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人间

徐紫妍退后几步，心满意足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夏玥如瀑的长发被编作几股，尽数绾在脑后，额前留了几缕碎发，微微打卷搭在耳边，平添了几分温柔知性。她难得略施粉黛，没有夸张的眼妆，只是在腮红和唇彩上下了功夫，依旧是清冷的气质，却多了鲜活和明艳，弱化了她生人勿进的气场。

礼服以黑色为主，只在靠近脚踝的末端渐变成了一种极暗的紫色。没有多余累赘的装饰，裙摆上带了零星的水钻做点缀。V领高腰的设计把夏玥身材上的优势扩大，修长的脖颈、纤细的腰肢、漂亮的锁骨一览无余。同时较长的裙摆也恰到好处的遮盖了不足——过分骨感的腿显露出一种病态的孱弱，有失美感。

夏玥摸着礼裙光滑柔软的缎面，审视着镜中的自己。裙子不张扬高调，却不失优雅华贵。很适合她。

“价格不菲吧。”虽然夏玥对晚礼服这方面涉猎很少，但她能看出来这条裙子做工精细、面料高档，必然不是商场里随便购买得来的。

“嗐，瞎想什么呀，走了，快开始了”徐紫妍赶紧转移话题，心里也暗暗惊叹：苏源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该让铁树开花了吧。

路上耽误了片刻，到学校的时候，校庆已经开始了。

天暗了下来，操场上挂满了各色的彩灯。临时搭建的舞台并不显简陋，灯效照亮了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徐紫妍一进校门就跑没影了，夏玥从提供饮品的长桌上拿了杯鸡尾酒，独自找个角落小酌。到处是三三两两结伴的同学，她孤身一人倒显得突兀。

坐下不到片刻，就有一个男生上前来搭讪。

夏玥秉着难得的耐心，没有直接离开，眼眸却已泛起了冷意。男生无知无觉，继续侃侃而谈，试图点燃这座冰山。

“夏玥。”

周围的女生均是小声地惊呼，议论纷纷。御千洛径直走到了夏玥身旁，辨不出情绪的眸子瞥了男生一眼。

意思如此明确了，男生识相地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御千洛在夏玥身旁坐下，完全不在意此举在人群里引起的骚动。他今天没有穿西服，气场却丝毫不减。原本尚在观望的几个男生，只得去另寻佳人。

夏玥一下子成了女生视线的焦点，大多是不友善的注视。但她对人类的恶意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多谢。”她朝御千洛举了举杯，点头致意。总算是清静了。

御千洛目光掠过夏玥的礼裙，眼底满是惊艳之意。“裙子很适合你……”

他同女生交流的经验有限，组织起的只言片语总是词不达意。

内心已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御千洛的神情完全叫人看不出端倪。

夏玥抿了口鸡尾酒，略略思索后询问道“你应该很了解晚礼服。那你看我身上这件，大抵什么价位？”欠人东西的感觉始终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她不想和别人有太多纠葛牵连，哪怕是最亲的朋友。

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她毕竟不是夏玥，只是人间的一个过客。

“如果是别人的心意，用钱衡量怕是不太妥当。他既然赠与你了，无论什么价位，你都值得。”

夏玥垂下眼睑，没有应声。人情世故的曲曲绕绕，她还是没能完全通透。

“下一个节目就是他了。”御千洛站起身，没再继续那个话题，“我们往前面站。”

夏玥愣一下神，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谁。随即不免有些奇怪，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她是来看他的——尽管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确乎如此。

她也站起身，看向舞台前密不透风的人群，不禁蹙眉。挤在人群里的感觉，光是想想都叫她喘不过气来。似乎知道她内心所想，御千洛宽慰道“不必担心，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他的手轻轻在她手腕上一带，蜻蜓点水一般稍瞬即逝。“走吧。”

事实证明，夏玥确实多虑了。御千洛走在身旁，周围仿佛有一道隐形的屏障，所到之处，人群自动留出空挡，足米的距离。女生们眼巴巴地看着，却是无人敢上前。

“以前试图接近我的女生，都被御天约去面谈了。”御千洛漫不经心解释着，“你是唯一一个见过他后，还敢跟我有来往的。”

夏玥微微抬头看他，男生的神情依旧冷倦，但眼底的落寞没有逃过夏玥的眼睛。

她正欲说什么，舞台的光陡然暗下来。报幕员的声音响起，压抑着明显激动的情绪。“下一位，有请大三的苏源，带来弹唱作品《小王子与玫瑰花》。”

人群掀起的尖叫声将夏玥淹没，她第一次直观感觉到校园风云人物的人气之高。不像对御千洛那般有所克制，女生们的表白生混杂着起哄的口哨声，此起彼伏。晚会的气氛到达了一个小高潮。

“苏源，我喜欢你！”一声带着哭腔的呐喊。夏玥循声望去，却只看到人潮。

灯光亮起来，男孩抱着吉他坐在高脚椅上，眯着眼笑。抬手拨了拨琴弦，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他只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在她的眼中，却是再耀眼不过的存在。

“今天这首歌，是我自己创作的。我想把这首歌，送给在场的一位女生。”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苏源的目光在场下的一张张面孔中流转，最后定在了夏玥身上，在没移动分毫。

猛然对上那双眼睛，夏玥僵住了，继而心脏开始超负荷地工作，一下一下，撼动着她的灵魂。

隔着有些距离，苏源似乎朝她笑了笑，她看的不真切。他再次拨动琴弦，连贯的曲调从他指尖流出。

简单的曲调没有太多华丽的装饰音，前奏是平铺直叙的几个和弦，衬得他的嗓音清亮。

“遥远的孤独星球，有玫瑰驻守。44次日落，每次都不曾错过。遥远的孤独星球，有玫瑰等候。总会有人降落，去拥抱她的脆弱。”

操场上极为安静，只有他的歌声在上空回荡。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他眼里却只装下了一个女孩。

“小小的玫瑰，娇艳绝美，锋利的防备，叫人生畏，可没人想过，玫瑰其实虚伪。”

“她张牙舞爪，浑身戒备，实则内心疲惫，步步后退，怕幸福易碎，乐极生悲。”

过往浮现在她脑海中，一帧帧清晰无比。从开始浑身带刺、竖立高墙，到现在暗生情愫、放下心防，如此生动，一幕幕都是他们的故事。

曲调逐渐激昂，转为节奏较快的扫弦，歌曲进去高潮。夏玥心跳也越来越快，心跳声越来越大，直到耳畔几乎全被心跳声填满。

那双绿眸死死地锁住她。

“我爱的小小玫瑰，请别再后退，别再争锋相对，放下防备，爱人的可贵，请用心体会……”

她弓着背，痛苦地按住心口，那里的颤动如此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桎梏。她眼底隐隐泛起了暗紫。

身旁的御千洛察觉到她的异样，伸手想扶她的臂膀。夏玥却转身冲出人群，消失在夜色中。

舞台上的歌声戛然而止。苏源不顾四起的议论声，冲下了舞台，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