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九龙码头

一辆辆车鱼贯而出，他们那辆黑色商务车处在中间偏后的位置，整个车队将他们层层包围在中间，俨然围成了一个铁桶。

“咱们要去哪？要这么多人一起？”

其实看到这阵仗，原媛心里也大约知道他们这趟去的是哪，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岩坤没有说话。

“是不是你说的…出差？”她又问。

这次他点了点头。

原媛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上次你不是说要下周，怎么提前了？”

他沉吟片刻，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原媛握上他的手，她的手有一点凉，岩坤便干脆将她的手捂在手心里。

“没有，只是感觉不太好。”他捏了捏眉心。

准确地说，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好，这种感觉从昨天开始就扰得他心烦意乱。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突然接到消息，说有人泄露了他们交货的时间地点，这样一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往后拖，于是他决定今夜凌晨就动身，眼下形势瞬息万变，多待一刻都可能再生事端。

但这话他没告诉原媛。

原媛在一旁默不作声，她心里猜了七八分，说好的时间突然变了，其中肯定有问题。

她想到那个神秘人递的纸条，手心里的汗慢慢渗了出来。

外面仍然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除了周围摇晃的车灯随着坑洼不平的山路一起颠簸。

天空中仿佛笼罩着一层沉重的幕布，亟待被撕开，一种冗乱的沉默在车里慢慢晕开。

原媛很困，大脑一片混沌，她不知道这辆车要将她带往哪，也不知道匿名消息上说的接应会不会来，一切都是未知的，这种未知将忐忑和恐惧无限放大。

她的手越来越冷，冷得骨头都有些发疼。

岩坤看向窗外，原媛坐在旁边只能看见他的侧面，她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些什么。

直到天蒙蒙亮时，一行浩浩荡荡的车队才停了下来。

这一道走得都是崎岖不平的山路，晃得原媛头晕眼花，即使有押运车挡在窗外，她也能感觉出来，这次走的路和以前完全不同。

岩坤看她脸色有些发白，于是让昂利给她拿些吃的，早上走得急，他们都没有用过饭。

他们山林野路走得惯了，水路、陆路跑一整天也来不及吃饭都是常有的事，空闲时嚼一块饼干或者巧克力对付一下，保持体力就可以，所以他倒把这事忘了。

他将昂利拿来的吃的递给她，

“吃点东西会舒服一些，你在车上不要下来，等我来接你。”简单叮嘱几句后便下了车。

原媛觉得直反胃，根本吃不进去任何东西，她想打开窗户透透气，昂利却不让。

自从上次在山下被袭击之后，岩坤变得愈发谨慎，任何时候都做不肯懈怠半分，手下的人也都严阵以待，生怕出现差池。

原媛将脸贴在窗户上，冰凉的玻璃让她觉得好受一些。

岩坤的身影在车辆间穿行，最后停在两辆车的缝隙处，看样子在和人交谈，但周围的车几乎有两人高，看不清对方是什么人。

不消一会儿，他开始往回走。

原媛越过他的身影看到天空泛起白色，摞摞白云透着阵阵红光，已经日出了。

车门被打开，没有黑色玻璃的遮挡，初霞的光一下射进车内，他逆光站着，脸罩在阴影里变得晦暗不清。

“下车吧。”他伸出一只手拉她。

“这是哪？”原媛不太适应外面的光线，眼睛有些睁不开。

“九龙码头，出了港口就是眉澜江的葫芦口河段。”他顿了顿，

“不过这里的人都叫它另一个名字———鬼门关。”

远处传来江水滔滔呼啸的声音，越走近声音越大，风也渐渐大起来，卷着水汽扑面而来。

越过前方一辆辆高大的货车后，整个江面展现在眼前。

远处的江水看似平静，靠近岸边时却一石激起千层浪，好似水中巨兽的长舌，要把人卷入水中。

一轮太阳已跃出水平面，滚滚红光，周边渲着金色，映得天边一片绚丽的霞光，这倒很难分出究竟是日出还是日落。

随他们一道而来的士兵已经在码头上忙碌起来，一个个集装箱被起重机吊起，运送到一艘大型货船上。

岸口边的趸船上人来人往，都是运货的人，起码有上百人，竟没有一个说话的，连起放货箱都是轻拿轻放，偶尔的沟通也只是靠打简单的手势，所有的人都仿佛心照不宣，只有下面的涛水声不绝于耳。

