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伴【过往·子夜篇】

子夜卧在洞口，粗壮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石壁，细长的红色竖瞳注视着低垂的夜空，思绪不知怎的，就突然被拉回到与冷玥相识的过往中。

五百年前

子夜伏在溪边，猩红的舌头卷起一连串的水花，打乱了倒映的影像，他已经同成年的龙体型相差无几了，只是心智仍相对稚嫩。他呼出一阵龙息，其间迸溅着火花。他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硕大的头颅再次出现在水面上。

“子夜，魔族来贵客了，父王唤你去见见。”绿色的巨蟒盘踞在子夜身后的树梢上，呼吸间伴随着吐信的声音。子夜对这个弟弟没什么好印象，略一点头便算作应答了。伸展开翅膀，腾跃而起，将染玺远远甩在身后，朝着高耸入云的山顶飞去。

刚落地子夜便看到了父王——现任兽王昀。昀一头银白的长发，淡黄色的瞳孔里隐约可见原始的兽性。昀一直以人的形态现身，本体为何，六界无人知晓。

山顶雾气弥漫，子夜漆黑的鳞片很快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正当他感到不耐时，忽见昀朝向白雾茫茫的一端拱手。“恭贺登基。”子夜也赶紧垂下头颅，对来者的身份有了几分头绪。魔界寻回了魔祖的独女，魔主夜脩冷玥登基。

白雾间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是一个过分纤细的身影。子夜心里暗暗嘀咕：太瘦小了，如此单薄的肩膀如何担得起一族之主的重担。

一个面容倾世的女孩由雾气中缓缓走出，饶是子夜从兽族的视角看，也完全挑不出毛病。六界第二美人的称号，确实名副其实。女孩漠然地施以回礼，“后生乃夜脩冷玥，魔界之主。愿魔、兽两族友谊长存。”

子夜侧过头，猩红的眸子审视着她。女孩沉静地回望，紫的发黑的眼眸像是没有星月的夜空，美丽神秘。

这是他们的初见。子夜当时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未来于自己，是何等重要的存在。

初见后又十年

子夜将身体浸没在湖水中，只露出头颅供给呼吸。他很快要进阶为高等魔兽中最顶端的存在了，体内的兽核大部分已经变为灵核。他耐心地等待着，呼出的龙息在水面上荡起涟漪。

进阶是兽族独有的变强方式，实力会因此得到质的飞跃。只是进阶条件极为苛刻，对食物、环境、契机都有很高的要求。子夜在灵气充裕的湖水中卧了两日，以湖中的鱼蛟为食。进阶过程中他尤为虚弱，不能冒险四处走动。待他结出灵核，就可以掌控自然界的一种元素。

兽族中能结出灵核的屈指可数。而最令子夜恼火的是，一年前染玺竟是先他一步，结出了灵核，拥有了驱动草木的能力。他贵为龙族，着实感到屈辱。

被葱郁树木遮挡的不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子夜将头微微太高，猜测或许是路过的妖族。这个湖泊临近与妖界的交汇处，有妖族出现也不足为奇。妖、兽两族关系尚可，他们应当不会也不敢打扰子夜进阶的。

一小队人马拨开灌木，出现在子夜的视线里。十来个男女各拿着奇怪的武器，一双双眼眸警觉地四下打量。只一眼子夜便陡然警惕起来。龙的视力极佳，在那拨人尚未发现湖中有龙时，子夜已经看清了他们的装束和各异的瞳色。

这是一支混杂了妖、鬼、魔三族的人马。而只有不属六界的灰色地带才会出现各族混杂同行的情况。灰色地带的人携带大量武器，偷潜入兽族地界，只有一种解释……子夜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吼。竟然让他逮住了，赏金猎人。

子夜从水中立起身子，全然忘记了自己进阶期间身体虚弱的情况。看见突然自水中咆哮而出的黑龙，猎人们先是惊慌失措地四下散开，继而兴奋地在湖周围成一圈。子夜在湖中卧了太久，猛然起身竟是有些脱力。短暂的停顿，却给了猎人们可乘之机。

伴随着生涩的咒语，一张金色的网从猎人手中腾起，不断放大，笼罩在湖面上空。子夜发出雷鸣般的咆哮，振翅飞离水面。金网从天而降，将子夜紧紧包裹其中。正在转化的兽核受到影响，牵扯出一阵剧痛。子夜无力挣脱，重重坠入湖中。猎人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擒住了巨龙。

子夜喘着粗气，后悔自己不计后果的幼稚行为。龙在浅水被虾戏。换做平时，收割这些人的性命只在分秒间。

在湖的一侧，三个猎人正兴致勃勃地盘算子夜的价钱，下一秒却倒在了血泊中，笑容永远凝固在了脸上。他们身后的树林里走出了一个瘦削的女孩，黑发及腰，暗紫的魔气萦绕周围。

其余的猎人们都被这陡生的变故惊呆了，其中两个魔族认出了女孩梦魇般的紫眸，“魔、魔主……”冷玥踏过地上的尸体，伸手转瞬拧断了两个魔族的脖子。“魔界没有你们这种败类。”

眼看着同伴惨死，剩下几个尽数朝着森林里逃窜。子夜终于完成了灵核的凝结，仰天喷出十余米长的烈焰。火焰在他周遭燃起，金网化成了灰烬。

他腾飞而起，方圆几里的森林随着他的吐息燃起了大火。木头燃烧的断裂声中，夹杂着猎人的惨叫。

子夜轰然落下，尘土飞舞。巨大的身躯遮天蔽日。他俯下头，一眨不眨地盯着阴影中渺小的女孩。冷玥平静地和他对视，熊熊火光在她眸中凝为一个红点。子夜周围翻腾着热浪，却伤不到她分毫。

头一遭，子夜萌生出几分钦佩。对眼前这个单薄如纸的异族。

“我欠你一命。魔主”低沉的龙吟宛若闷雷。呼出的气息凌乱了冷玥的衣带。“如有需要，子夜定全力相助。”

“孤没什么需要，只是族中常起内乱。孤想要一位能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那双淡漠的眸子罕见地染上了一抹期待。这位背负种族兴衰的君王，第一次流露出这个年纪女孩应有的情绪。魔族纷乱不断，她无人可信，无处可靠。兽族单纯简单，没有算计和猜疑。她向子夜伸出援手，并非全然无所求。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狡黠，她期许着。

子夜不知道女孩的心思，爽快地答应了。

以后，我们就是同伴了。

你若有难，不计代价，我全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