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后怕

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毕竟像我这种小角色，竟敢轻易冒犯大帝，实在是死罪。

然而我设想的惩罚却并没有发生，反而，我再度被一双手搀扶起来。

那双手的掌心纹路清晰，指骨修长，此刻正温柔地触摸着我的衣料，令我有些心旷神怡。

只听景易大帝对我说道：“飘摇小仙，你这习惯不是很好，动不动便跪的。”

我吓了一跳，慌忙道：“可小仙方才不慎冒犯了大帝陛下……”

“小事一桩，你并非有心，既然如此，本帝又何必放在心上。”

我终于敢抬头望他，只见他神态依旧，嘴角是淡淡的笑意，“本帝说不是冒犯，便不是。”

“多谢大帝陛下。”我感激景易大帝的仁慈，不过经过这些事后，我现在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景易朝我微微一笑，说道：“飘摇小仙若不急着回去，不妨陪着本帝走一段，方才在宴会上本帝憋得心里头有些烦闷了。”

我见他没有什么恶意，方才又才救了我一命，于是犹豫了片刻后就朝着他点了点头。

此刻，我与九重天上最尊贵的存在并肩而行，满天桃树陪着我们，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十分惬意。

只听身旁的男子开口说话，“若本帝说，其实本帝不喜欢去应付那些宴会上所谓的觥筹交错，你可信？”

此话一出，我自然不信，堂堂大帝，怎会应付不来这些小场面？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说：“大帝陛下说笑了，您是大帝，这些于您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果然不信，其实连本帝自己也不信，毕竟在旁人眼中，身为大帝，应该样样俱全，可是本帝却真的看不惯那些把戏，天知道，那些神仙中，又有几个是对本帝真心诚意，又有谁才是深藏不露、笑里藏刀。”

他叹息一声，继而伤感道：“大帝也会累的。”

我不能全部明白景易大帝的话，只是喃喃自语道：“大帝不就是天吗，天知晓，您不也就知晓了，何苦谈烦恼……”

他一听，愣了愣，随即大笑，“飘摇小仙说话着实有趣，本帝好像豁然开朗了许多，是啊，想那么多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帝这么多年可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

我见景易大帝走到一棵桃树下，刚要坐下，我忍不住出声提醒，“大帝陛下，莫要如此，这地上脏。”

在我眼里，席地而坐，对于我这种在九重天上微不足道的存在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但是眼前的可是顶顶尊贵的大帝陛下，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与我一起席地而坐的样子。

景易大帝听我这么说，原本挂在脸上的笑都有些僵住了，只听他失望道：“瞧瞧，当大帝也不是样样都好的，起码现在，竟是连坐都不能坐了。”

我有些犹豫，“大帝陛下若是要坐下歇息，大可捏个仙术，变化一些椅子席子出来。”

然而景易大帝眼中流露哀伤，“为什么要这样呢，于旁人而言不过一件简单的事，到了本帝身上却要这么麻烦，本帝……不愿如此……”

见状，我苦恼一番，随即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走上前去，忽而对着他说道：“玛尼玛尼哄！”

他对我突如其来的做法表示不解，我顿时觉得有些脸红，只觉得丢人。

但我仍是要说：“方才小仙施了一个失忆之术，从现在起，你不是大帝陛下，只是一个普通小仙，如我这般，如此的话，你便想坐就坐罢。”

说完后，我久久不敢喘息，空气一瞬间静到极致。

我方才说的，自然都是我胡诌的，但我不敢保证，景易大帝能否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良久，我也等不到他的答复，还以为他是因为我突然失常的举动，要来治我的罪了，吓得我急忙就要跪下去请求他的宽恕，我的嘴里已经抢先蹦出求饶的话语。

“大帝陛下恕罪，方才都是我信口胡说的，飘摇再也不敢了！”

然而就在我要跪下去的那一刹那，我再度被景易大帝扶住。

只听他笑得爽朗，“如此甚好，此刻我失忆了，暂且不是大帝，便按你说的做吧，谢谢你飘摇。”

我见他欢喜，知道算是讨了他的欢心，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与他一起坐在桃树下。

“飘摇，你性子如此寡淡，但说出来的话总有独到之处，我甚欢喜，我准你，以后无人，可唤我景易，无需如他人一般有太多繁杂的礼数。”景易突然如此对我说，“毕竟，你是为数不多，肯真心与我说话的。”

我一听，心下不免被触动。

所谓高处不胜寒，原来大帝是如此孤寂，我竟是他多年以来第一次与他坦诚相待的存在，想到这里，我不免为他感到难过。

这么一想，我当个普通的小仙娥，其实也是不错的，至少我过得无忧无虑。

就在我发呆之余，只听景易对我说：“飘摇，我既准了你，你不唤一声给我听听吗？”

我抬头便对上他的眼眸，轻易便瞧见他乌黑瞳仁中的希冀，如那湖面的粼粼微光，让我鬼使神差去遵循他的诱导。

“景……景易。”当我回过神来，已瞧见他一双月牙笑眼，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用指尖挠了挠脸颊。

“飘摇，有没有人夸过你，你眉心间一点朱砂痣，十分动人。”景易的话让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玄参冷淡如冰的面容。

这朱砂痣，是玄参赐我的……

若换了旁人，此刻只怕定然要沉醉在景易的话语之中了。

但我却偏偏因忆起玄参而猛然清醒，我连忙站起身来，对景易告退。

“我好像出来太久了，这不妥，景易，要不我还是先走了。”

我看到了景易脸上一划而过的失落，但他仍是准了我的话，我走时，见他孑然一身坐在桃树下，微风拂过，桃花落了他一身，他就那样看着我，平静如一汪清澈湛蓝的湖泊。

只见他薄唇微微一动，“飘摇，和你说话我很高兴，若能常与你如今日这般，我想我的生活也许不会再如往常一般枯燥了，你说呢？”

我没想到景易会说出这些话，心下一乱，咬了咬嘴唇，连忙别过头去，转身离开。

一路上，我的心跳得厉害，脑海中全是玄参赐我朱砂痣时的模样，还有景易与我于桃树下交心相谈的场景，想得我的脑袋都开始疼了

若不是突然想起了玄参，我怕是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与景易的交谈。

我此刻才觉得后怕，自己竟敢与大帝如此亲近，若传了出去，定然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