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二月二 龙抬头

开学这天没有看到崔凯，听说他爷爷年前去世了，他做为崔家的长子长孙回老家参加丧礼，在学校这边请了挺长一段时间的假。王瑞雪也没多想，毕竟她与房耀阳正处于你侬我侬的甜蜜期，刘婷静不在，她也没心思多操心别人的事。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按老规矩，厂公会举办了灯展比赛和猜灯谜活动。灯展比赛是以各车间和行政单位为参赛队，自行设计制作的大型彩灯，比赛地点就在街心公园。

晚上七点半开始，厂工会组织相关人员在职工阅览室房顶上放烟花，时间是两个小时左右，然后职工家属可以自行安排看灯展或是看烟花，彩灯的摆放时间是五天，若是怕人多拥挤，也可以等人少了在去。

房耀阳执意去山顶看烟花，王瑞雪知道他咳嗽，本来不同意。他却说那里看到的才是最美的，而且不用和别人挤在一起。王瑞雪看看其他人，大家似乎也都是这个意思，因此她只能表示无异议，顺着他的心意上山。

一群人三三两两的向山上公园进发，王瑞雪与房耀阳落在了最后。因为房耀阳拉着王瑞雪的手，而她并不想给别人看到。

她毕竟还未满十四周岁，厂里这个小圈子，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不想让早恋这事成为叔叔阿姨的谈资，何况她与房耀阳将来，始终是无法一路同行的。

“哎，王瑞雪，你也上山啊。去看烟花吗？”

王瑞雪回头一看，是郑兰。幸好冬天衣服厚，加上天已尽黑，远远看着就像她和房耀阳并肩而行一样。郑兰显然也没看出他们两个人拉着手，还小跑了几步赶上来与他们两人同行。王瑞雪偷偷甩了甩房耀阳的手，谁知房耀阳早就猜到，一只手抓的更紧了。

“是啊，他们说在山上看更好看。不过我可是第一次，不知有什么不同呢。”王瑞雪装作若无其事的回了一句，手没甩开，可这种当着别人的面偷偷牵手的小兴奋，让她象喝了酒一般浑身酥软。

郑兰和王瑞雪的关系只是一般，不过毕竟是同班同学，见她又是一个人就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一个人？”

前面的一众人听到说话声都转了过来，见是郑兰，又继续往前走。

“是啊，本来一个人，现在不是有你们一起了？哈哈。原本我还担心当电灯泡呢，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了。”她笑着指了指走在前面的一群人了。虽然是夜晚，但看背影，很清晰的就知道前面走着的都是谁。

“你每年都来山上看烟花吗？”王瑞雪心不在焉，随意说了一句。

“有时候吧，看跟谁一起，如果一个人，就会来山上看。”

她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男生们在前面走的并不快，是有意在等着她们。郑兰感觉到王瑞雪和房耀阳对她聊意不浓，便打了个招呼，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一群男生中间多了一个女生，而且还是个非常漂亮的女生，立刻就热闹起来，魏东明大概是因为之前的事还有些尴尬，不怎么说话的走在最边上，郑兰倒也不在意，在人群中跟吴建鹏聊的火热。

王瑞雪一到冬天就有冷手冷脚的毛病，房耀阳的手却很暖和。于是他一会在她左边，一会在她右边，只是为了帮她把两只手都捂暖。她轻靠着房耀阳的胳膊，房耀阳笑看她时眼睛竟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前面人群不时传来郑兰欢快的笑声和男生们起哄的声音，王瑞雪却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聊些什么。

她的心暖暖的。上了一段石阶后，已经没有路灯，大家借着月光前行，前面有一段平路，路边的槐花树挡住了倾斜而下的月光，王瑞雪忽然调皮，伸出两只手挽住了房耀阳的胳膊，身体紧紧靠了上去。虽然隔着棉衣，房耀阳仍然感觉到她身前的沟壑，身子忽的有些僵硬，她在调戏他！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竟在这么多人身后调戏他！

一晃神的功夫，她已经松开手，一边侧着身走，一边瞪着大眼看他的表情，被她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尴尬后，她咧着嘴，不出声的大笑起来。

