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人间

御千洛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女孩，不由地烦躁。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在少管所待了两天，出来遍体鳞伤的。

旁边的几个警察诚惶诚恐地看着他，都心知肚明自己的失职，生怕眼前这位大人物动怒后自己饭碗不保。夏玥倒是没把自己的伤当回事，毕竟比起拘留室里一屋子站不起的人，身上这点小伤完全不必挂心。

夏玥朝御千洛客气地道谢，抬腿便准备离开，却被男生伸出的手臂拦住。“去哪？我送你。”夏玥古怪地抬头看他，他们似乎只是见过几面，熟识程度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他在风口浪尖时来保释她已经够奇怪的，现在竟还主动要送她回家。

御千洛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受人之托罢了。”夏玥只是略一思索就猜到了是谁，“替我谢谢他。”

“要谢自己去吧，我不是你们的传话筒。”御千洛多少察觉到苏源对这个女孩的上心。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苏源还是头一次为一个女生拜托他事情。

御千洛拉开车门，朝夏玥点头示意。夏玥看着豪华的跑车，按捺住心里的一丝不忿，配合地坐了进去。

御千洛随即进入了驾驶室，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深邃的眼睛透过后视镜注视着夏玥。“去哪？”夏玥望向窗外，轻微皱了下眉，喃喃出一个地名。御千洛眸子闪了一瞬，继而一脚油门，将少管所甩在了身后。

御千洛在夏玥身后三米的位置不远不近地跟着，看夏玥轻车熟路地向墓园的河边走去。爬过一座不高的山包，视野陡然开阔。变宽的河道旁，一小片的红火花朵随风摇曳。

御千洛略微有些忪怔，却见夏玥径直走向花间的一块突出岩石。似乎是地点偏僻的缘故，这方土地鲜有人留下的痕迹。美得不真实，像梦一样。

御千洛小心地在花朵间落脚，半坐到岩石的一角。夏玥就着清澈的河水，把额角和头发上的血迹清洗干净。血落入河水中，很快被稀释殆尽。

夏玥仰躺在岩石上，湿漉漉的长发在石头上散开，褐色的石头上留下深色的水迹。夏玥偏着头，看着流水和红花。美丽的景慢慢和脑海中的画面重合。缓缓流淌的河流，翻滚巨浪的护城河，血红妖冶的地狱花海。

夏玥放在身侧的手，悄悄地张开又合拢，却再不见紫色的雾气萦绕其间。夏玥皱起了眉，看来还缺少了某种契机。她似乎隐约记得当时听见了一个名字，随后紫色的雾气便自然地从手中溢出。

但那是个什么名字，夏玥竟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不过她可以确定，那应该就是自己的本名。

御千洛看着女孩黑发散开，秀眉微聚，漆黑的眸敛入零星的光，遍地的彼岸花映衬在她苍白的脸上，浅浅的红，上扬的衣角露出一小截平坦白皙的小腹。

御千洛心难以自控地颤了一颤，慌乱地挪开眼，但画面烙在了脑海，竟是怎么也抹不去了。

心慌意乱间，御千洛摸出了手机，不经意地一瞥，眉宇却陡然一凝。本来躁动的心转瞬沉了下去，他沉思良久，才轻轻动动嘴唇。

“夏玥，我父亲，想见你。”

谢冠言关上店门，领着一个瘦高的男生进了里屋。“敖辰，事情有头绪了吗？”

被唤作敖辰的男生略有些局促，斟酌着回答道“我找了不少人去打听，隐隐有些线索了。似乎是有人能花重金请周明那几个家伙去勒索的尤子惠。但具体是谁一手策划的，我，还没能查出来。”

敖辰飞快地瞅了谢冠言一眼，掂量着再次开口“老大你，怎么突然操起这种闲心了。我和那个尤子惠一直是隔壁班的，之前，怎么从没见老大你问起过她。”

