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梦

阳光下那块大石上的血迹显得既醒目又狰狞，辛月弧跪坐一旁望着这个与自己相处日子不长，却又点点滴滴令她记在心头的娘亲孤伶伶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无助的推搡着娘亲的身体，嘴里喊着：“娘，你醒醒，你看看你的月弧啊？”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假的，是一场很真很真的噩梦。可是肩头传来的剧痛，娘亲那已经撞的不成人形的脑袋无不告诉她这是事实，血淋淋的事实。

一旁的王皓看着她在阳光下伤心的身影，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它依旧是如此的耀眼夺目，照耀着世间每一处角落，温暖着大地。奈何却温暖不了此时的她。

尹真人来到他们身边，见到此情此景也难免动容。纵使他修道几十载，道法精深却依旧还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抖动着胡须轻叹道：“小施主节哀啊。”

辛月弧看到这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来到身边，艰难的伸出那双早已因为穿了琵琶骨麻木的手臂。拉了拉尹真人的衣角哽咽道：“老爷爷，您是位老神仙，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尹真人看着这位自己已是强弩之末的姑娘，却还不忘救助自己那早已颅骨破裂身亡的老母。人间母子情深可见一般，又环顾四周，这些活生生的人也同样是娘生父母养的，也有妻儿老小，怎的如此狠心，怎能如此蓦然。

伸出手指点在这位姑娘的颈部，辛月弧身子一歪，带着连日来的折磨，伤心昏睡过去。

王皓抱着昏睡过去的辛月弧望着这位老道长问道：“道长您这是？”

尹真人拂须叹道：“这位姑娘伤重，又经历这离别之苦。贫道不忍她继续下去，只好让她先睡过去。”

王皓扶着辛月弧的肩头，看着她那张被烟熏火燎的脸，两行泪水在乌黑的脸上留下两道痕迹。扶起她起身对着尹真人说道：“道长，还请您帮我。”

尹真人看着这俩个死里逃生的年轻人应声道：“小兄弟有什么话就说吧？”

王皓道了声谢，将辛月弧交到尹真人手上。自己则扯下衣服包裹住尸身的头，弯下腰抱起地上辛月弧的亡母，那瘦骨嶙峋的身体甚是硌手。朝着她家的方向走去。

尹真人拦腰抱着昏睡的辛月弧紧随其后。

场中的众人则被杨里正给遣散了。

一路奔波，辛月弧家的草屋已在眼前。矮小的篱笆门前，王皓是感慨万千。草屋依旧，人却不在了。

抱着尸身挤开木质的大门，王皓先是将尸身放于地上。转身拆下一扇大门，用两张屋内的板凳在堂屋的东北角搭了个简易的床铺。回身抱起尸身轻轻的放在上面安置好。

尹真人见他这一番功夫，点点头，这孩子还是颇为懂事的。开口道：“小兄弟，这里就交给贫道吧，你将这姑娘先给安顿好。”

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使王皓失去理智，他上前接过尹真人手里的辛月弧躬身道：“那就有劳道长了。”他知道在这方面，这位老道长肯定比自己做的好。

尹真人示意他该干嘛干嘛去，这些个给人入殓的事情他还是轻车熟路的。

尹真人来到屋子的东北角，看着这位老妇人的惨状一阵唏嘘。从身上取下随身携带的乾坤袋，取出里面的一应用具，蜡烛、元宝、香，黄纸、铃铛、纸钱等物一一摆好。

尹真人先是打来一盆清水，为这位苦命的老太太擦去脸上的污秽，伸手将她破裂的颅骨归位。又经过一番操作之后，这老太太看上去只是睡着了一般，面容也甚是安详。不得不感叹道士的这番手法。

这一切做完，尹真人收拾好一应污秽之物。在堂内找了一块地方盘膝坐下，高唱一声道号：“无量天尊！”便开始念叨着人们听不懂的经文，想是超度亡魂的经文吧。

房间内，王皓正在给昏睡的辛月弧擦拭脸庞和手。一根根葱白的手指擦完，露出了原本的样子，昏睡的脸庞上一对秀眉微蹙。想是又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吧。

王皓伸手抚平她的眉头，想着这辛姑娘以后便要和自己一样成为孤儿了。内心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以前他总盼望着有人能与自己一般苦楚，现在看来他还是不愿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特别是发生在她身上。

连日来的奔波，王皓此时也是疲累异常。夜很静，房间外尹真人的经文声不大，却很是清晰。直入人的内心深处，使人的心境平和下来，王皓刚准备起身去睡上一会，手便被抓住了。

低头看去，原来是闭着眼睛的辛月弧拉住他的手梦呓道：“娘，你不要走，月弧害怕。”

王皓看着她的样子不忍，只好继续坐下。傻姑娘，你娘已经不在了。

许是以为抓住娘亲的手，辛月弧放在脸上蹭了蹭，嘟囔道：“娘，你的手怎么变得滑滑的……”沉沉的睡去。

王皓夜趴在床边睡去。

辛月弧的梦境里，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还与往常一样，她坐在院子里洗衣服，辛大娘还是在那张小板凳上编着那些个竹制品。一切是那么的美好却又不真实。

烟囱上冒出袅袅炊烟，辛大娘乐呵呵的从里面端出小菜，一张老脸上洋溢着辛福。对着屋顶上朝着北方发呆的辛月弧喊道：“月弧，下来吃饭了。”

辛月弧从屋顶上跳下，拉着辛大娘的手笑着问道：“娘，今天我们吃什么好吃的啊？”

辛大娘笑骂道：“你这个馋猫，就知道吃。”

辛月弧挽着娘亲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两只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起。撒娇道：“谁叫娘亲做的菜好吃呢。”

辛大娘拿筷子敲了一下正在拿手吃菜的辛月弧，说道：“快去洗下手，姑娘家家的，像什么样子？”

辛月弧快速的把菜吃进嘴里，调皮的跳开了。

画面一转，院子里的小桌上，辛大娘看着低头吃饭的辛月弧，面带微笑，眼神柔和。伸手抚摸着她的脑袋，轻声道：“月弧，娘走了。”身子居然化作点点星光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