奢华精致的金丝边绒盒,依旧是盈盈地微笑:“黎小姐,这是我们公司送给您的一点礼物。”

黎念看了一眼,道了谢,想了想,问:“请问你姓什么?”

“秦。”美女的目光中带着隐隐的探究,但转瞬即逝,又是职业微笑,“安董说您如果不喜欢这套的话,可以再在公司旗下的品牌里任意挑一套,价格您随意。”

黎念皮笑肉不笑:“你们真是慷慨,多谢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与安铭臣有关的珠宝。结婚初期,安铭臣似乎对一切都兴致勃勃,并且耐心好得出奇。他甚至可以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待在家里,只为了研究一块尚未雕琢的极为上好的翡翠璞玉。

而那块璞玉最终雕琢成了一只细腻通透的镯子,是安铭臣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黎念至今都还记得安铭臣把玉镯亲手给她戴上时说的话:“我亲手做的,不要弄丢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专注而清亮,映在夕阳的晚霞里,变得格外深邃和绚烂。黎念总觉得如果当时自己的定力再少一点,只怕就真的会当场溺毙在这一汪看似真实无比的深情里。

如果这样的话,大概从那时到现在的故事都得重新演绎另一个版本。

只可惜那只镯子在一天之后,就被她狠狠摔在了地上。

黎念至今也都还记得那个时候安铭臣的反应。眼神冷冽得可怕,面部线条紧绷,本来是在床边坐着,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有足足五分钟,之后又缓缓变得面无表情。

他以往对她的吵闹都只是一笑而过,唯独那一次是真的动了怒。

他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只有几个字,却冷得像是裹着铺天盖地的冰碴子:“黎念,你真让我失望。”

又过了两日,黎念正在家里一边敷面膜一边研究剧本,安铭臣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低沉而且悠闲:“这周五跟我一起去个聚会吧。”

黎念想都没想,两个字打发:“没空。”

安铭臣“嗯”了一声,慢吞吞地说:“那没关系。李唯正特别嘱咐我要带上你,既然你没空就算了。”

黎念静等他挂电话,安铭臣片刻后却又开了口:“我还以为你对李唯正有特别兴趣。那天你可是一直在盯着他的脸瞧。”

“我看你是亏心事做太多了,都记不起世上还曾经有过路渊这个人了吧。”黎念砰地挂断电话。

十几秒后电话再次打了过来,并且不依不饶地一直在响。黎念拧着眉毛再次接起来,安铭臣的话呈一条直线,没有起伏:“念念。”

“我跟你不熟,请直呼我姓名,谢谢。”

“念念。”安铭臣罔顾她的话说下去,“随便挂人电话不是好习惯。”

“那感谢您的来电,再见。”黎念在这边学着移动通信10086的经典结束语,温柔至极而且细声细气,然后再次砰地挂断了电话。

这次安铭臣没有再打过来。

一周之后黎念的行程排得十分满,又遇上电脑出了些问题,正打算去商城逛一圈,安铭臣的电话本周第二次叮叮咚咚地打了进来。

她犹豫了一下,选择接起来。那边却是一个陌生而爽朗的笑声:“哎哟,这不是接了嘛。我说你可输了啊,说定的,今天吃喝玩乐就你请了!”

安铭臣似是在那边说了几句,电话就被易了主,并且嘈杂声也减小许多,只余下安铭臣淡淡的笑意,以及一副好听的嗓音:“几个发小一起钓鱼吃饭,你也过来吧。”

全然一副好商量的口吻,并且像是谈天般自然。黎念本来酝酿好的敌对情绪一下子就被他消磨下去不少,甚至连出口的话都没有像往常那么生硬:“我还是不去了。”

安铭臣恍若未闻:“你在家?我去接你。”