还敢取笑我！房耀阳看着他，脸上闪过一个复杂的神情。王瑞雪正想琢磨他心里在想什么，忽然就被房耀阳一只手揽住腰，一直手捧起脸，接着一个吻稳稳的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被他一手拥过来，她现在站在了他面前，背对着众人，即使前面的人这时候回头，也未必能看到他们在干什么。何况耳朵里传来郑兰与一众人的笑声，显然他们两的这一举动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慌乱中她想推开他，谁知还没等她出手，他早已经松开了揽在她腰的手，轻声咳嗽起来。两人都没有停下脚步，她倒着走，他正着，就像正在跳舞的两人，踩着一样的节拍。

王瑞雪看着他，他虽然在咳嗽，脸上却洋溢着得意的笑，心中有些气馁。地上本就不平，她踩到一个小坑她差点摔倒，又被他一把拉住，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还在他手里紧紧攥着。

她乖乖的站在他身侧，跟着他继续向山上走。心里却好不气恼，本想作弄他，看他着急气恼的样子，谁知道反倒是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他轻松的占了便宜去，看来自己太嫩了，比起这个老油条道行差的太远，以后还是老老实实的防守比较稳妥。

仍旧是坐在那片小山坡上。抬头看天空，皎皎白月，繁星点点，眼前一望无际的夜空在月光的映衬下呈现出蓝紫色，让人不禁感慨宇宙之浩渺。远处厂区星星点点的灯火与天空中的星星连成一片，全厂就像踩在脚下一般，这里确实是个看烟火的好地方。

只是王瑞雪有些小小的遗憾，她今年又抢不到降落伞了。房耀阳在地势比较高的上面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那里北面种着冬青树和松树，正好可以挡住风。东西南三面却无遮挡十分空旷。房耀阳曲腿坐在一片树影下，王瑞雪不等他叫就乖乖坐在旁边。其他人则喜欢坐在中间宽阔舒适的草地上，郑兰挤在魏东明和吴建鹏中间叫着：“过去点，过去点”。

魏东明一声不吭的往边上挪了挪，给她让了个位置。

郑兰笑着说：“今年我终于不用一个人来山上看烟花了，原来你们也有这样的爱好，以前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好的地方能看烟花？”

“就算你知道，这地儿也轮不到你坐。”吴建鹏半警告半玩笑的说。

可郑兰的好心情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喋喋不休的说着：“是嘛！哎，你们知道吗？站在灯光球场看烟花可挤了，有次一个火星崩到我衣服上，我躲都躲不开。而且还要仰着头，等看完脖子都快断了。还是这山上好，又空旷又美。”

“你知道这山上死过人吗？你一个人上山，不怕鬼魂抓你？”吴建鹏又开始吓唬她。

“不可能，我才不相信，你别，吓唬我。”郑兰嘴硬，两眼却在四处乱扫。

“能让你看见，那还是鬼吗？你没觉得背后冷飕飕的？我跟你说，那鬼魂最爱在别人背后吹气，不过它们吹出来的可都不是热的，都是凉飕飕的……”

“哎呀，你怎么那么讨厌！”郑兰喝止了他，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打他，也是给自己壮胆。然后她把围巾又紧了紧。

王瑞雪笑着听他们开玩笑，明知道吴建鹏是故意吓唬郑兰，可她还是忍不住向自己背后瞄了好几眼。

“要不要坐到我前面来？”房耀阳看着她直笑。

“不要，我才不要给你挡风呢。”王瑞雪嘴硬，可还是偷偷把屁股往前挪了半个身位。

“等会你们下去猜谜语吗？”郑兰换了个话题，又开始了喋喋不休，“我跟你们说哦，今年的奖品比去年好多了，答对三题就有奖，等会我们早点下山，去晚了好答的都没了。”

“……”

“哎，我说你们都去不去呀？”

“快看，开始了。”吴建鹏说了一句。

“嘭嘭嘭”连着三声响，三个巨大的烟花依次在空中炸开……

房耀阳的一只手轻轻环过王瑞雪的腰。侧头向她看时，只见王瑞雪双眼紧盯着侧前方的天空。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烟花绽放开来，还没等熄灭，旁边紧跟着又盛开了一朵，就这样一朵接一朵，此起彼伏的绽放着，那么美，那么绚烂。如同她现在的心情一般。她微微侧过身子，靠在他曲起的腿上，房耀阳心中一暖，正想将她搂的更紧些。谁知她已悄悄抓起他放在她腰上的手，插进自己的衣服口袋，两只手在口袋里十指相交，意惹情牵。他低头看她，只能看到她的昂起的半张侧脸，那么平静的看着夜空中的烟花，才知道她原来是如此的外冷心热。

