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神秘背后(下)

2个月前 作者: 林语冰
第十五章 神秘背后(下)

当晚警察很快就来了,经过现场勘探,确定雷德威尔是自杀。不过在他的办公室里没有发现遗书,也没有任何留言。雷德威尔似乎也没有亲人,剧院里的人一起为他办理了后事。三天后,雷德威尔的遗体在伦敦郊外的布罗普顿(Brompton cemetery)公墓下葬,剧院里所有的人都参加了他的葬礼。

公墓的草地里,下葬的时候下着类似于霜凌的冰雨,人们用铁锹挖开潮湿寒冷的泥土,所有人都静默不语。不远处,冰冷的河水静静流淌,却无法带走人们的哀伤。

葬礼之后我没有再回到克罗斯温,而是直接去往了码头。前一天我就已经收拾好了简单的行李,并将一封信放在了院长史蒂夫﹒凯文先生的办公桌上,跟他说应该取消《安琪拉之歌》的后续演出,并提醒剧院里所有的人注意安全。我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一天了,无论怎样,一定要尽快离开这座受诅咒的城市,也不管那个幕后操控者是否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反正这座邪恶的城市里已经没有我在意的人了。我要远远地离开这座阴霾的罪恶之城,再也不回来。

走的时候,我只拿了自己的积蓄,一套换洗的衣服,以及安娜贝丝的日记。伊戈尔的那本我没有拿,不管之前我们的命运有过怎样必然的交织,以后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伦敦港口,售票员问我去哪儿的时候,我随口就说出了“鹿特丹”这座城市。鹿特丹,又是一座陌生的城市。不知道我在那座城市又会拥有怎样的经历。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从我十二岁的那年起,就已经注定了永世漂泊的命运。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再与任何人发生任何瓜葛,因为我只是个影子,一个居无定所的幽灵。我已经注定了将永世孤独。

港口大厅里坐满了等船的人,都是些拎着大包小包的长途旅客,我手中过于简单的行李反倒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坐在长椅上等的时候,我随手又翻看起了安娜贝丝的那本日记。坐在我旁边的是一对朴素的母女,母亲看上去很年轻,小孩子的头发卷卷的,正坐在母亲怀里摆弄着行李箱上的几张字母卡片。这孩子似乎刚识字,而那些简单的卡片一看就是家里人自己做的。

“你的名字怎么拼,亲爱的?”年轻女子和蔼地对自己的孩子说。

“a-L-I-c-e,alice(爱丽丝)。”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说,同时胖乎乎的小手将字母卡片摆了出来。

我微笑着看着这对幸福的母女,不由开始羡慕起她们。

这时年轻母亲看到了我,礼貌地对我笑了笑。她笑起来很好看,有种让人温暖的亲切感。

“多么聪明的小姑娘!”我笑着说了句。

“我自己教的,”女孩的母亲说,“没办法,我们没有钱送孩子去学校。”

“您是个很好的老师!”我说。

年轻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姐,您的名字是什么?”小女孩抬起头来问我。

“米萨拉。”我随口说出了首先浮现在脑海中的名字。

小女孩随即低下头,两只小手在行李箱上开始摆弄:“m-I-T-h-a-L……”

“是R,亲爱的。”她的母亲在一旁温柔地在一旁提醒,然后笑着对我说:“光明之神,您的名字真好!”

“光明之神?”我有些不解。

“是啊,”年轻的母亲说,“‘mithras’是古波斯的光神,您的名字跟它很像!”

我不由低头看了看小女孩拼出来的名字,mIThaRa,怎么跟伊戈尔日记里频繁提到的那个名字有些像?

或许是我在思考的时候不由地说出了声音,被旁边的小女孩听到了。

“叶戈尔?”她稚嫩地说,不知是我无心说出来的话吐字不清,还是她听错了。

“什么?”我被打断了思路,回过神的时候那小女孩已经在行李箱上开始动手摆字母了。

“Y-e-g-o-R,是这样拼吗?”

