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逃离发布会

啊，是老爷子的高尔夫球友杨老先生，一串小碎步登场了。舞台光亮似镜面，这才是大人物去的地方，又高又亮。怕脚下打滑，吧唧摔个大马趴，现眼不是？真该小心，权柄那么重，岁数那么大，上下台阶更要小心。小人物要摔也摔在土地上，起来掸掸土接着走，就是磕掉了门牙也往肚子里咽。这里的舞台实在不滑，您就放心抬头阔步走吧。唉，真可惜了了他这一身的西装革履。

惠子是从哪里学到这笑人的本事？当然是舞台了，小丑儿的旁白只是一例，他在台上说些疯癫话，台下就爆一片哄笑。这是人间烟火的一部分，可不管人物大小都沾这口儿。

落雁踩着主人的步点恰到好处，一身植绒景泰蓝花式旗袍尽显婀娜多姿，又不失端庄大方。这情景正是大人物的渴求，目光被吸走才喝到醉意。

“大家晚上好。首先我宣布，本公司买断影片《馋猫和饿狗》中，猫和狗的形象使用权。当今，外出旅行已经是我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管技术如何发展，意识如何超前，我们出门总是要随身携带些用品，这一刚性需求不会变。肩背手拉的时代即将一去不复返了。我公司的产品定位，就是以高科技手段为依托，为人类提供高质量的生活。无论您是去爬山，去逛公园，去购物，跟屁箱可以像您家中的宠物猫、狗一样伴随在您的左右。在这里我做个预告，不久的将来更安全的婴儿车即将上市。”这么一大长串的讲话，若老爷子讲要停顿数回，杨老先生顺畅流利，一气呵成。落雁适时地切换背景墙上的场景，配合得天衣无缝。

“会飞吗？”有人提问。

“很遗憾，不会，跟屁箱是爬行动物。大家刚看过‘会飞’的表演，自然有这样的期待。大家都知道，会飞已经不是难事，可允许飞的空域有限。‘会飞’可以背上跟屁箱去飞，跟屁箱可以装上‘会飞’爬行，相互取长补短。”杨老先生正讲得带劲的时候，站在台下的董萍突然举手，大步走上台。义正言辞地说，“对不起杨先生，不得不打断一下您的讲话。从理论意义上讲，杨先生说的没错，‘会飞’和跟屁箱可以互补。但严格的商业意义上讲，在并未有相关的测试数据作为支撑，因此互补性之说目前尚不成立。现在是产品发布会，有误导顾客之嫌，请您在措辞上多加注意。”董萍说完向着表情尴尬的杨老先生一鞠躬，下台走人。老爷子火上浇油，带头鼓掌。

“谢谢小董的提醒，我的初衷是希望让我们行走的每一段路都有相伴，都有照应。坦白地讲，我本人是做饲料加工生意的，真是隔行如隔山。俗话说，赶鸭子上架，我就是那只鸭子，但我不是被谁赶上来的，自己一小步一小步小心翼翼地走上来的。”一片轻盈的笑声，笑的是那登台的“小步”。上场时就为下台埋下了伏笔。“我这只鸭子就呱呱这么几句吧，下面让我们的总设计师刘伟志为大家来作详细讲解。”杨先生解开衣扣，煽动着双臂，大跨步走下了舞台。更大笑声，随之而来。随的是，代表馋且饿的猫和狗，撵走了硕大的肥鸭。又是老爷子带头鼓掌。这个下场不错，为饱腹的人们添了一道开胃小点心。

刘伟志登台，一改杨老先生的讲话风格，数据唱起主角。以人间烟火俗气的眼光找点儿笑，还真不容易。若馋猫饿狗喧宾夺主动起来，多带劲，只怕笑多的，搂不住。找来找去，“小步”勉强入选。是落雁在屏幕前腾挪的小步，场景、数据、图表随之踩点变换。

昏暗的台下，老爷子坐不住了，屁股扭来扭去，他周围的景象同样堪忧。左边，吉田老夫妇轮番做干洗脸。右边，陈老先生一家4口相互传染，接二连三打哈气。前边，罗西和贝鲁奇老夫妇手拉手，嘴对耳说起了悄悄话；左前方，穆罕默德和南希老夫妇正襟危坐，半闭双目。右前边，辛格和考尔老夫妇如佛盘腿坐，目空一切。后边，谢米拉斯基老先生干脆闭着眼睛打盹，只有蔡金喆先生的眼睛跟随着落雁的脚步。卡尔斯先生早已脱离老人圈，跑到舞台旁和廖明董萍聊天去了。

刘伟志的讲解在继续，屏幕上显示的数据、图表等，在商业意义上至关重要，可有损老人们的健康。惠子准备行动，一毛说的冰雕一定好玩；坐在浩然的顶楼上喝茶聊天也是不错的选择；坐上‘弹头’漂浮于空中，俯瞰万家灯火，岂不更妙。哪一项都比在此消磨时光要好的多，3个选择有一项可行即可。“喂,小弟”惠子呼叫小弟，美妹俩却悄无声息的过来了。

“惠子姐姐，随时等待着召唤。老人家们感到无聊了吧，去下面的休息室吧，那里的灯光明亮，饮料小吃俱全，可畅谈人生、可梦游打盹、可打道回府，还可随时放水。”小弟倒是周全，连帮手都给安排好了，惠子也有方案，还是让老人家们拍板吧。刚通禀了小弟的安排，板就拍下来了。出乎意料，蔡金喆先生代表大家表态，说：干瘪的数据令人昏昏欲睡，简直就是蹂躏。

“小弟，前来带路。”惠子不知道路，老爷子更不知道了。小弟快点儿，真是个大铆钉，为啥还不动。

“惠子姐姐，向老人家们通报一声，请大家坐好，马上就下去。”惠子明白，各多功能椅听令，严防坐客逃逸。脚下微动，下沉，这速度比老爷子的哈喇子流淌的平均速度还慢。四周升起了透明围墙，落雁忙里偷闲挥手告别，蔡金喆先生礼貌回应。加速，再加速，这才符合老人家们尽快逃离干瘪数据世界的心声。小弟真是多此一举，刚刚脱离视线的舞台又被装进了眼前的墙体，好在头顶上已封闭，耳朵可以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