谢冠言扯出一个无奈的笑，“我要不是怕熊雨琦那个笨蛋去惹事，又怎么会花功夫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敖辰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又是为了大嫂啊。对了，老大你，还是不准备告诉她你黑道身份吗？大嫂也真是呆，从没想过自己惹出那么多的麻烦，最后都是谁在暗中摆平的。”

对于大嫂这个称谓，谢冠言似乎很是满意，眉眼都柔和了不少。“没心眼又爱操闲心，也就只有我会看上这种笨蛋了。道上水深，我不想她被牵扯进来。况且身在我这个位置上，最忌讳的就是有了软肋，会有心怀不轨的人对她下手。敖辰你当的上是我的左右手了，尤子惠的事你多上点心，等周明从少管所出来了，弄过来，我要亲自问。”

魔界

迦蓝策划了很多种营救方案，都无一例外地被阎罗否定了。

相对于其他几位的忧心忡忡，阎罗显得过分的冷漠，只落下一句话“妖魅很快便会完好无损地回来，只消等上几日。五日后她若没有回来，直接开战。”

阎罗选择相信妖魅的能力，相信她能妥善地处理好和鎏钬的关系，并依仗其逃离。夜脩冷玥亲选的魔将，不会坐以待毙等待营救。

妖魅在十字架上悠悠转醒，便看见奥德坐在不远处，略显肥胖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一旁的鎏钬垂眸而立，故意避开妖魅的目光。

“鎏钬啊，你说你都好言相劝几天了，我们这尊贵的魔将大人硬是不给面子，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我看啊，该是换个方法了。”

鎏钬伸出手，手中捧着一根手指宽的鞭子。奥德笑得越发灿烂，没有接过鞭子，反而径直走向妖魅。

“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可以用鞭子伺候呢。”奥德宽大的手掌不安分地滑上了妖魅纤细的腰。

妖魅瞳孔猛然收缩，过往在烟花之地的不堪回忆瞬间将她吞没，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家破人亡、孤苦无助、受尽屈辱的小女孩，一次又一次在死亡边缘徘徊。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她一时间全然遗忘了自己的处境，下意识地尖叫出口“哥哥！”

鎏钬像被人打了一拳，瞳孔中倒映的妖魅终是慢慢与记忆中妹妹重合，他近乎失态地冲上去，打掉奥德的手。

“大，大人，她毕竟是魔将，为魔族做了不少贡献，况且未来大人若是要登上王位，还需要魔将的支持，我们此番主要是为了得到新主的战略部署，不便与魔将彻底撕破脸。”鎏钬的声音里带着不可察觉的颤抖。

奥德被坏了兴致，怏怏地收回手，盯了妖魅半天，转身慢悠悠地离开，自我安慰似的喃喃道，“区区一个魔将而已，待到大业成时，还愁缺女人嘛。”

奥德当上首领，全然是依靠的蛮力，在头脑计谋远见上，稚若莽夫。在大部分时候，他都习惯于依赖鎏钬的想法，也对其放下了应有的戒心。

等奥德消失在营帐后，鎏钬抖着声音开口道“芸儿？”妖魅惨白着一张脸，被咬破的嘴唇血红，眼神有些飘忽。她不确定是否要在这种情况下相认。

但鎏钬没给她思考的时间，上前拉开她的前襟，目光落在她锁骨上的小坑处，半晌，露出了无力的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魔性大发失控，一口咬在了你的脖子上，獠牙在你的锁骨上几乎是扎了一个洞。你当时也是傻，竟然忘记推开我，导致错失了自愈的最佳时刻，还落下了疤痕。”

鎏钬替她理好衣服，轻柔地捧起她的脸，“芸儿长大了，长成美人了，不再是那个栗色短发软软糯糯的的小姑娘了，哥哥都快认不出了。”

“芸儿，近千年了，你过得，还好吗？”

妖魅抿着唇，无比哀伤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询问，似乎生怕自己听到了否定的答案。记忆中的鎏钬，也是这样温柔地宠着她，把她的感受放在首位。

营帐外传来脚步声，鎏钬飞快地在妖魅额头上一吻，耳语道，“夜深的时候，我再来找你。”语罢，赶紧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