整个场景显得肃穆而诡异。

不出半小时，几十车的货就全部装卸完。

领头那人对岩坤打了个手势，他点点头，转身对原媛说：

“走，上船吧。”

这船体虽大，但从外观上看也只分为上下两层，上面乘人，下面放货。

上船之后她才发现，从船舱到甲板，统共加起来也没超过二十个人，船慢慢发动起来。

再回头看时，刚刚岸上的人连并车已经不见踪影。

她心里的不安更甚，这些人不仅训练有素，而且纪律严整到超乎想象的地步，无论对谁来说，他们都是一块极难啃的骨头。

今天天气不算好，河面上风浪一层接着一层，拍得船身摇摇晃晃。

原媛本来想靠着透透气，但没过一会儿就被晃得难受，加上刚刚走山路的劲儿还没缓过来，差点要吐出来。

岩坤正在驾驶舱里安排事情，看见原媛身形柔弱，一阵风要吹到了似的，于是出了舱门，走到她跟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要是不舒服就别在这站着了，去后面的休息室睡会儿，办完事咱们就回，我让昂利给你拿药。”

“不用不用。”原媛连连摆手，“你们忙，我自己去就行。”

她捂着嘴，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阵地反酸水，于是赶忙朝洗手间跑去。

船上的洗手间在货舱那一层，

原媛从起来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连一口水都没喝，所以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

折腾半天只觉得口干舌燥，于是打算去上面找瓶水喝。

路过一个货舱室时，突然有人从后面用纸巾捂住她的口鼻，她顿时惊骇万分，拼命想回头看是谁，但那人箍住她的双臂，纸巾死死地扣在她的脸上，只挣扎的几下她便失去意识。

上层船舱中，岩坤还在做各项准备工作。

此次交易计划在河段上进行，验货后由买方直接将船开走，他们则乘另外一艘快艇离开，和以往相比，风险不算高，只是除了一点。

葫芦口河段流经边境线，那里检查极为严格，若是碰不上还好，若是碰上了，巡逻警船必定会上船搜查。

不过他们早就可以熟练地应付这种情况，真正的货物被隐藏的很好，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即使刀尖舔血，他也一样游刃有余。

甲板上一片繁忙景象，甲板之下也一样。

搬动箱子的声音吵醒了原媛，她慢慢睁开眼睛，口鼻间还残留着乙醚的特殊气味，她立刻反应过来，刚刚有人迷晕了她。

稍微一动，发现双手被束缚在身后，她只得先环顾四周，这里是一个仓室，周围全是码好的货物，这些堆积得和墙一般高的货物将她隔绝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她正想挣扎着起身，突然听到有声音穿过箱子间的空隙传过来：

“这些箱子太小，根本装不下人。”是女子的声音。

“得去外面找一个大点的箱子。”另一女子说。

绑她的竟是两名女子！

她心里疑虑交加，于是想透过缝隙向外看，奈何货箱排列紧密，缝隙窄得什么都看不清。

她干脆蹲起身，将背后双手尽量放低，然后猛地用力让手绕到大腿处。

可是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手腕处被勒出血痕，来回的撞击不停摩擦着伤口。

她忍着疼沉下一口气，这次或许是唯一一次可以逃出去的机会，数个月来她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哪怕就是双手具废也绝不能放弃。

她心里默念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手腕处猛然传来一阵剧痛，她跪在地上，双手已经绕到大腿后侧，接着她坐在地上，将双腿从被绑的手臂中间退出，将原本在身后的手绕到了身前。

她摸了摸腿侧的裤兜，那把枪被装在里面，她轻轻掏了出来拿着，然后凑近面前的箱子，不动声色地拨开一条缝。

果然外面果然是两个女子的背影，她们俩窸窸窣窣似乎一直在说着什么。

原媛凑近了听，声音模模糊糊听不大真切。

一人说：

“要不不用箱子，咱们把她拖出去也是一样的。”

另一人语气不善：

“蠢货！一出去碰见人怎么办！拖着个大活人，别人不起疑才怪！别说拖到船后，能不能走出货舱室都成问题！”

“哎呀，反正都是扔到河里，没有箱子咱们就避着点人。”

原媛心里大吃一惊，原来她们是想趁人不备，将她沉河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