今年各个单位的彩灯都做的很漂亮，有嫦娥奔月，有莲花灯，也有十二生肖，还有西游记，龟兔赛跑等等，场景中的人物都是用竹子扎的，按真人的比例，可是比真人还高大，每个彩灯前面都挤满了人，王瑞雪和房耀阳也挤在人群中，跟着人流逐一观赏。

其他人都被郑兰叫去猜谜语了。在街心公园对面的职工食堂二楼，大厅一圈用铁丝吊着好几百个红纸条，猜出谜语的，可以撕下红纸条去领奖处兑奖，在郑兰的组织下，他们每个人都抢了一把纸条，不管会不会先抢在手里再说。

王瑞雪和房耀阳对这些没太大兴趣，他们看了一圈彩灯，见其他人还没从食堂出来，王瑞雪眼睛一转，问房耀阳：“年三十的炮都放完了吗？”

“这几天都没过去，也没人动，要不咱们去把它放了吧？”

王瑞雪两眼发亮，拍着手兴奋的说：“就这么办，现在就去。”

迎春花是王瑞雪的最爱，看着那小小的身体里竟然能蹦出比人还高的火树银花，她总是会一边赞叹花火的美，一边感慨前人的聪明智慧。当箱子见底的时候，房耀阳拉着她到水池边洗手。

“开心吗？”他看着她被冻的红扑扑的脸蛋问。

“这是我长这么大，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年。”

“那以后，我们一起过每一个年吧？”他顺口而出。

“好啊。”她笑看着他。不去想将来，不去想以后，就按自己的心思，就这样幸福下去。

房耀明将房耀晖托付给了汉中的朋友。他的探亲假即将到期，大家打算一起到火车站为他送行。房耀阳问王瑞雪去不去，王瑞雪想了半天拒绝了。她和房耀明只是一饭之缘，去城固送行，她觉得自己没身份没立场。

房耀阳没有强迫她，毕竟她还小，这些小事就由着她吧。

最近这段时间真是喜事连连。首先，元旦晚会的奖励终于发下来了。她和邓波的合唱获得了一等奖，奖金二十元。邓波与她商量要怎么花，两人算来算去，请几个好朋友吃火锅都不够，最后决定春游的时候见机行事用掉它。

其次，刘婷静回来了。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王瑞雪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她，当说到她与房耀阳的这一场兜兜转转，刘婷静听的嘴张成个0形：“这么说，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算是吧。房耀阳做了那么多，我又不是铁石心肠，总会感动的啊。”

“那吴建鹏呢？你也想好了？”

“嗯，如你所说，吴建鹏不是我这种人能碰的，还是早点死心的好。”

刘婷静忽然激动的给了她一个拥抱：“太好了，你终于想明白了，我支持你的决定。”用房耀阳和崔凯做比较，刘婷静一直都是看好房耀阳的。

阴历的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按习俗要吃炒豆豆。王瑞雪中午特地和了一点面，加了一点茴香和盐，擀成薄饼，切成面条再切成面丁，放在平锅里小火慢慢的炒香，晾凉后装进袋子打算拿到学校分给大家吃。

到了学校才发现，全班加上她和刘婷静竟然只来了十三个人。房耀阳，魏东明，吴建鹏，刘剑，唐峰甚至连崔凯，周建军等等的都没来，是出了什么事吗？她忐忑的等到第一节课上课也没看到他们，问其他同学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好勉强捱到下课，跑到一班去打听情况。

奇怪的是，一班竟然也只有十几个人来学校，王瑞雪和刘婷静难免有些担心，到底是出了多大的事，让整个初三年级几乎四分之一的人旷课了？她呆呆的站在栏杆前，大脑飞快的转着。在她平静的表面下，一颗心几乎要抓狂了。

“王瑞雪！”李淑霞在她身后怯生生的叫她。

她转过身看着她，等她开口。她猜李淑霞可能知道点什么，可她是要告诉她这件事吗？

“他们约在山上公园游泳池旁，下午三点。你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王瑞雪的心一动，山上公园游泳池旁，打架的好地方。

她与刘婷静对望一眼，显然都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我们也快去！”

“好。”刘婷静二话没说，与王瑞雪一起向游泳池跑去。

果然，路上全是看热闹的人，有在校的学生，也有刚参加工作的青工。她们小心的避开三三两两的人群，加快速度向山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