我低头看着她拼出来的名字,在我的位置上看那些字母的循序都是反着的。可是正因如此我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觉得这个名字也特别熟悉。这种感觉很奇怪,我下意识地用手掉转了其中两个字母的顺序,然后突然就睁大了眼睛。在我的眼前,在那只有些陈旧的行李箱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名字——RegoY!

Regoy!瑞格 !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会不会只是个巧合?还是……

“小姑娘,你确定是这样拼吗?”

“应该没错,”孩子的母亲低头看了看自己女儿摆出来的名字,“这像是一个俄国名字,翻译成英语就是Yegor,跟另一个俄国名字Igor (伊戈尔)很像。”

“俄国名字……”我不由在心里念叨着,“难道伊戈尔……”

“您怎么了?”女孩的母亲似乎看出了我表情中的异样,有些关切地问。

“没什么……”我敷衍地说了声,这时铃声响了,广播里开始提醒旅客登船。

或许是这些日子想得太多了,我这样对自己说。然后抬头对旁边的母女俩笑了一笑:“走吧,咱们该上船了!”

年轻母亲一手领着孩子,一手提着行李,走在我的前面。我们随着人潮来到大厅外面,便看到了将要乘坐的船——布伦希尔号(Brynhild)。那是一艘大铁船,看上去有好几层。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船,不免有些兴奋,同时心里又有些莫名的不安。大船不时地响起汽笛声,码头上人潮涌动,所有的人都提着行李准备开启令人兴奋的海上之旅。我见那位年轻的母亲带着孩子很不方便,便想帮她提行李。可就在我弯腰准备去接她手中的行李箱时,突然被人用一只手扣住了肩膀。我心里猛地一惊,本能地想回头去看,可就在那一瞬间,脑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别回头,也别出声!”

听闻此声我更是惊骇不已,因为我已经听出了那是谁的声音。

“你想干什么?”我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

“别出动静,跟我往回走!”身后的人说。

“我不会再回去了。”

“是吗?”身后的声音似乎带着冷笑,“那你将要登上的这艘船就要重演十年前的悲剧!”

(指的是1912年的泰坦尼克号沉没事件。)

“你究竟想要怎样?”我开始有些气急败坏。

“看到那些无辜的人们了吗?”身后的声音说,“难道你想让他们都给你陪葬?”

我看了看前面,那个年轻母亲已经将小女孩抱了起来,她那卷卷的金色头发在阳光下特别好看。

“你别乱来!”我对身后的人低吼。

“那就看你是否听话了!”

我又看了一眼那艘大船,看了看宽阔的泰晤士河河面,和水面上自由翱翔的海鸥。我差一点就可和它们一样了。但是,我转过了身。身后的人立即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拽着我离开港口。他的动作看上去就像个挽住自己妻子的英伦绅士,但实际手上的力道已经粗鲁得跟抓俘虏差不多。我想从他的手里挣脱掉,无奈周围的人太多,他的速度又太快,根本就济于事。

他就这样拽着我一路走出了港口码头,回到了外面的街道上。街道上的人依然很多,我们快步往前走着,谁都没说一句话。在旁人看来,我们就是一对正在赶路的行人。

“你最好别离开大道,”过了许久我决定打破沉默,“不然到了人少的地方我就会马上杀了你!”

“那就是说你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喽?”旁边的人冷笑着低声说,“可莉莉·艾施的尸体为什么会像个展览品一样被陈列在人们聚集的地方?”

“她不是我杀的!”

“那么说她是安娜贝斯杀的,或者干脆是她自己把自己给捅死了,而用的又恰好是你房间的烛针?”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游戏还没结束呢,小公主,”旁边的人说,“你既然参与了,就必须进行到最后。谁都没有退出的权利!”