黎念一阵憋气。亏她还以为他转了性,竟也会用除去霸道到欠揍和懒散到欠扁的口吻跟她说话。看来狼就是狼,即使偶尔收起利爪,也不过是出手前的一时伪装。

“刚打电话的是林子昭。我打赌说你不会接电话,他赢了。”安铭臣跟她并排坐着钓鱼,忽然低声跟她解释。

黎念一直在暗中看着旁边的李唯正,脑海里则回放着以前路渊的音容笑貌,几乎等安铭臣的话音落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一扭头,他的目光却已经转向了别处。而且他戴着鸭舌帽,表情尽被遮在暗处,她无从得知他的表情他的心理,于是只好继续沉默下去。

已是四月份春季的好天气。这一处风景极开阔,是钓鱼的好地方。只是这些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们明显不是为了钓鱼而来,在岸边正襟危坐了没多久,便互相开起了玩笑。

只不过想不到看起来不过刚刚而立之年的林子昭竟已有了一个快五岁的女儿,算是这群人里的异类。此刻拥着打扮得公主般的女儿正笑得十分肆意:“我跟安铭臣以前同时都挺喜欢一个小姑娘,结果人小姑娘选了他没选我。更让我恨的是,这厮还过了不到一个月就跟人女孩子分了。我当时那个气啊,你说要不你就别同意,成全了我跟人家。要不你就时间长点儿,也给人家留点儿美好回忆。一个月不长不短,完了分手了这厮还一点儿伤心颜色都没,安铭臣,你以后甭老跟我家那位说我以前花,其实你比我还花,还是有历史渊源的花。”

安铭臣很淡定:“说话小点儿声,鱼都被你吓跑了。”

林子昭不理他,继续说:“等前几天愚人节那会儿我又想起这茬,就用助理的手机给安铭臣发了条短信,说你在哪天去哪哪哪,我把你送我的首饰还给你,我还有话要跟你当面说,地址就在我公司附近。为了加强可信度,我还在开头加了安铭臣仨字,这可是当时那小姑娘的叫法,每次叫每次声音都软得跟一汪水儿似的,那时候听得我那个羡慕啊。然后我就这么发过去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还真让我受宠若惊,我还真就在我们公司楼下那块儿瞧见他的车了。”

林子昭的兴致十分高昂,说完还冲着安铭臣加了一句:“我说你到底跟小静有什么欲说还休的分手理由?就这么简单就被我蒙过去了。那手机号码你可没见过啊,看你这样儿明显是旧情未了啊!我瞅见你楼下那个模样,我就感慨,哎呀我这短信还真没白发,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那么生气呢。那张脸冷得拽得跟谁欠了你百八十万一样。”

众人哄笑,安铭臣在哄笑中持续淡定,眸子一扫,清清淡淡:“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才没你那么花。林子昭,你要是活在金庸的书里面,你不姓林,你姓韦,韦小宝。”

林子昭眯起眼睛笑,毫不示弱:“哎哟,那你就姓张,张无忌!”

小女孩睁着圆溜溜的一双大眼,听到这儿突然挣脱了林子昭的怀抱,径直走到安铭臣面前,用一双无辜的黑亮大眼向他求抱抱。安铭臣放下钓鱼竿,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后笑着把她抱在怀里,接着又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喂到她嘴里,诱哄着问她:“心心,叔叔我帅不帅?”

小女孩搂着安铭臣的脖子,乖乖巧巧地点头。

林子昭在不远处指着他喊:“喂,安铭臣你不要脸啊。”

安铭臣不理会他,继续问:“那,我和你爹地谁更帅?”

小女孩搂安铭臣搂得更紧了,娇滴滴的声音软软糯糯:“叔叔。”

众人哄笑,林子昭一副扶额叹息的表情。安铭臣又凑近心心的耳朵旁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心心很是郑重地点点头,一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模样,声音更是又娇又俏:“大伯那天说女儿是爹地上一辈子的情人,我就纳闷了,我上辈子是什么眼光,怎么就看上了他。”

众人静了一秒,除去林子昭和安铭臣外全都大笑不止。

安铭臣的表情已是百分之百的满意。低下头在心心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银白色的钢质火机,交到小公主的手里,勾了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去玩吧。记得这是叔叔给你的,你的爹地可是想要很久了,一定不要给他。”

心心重重点头,众人又是哄笑。林子昭一个劲儿地指着他,半天憋出一句:“我说怎么那天在你家没找着呢,敢情你天天带在身上。别把这玩意儿给我女儿,带坏了她我跟你拼命!”

安铭臣睨着他:“连你女儿都嫌弃你,你这爹当得真是失败透了。”

林子昭嗤了一声:“我看分明是你嫉妒我有宝贝女儿!”

林子昭的话音刚落,黎念明显感到安铭臣的视线投在了自己身上。冰凉没温度,又像是蚕丝一般把她密密地裹绕其中,让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

可他却又收回了目光,带着清浅的笑意唤:“心心……”

林子昭立刻做出一个手势:“打住,打住!你个阴险资本家不要残害我闺女!咱换个话题,换个话题好吧?”

之后便是聚餐。在场男士都少不得被灌,只是李唯正以接风洗尘的名义被灌得尤其多,而他也是笑着一一如数接下。

黎念的目光时不时扫向他,又仿佛是穿过他在看着未名的事物。直到后来李唯正喝下满满一杯后,用手帕掩住嘴角清咳两声,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安铭臣在这时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看李唯正看了一下午加一晚上,还没看够?”

黎念看他一眼,他正笑容可掬地接下别人倒的酒。她索性光明正大地承认:“看又怎么样?你跟那些美女们调情的时候尺度比我大多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这如果是吃醋的表现的话,那我得多荣幸。”安铭臣的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来,偏过头,嘴唇“不经意”地刷过她的头发,在黎念恼火之前慢悠悠地开口,“我和那些人在一起的时候可没像你现在笑得这么灿烂。”

他的气息拂过,带着固有的清爽淡香,还混杂着微醺后的红酒气,耳后还有些微红,只有一双眼格外清亮好看。

黎念看了看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她倒是一直没发觉自己在笑。

安铭臣收回搭在她椅背上的手,用惯常的慢条斯理的语调跟她说话:“其实你的桃花运比我还好,我都没说什么。”

黎念表面依旧在微笑,然后低下头,小声警告:“我不想跟你说话。要么吃饭,要么闭嘴。”

“你怕什么呢。”安铭臣弯着唇角似笑非笑,只忽然给她倒了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满上,半是哄劝半是强迫地让她端起酒杯同自己干杯,再然后用一种诡异的温柔目光看着她硬着头皮喝下去,然后再自己一饮而尽。

众人哄然叫好。黎念依旧在笑,同时又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某人一脚,并且狠狠地在上面碾了十秒钟,直到看到安铭臣疼得拧起了眉咝咝吸气才罢手。

她低声说:“你醉了。”

安铭臣不置可否。倒是旁边林子昭一双桃花眼在安铭臣和她之间逡巡了两周,之后突然举着酒杯向黎念笑着示意:“我敬黎大美女一杯。前几天去影院看电影,看的就是你拍的那部片子。剧情很好看,更重要的是,人比剧情更加好看啊。”

随后又转向安铭臣:“我敬酒,你没意见吧?”

安铭臣淡淡地笑:“这得先问她。”

“哟,你还做不得主哪。”林子昭调侃,目光再次转向她,“黎大美女?”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黎念只能微笑着慢慢喝下。

李唯正笑得明朗,也跟着冲这边遥遥举杯,声音温润如玉地调侃:“安铭臣,你不厚道啊。美女一来,我们就全不被你放在眼里了,只顾着说悄悄话?”

安铭臣微微一笑,十分痛快地接下旁边人倒满的一杯白酒:“那我自罚。”说罢很干脆地再次一饮而尽。

林子昭抱着女儿喂果汁,在一边随口附和:“前几天我碰巧遇上安世伯,还提起你几时结婚来着。说你跟你姑妈保证两年内肯定完婚?哎哟真是不容易,我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你当新郎官儿。”

安铭臣垂着眸,现出明显的漫不经心:“我随口敷衍的你也信。”

林子昭立马露出了一口白牙:“你还别说,直到昨天我还不信呢,今天我可就信了。”