这个时候,我们已经走进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喧嚣的街道逐渐被抛在了后面,如同与外面的世界隔离了一样。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做出反击,或者干脆逃脱。

“你最好不要鲁莽行事,”旁边的人似乎已经读出了我的意图,“当心伤及无辜。”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就听到一阵声音,有什么人正从巷子的深处朝这边走来。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骑自行车的小男孩,大概只有十来岁,从拐弯的地方骑了过来。他的个子还小,骑在车子上胳膊和两腿都得直直地伸出去才够得着车把和踏板。自行车发出它特有的声音,闪亮的辐条带着车轮在古老的石板路上滚过。如果是在平时,我肯定会觉得这是很美妙的一幕。可当时车轴发出的那种咔哒咔哒的滚珠碰撞声在我听来就像是令人紧张的钟表走动声。那个小男孩骑着车子在我们身边欢快地走过去的时间显得如此漫长,以至于我觉得他似乎再也走不出那条偏僻狭窄的小巷。不过他终于安然无恙地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我身边的那个人甚至还侧过身子给他让路。小男孩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身后小巷尽头的时候,我提出了之前没有说出的疑问:“为什么选择我?”

“你到现在都还没明白吗?”身边人的说话语气似乎在表明我的问题很可笑,“是你自己选择的!”

我突然一用力猛地从他的手里挣脱,而他似乎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因为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吗?”我后退两步,尽量离他远一点,“因为我做出的那个选择?”

“还不止。”那个人不紧不慢地说着。此时我已认定他就是那晚和那个叫塔蒂亚娜的女人一起在街道上拦住我的黑衣人,虽然当时夜色太深没能看清他们的样子,但他那阴沉的声音让人一下就能辨认出来。“是你自己选择了投靠魔鬼,小公主,”他继续说,“你和魔鬼达成了交易,出卖了灵魂,就必须遵守誓约!不能像那个叛徒一样背叛自己的主人!”

“你说的是伊戈尔吗?”

“你们好像已经闹翻了,”他说,“那就不用有什么顾虑了。你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

“与你们同流合污吗?”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说,“休想!”

“恐怕你已经没有选择了,”那人冷笑着说,“《安琪拉之歌》还有最后一场,你必须把它演完,否则,克罗斯温就会付之一炬,里面所有的人都会葬身火海!”

“你以为我还会在意吗?”

“那这个怎样——你可以知道所有一切的真相!”

“什么?”

他依然是用那种冷笑的目光看着我:“想想吧,”他说,“只差一步之遥了!”

“听着,”我看着他说,“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都不会得逞的!”

“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除掉背叛主人的叛徒,收纳效忠黑暗的忠臣。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了自己要站在哪一边!”那人笑了笑说:“我们终场见!”说完转过身,消失在了小巷尽头的拐角处。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再回到克罗斯温,也不知道那里面已经乱了套。院长史蒂夫﹒凯文先生正在办公室里对着桌子上的辞职信大发雷霆,见我又自己回来了,立马就将火气转移到了我的头上。

“好啊我的大小姐!”他把桌子拍得震山响,“你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嗯?那演出怎么办?剧院怎么办?克罗斯温这两年白养活你了吗!”

我从来都不喜欢他的说话口气,不过我有自己的心事,也就没心思反嘴顶撞。

“关键时刻你给我撂挑子,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这部大戏的终结场吗?”

你知道有多少人会为这部戏剧丧命吗?

“最后一场下星期开演。”院长依旧没好气地说,“我正在想要不要叫警察把你抓回来呢!”

已经有比警察更有能耐的人把我给弄回来了。

“我会参加会后一场演出,”我说,“但有一个条件。”

院长朝我发了一通脾气,正想喝口水缓一缓,听了我的话险些将刚喝进去的水吐出来,两只眼睛睁得老大。

“我要在演出之前见剧本作者。”

院长不可能答应我的这个要求,因为他根本做不到。不过既然雷德威尔已经死了,那个作者与院长肯定会有联系,我的这个想法也一定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即使这样也许根本就无济于事,可我只希望能见到他的真面目。他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而现在也是该我提出条件的时候了。我不是不想演出,不是的,老大,我只想在演出之前见一见你的庐山真面目。

果然,院长根本就不可能满足我的这个条件,那我就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参加排练,哪怕他每天都站在门口用足以把人吓破胆的音量和各种恶毒的语言威胁我。可你并不会把我怎样,亲爱的老板,真正能威胁我的人一直还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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