这么明显的话中有话,黎念只好装傻微笑,权当没有听懂。

安铭臣偏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清清淡淡的笑容,没有接话。

这个晚上几乎在场所有男士都喝得微醺。大家分开的时候安铭臣的神色变得明显冷淡,甚至已露出些许的不耐。

等进了车子,他只缓慢地揉着额角不说话。黎念和他一起坐在车子后座,气氛压抑,交流寡淡。等车子快要到她的小区的时候,黎念对司机说:“我到了,麻烦在前面停一下。”

安铭臣的手顿住,睁开眸子清清凉凉地瞟了她一眼,接着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口气清冷:“不要停。直接去水晶庄园。”

水晶庄园,他俩的婚房,安铭臣口中所谓的“宅子”。黎念试着抽出手,却被他抓得更加紧,并且强行分开手指,强行两人十指交叉。

安铭臣的动作一点儿都不温柔,并且两人的手都很瘦,黎念被他硌得关节疼。她扭过头怒视他,他则闭上眼无视她。

到了别墅,他的步子快而急,黎念几乎是被拖着进屋的。

客厅瞬间变得明亮辉煌,从窗帘到天花板都是重重叠叠的装饰,是她曾经最为钟爱的风格。黎念被安铭臣毫无风度地拽进去,因为整个房子都铺着厚厚的乳白色地毯,高跟鞋重重踩上去,竟然还是悄无声息。

刚结婚的时候,黎念在沉默之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摔东西。小到茶杯,大到古董花瓶,不是歇斯底里地摔,而是故意带倒,碰倒,刮倒,凡是安铭臣碰过的,或者她讨厌的,无一能幸免。尖利的碎屑落到地毯里,她赤着脚踩上去,时常会被刺伤割伤,那个时候安铭臣并不搭理她,冷眼看着她摔看着她踩看着她受伤,然后一言不发地把绷带和药水放在茶几上,再一言不发地离开。

她已很久没有再踏入这里了,而今一切都还是完好如初,干净明亮。

安铭臣大概真的已有些醉意,半垂着眼睛去解扣子,却半天没有成功。后来他索性放弃,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缓缓喝下去。

黎念陷在沙发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司机早已被打发走,而无论是这个时间还是这个地段,她都是打不到计程车的。可她只是和此刻的安铭臣共处一室,就已经感到头痛。

安铭臣捏着水杯,目光对着角落处的绿色植物,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可是黎念只是稍稍动了动,他就立刻转了头注视着她。他用一种蓄势待发又若有所思的目光淡淡地瞧着她,良久都没动。

黎念大大方方地由他看,数到五十之后起身:“我走了。”

他嗤了一声,曼声开口:“这么晚了,你想怎么走?”

黎念无法忍受这种压抑的气氛,站起身就要走。安铭臣缓慢地说下去,声音寒凉不带感情:“黎念,只要跟我在一块儿,你就觉得如坐针毡是不是?”

她还没有挨到门把手,安铭臣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绕到她身后,将她翻过身来按在一边墙壁上,两个人密密地贴合,不留一丝缝隙。他的面庞背着光线,线条流畅,清俊异常。

她的手臂被他反剪到背后,安铭臣的声音诡异柔和:“黎念,念念,我的安夫人,凡是我从小到大想得到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得不到的。”

他的话轻软得如同羽毛一般,让黎念有些心惊:“你需要冷静。”

安铭臣恍若未闻,眸子眯起来,话却比眼神还要危险:“我给了你一年多时间缓冲,竟然还是没用。我讨厌你今天看李唯正的眼神。”停了停又补充,“非常讨厌。”

刚刚拉开的灯又被他在不经意间关上。黎念后悔自己刚刚脱了外衣,她在拉扯中薄薄的宽领针织衫已经挡不住外泄的春光,而他的手已经探了进去。

黎念紧紧咬着唇,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这样的情形让她想起结婚后那个可以称作噩梦的夜晚,让人难以忍受,事后身体黏腻得让她自己都嫌弃自己。

她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掉下来一大滴,滚烫的温度还没消去,就正好落到他的手臂上。

安铭臣像是猛然清醒,动作瞬间就停下,然后徐徐退开,直至两人相距一米远。

客厅里夜色重重,他的表情模糊不清。

黎念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衣服上沾着他的酒精味儿,于是头也不回地去了浴室。

黎念自认不是容易感伤容易无病呻吟的人。她很少会哭,总是能在这些怀念汹涌而至前及时制止自己的浮想联翩。但今晚她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那个可以被称作“婚内强暴”的夜晚,然后就觉得鼻头泛酸。

那晚最后是如何睡去的,她已经记不得。再后来她依旧被人牢牢搂住,那个人用柔软微湿的毛巾替她擦拭,力道重新恢复轻柔,而且十分小心翼翼,像是在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她恍惚间似乎还听到了一声叹息,以及一句聊胜于无的对不起。

而黎念一直闭着眼,裹在被子里一动也不动。她既没有力气也没有精力,只觉得那个晚上真是糟透了,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已经太累,累到下一秒她就已经沉沉睡过去。

黎念强迫自己放松。她把头慢慢埋到水下,睁着眼看上面晕黄的灯光。周围很安静,安静得只有水泡的声音。她一直闷到再也忍不住的时候才浮出水面,一睁眼就看到安铭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斜倚在浴室门边,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浴袍。

黎念禁不住“啊”了一声,迅速低下身,恼怒得反手一拍水面,顿时溅起无数泡沫和水花。

直觉一声命令:“出去!”

安铭臣似笑非笑地扫着她的动作:“你的浴室门没有关。你这么久都没出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拜托请你不要随意诅咒别人。还有,现在请你出去。”

“你确认不需要帮忙?”他又扫了扫她敌对的表情,“水好像都凉了。”

黎念抿着唇又要扔东西,安铭臣立刻做了一个停的手势:“你不忙扔。我出去就好了。”

等她从浴室出来,安铭臣正坐在客厅沙发的正中央等着她。见她犹自攥着湿漉漉的头发,手指了指面前茶几上的吹风机。

而对于黎念来说,以安铭臣为中心以五米为半径的圆内都是不安全范围。如今看着静静躺在那里的吹风机,她凭直觉那就是一个诱饵,等着她前去乖乖上钩。

她又抬眼看看安铭臣,他还是一副微笑的模样,泰然自若,无害轻松。

黎念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直觉还是很正确的。她刚刚走近,还没有碰到吹风机,就被安铭臣捷足先登,他先她一步拿过去,然后拍拍身旁的位置,微微一笑:“我帮你。”

黎念瞪视他。

对方没反应。

黎念继续瞪视。

对方还是没反应。

黎念索性直接转身就走。然而被安铭臣一把拽住,她被迫跌到他的怀抱里,她还没来得及挣扎,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依然很低很清晰:“黎念,我再说一遍,我们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记,就单纯重新来过,行不行?”

黎念僵住身体半晌,淡声回话:“你真的以为这世上每件事都会遂了你的愿?”

“我不这么以为。”安铭臣渐渐松了手,黎念立刻闪到一边,他敛着眼睛,曼声说,“你总是喜欢假设。那我也做一个假设,就算路渊没死,你誓死抵抗家中的反对嫁给了他,你觉得你们之间会幸福吗?撇去他多愁多病身不说,你们连家业都保不住了,还能拿什么来保住所谓的爱情?”

“这只不过是你自己眼里的界定。你认为的成功,在别人的眼中却并不那么重要。”

安铭臣笑了笑,眼睛里却像是积聚起薄薄一层寒冰:“好。那暂时不提这个,我要先澄清一个事实。如果你非要给路渊的死找一个杀手的话,那个人应该是你们黎家,不是我。”

黎念盯着他。

“信不信由你。”

黎念也展露出一个笑容:“如果不是你拿联姻当要挟,黎家犯得着去和路家翻脸吗?假如我的叔伯们是刽子手,你就是那个密谋的罪魁祸首。谁都逃不掉。”

他看了她半天,又笑了一下,然后靠在沙发上,半闭起眼睛:“我累了,不想再说这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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