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悲欢离合

四菜一汤一直是沈家标准的饮食，除非有客人或是重大的节日才会变得丰盛。沈家的勤俭一直都是镇上出了名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沈家的青菜都是自己种植的，前院的绿绿葱葱昭示着这家女主人的勤劳。

今天的菜跟往常的菜既相同又不同，松仁玉米、清炒竹笋、糯米莲藕、木耳瓜片、新鲜的鲫鱼汤，这些都是沈梦馨一个人最爱的菜。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四个人均是沉默以对，像是这一桌子的佳肴不仅没有增添了情儿反而生疏了彼此的感情，四个人默默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的吃着碗里的饭，今天的气氛是这个家十几年来的第二次沉闷，甚至在三位老人的心中，都不知道家里的欢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消散的，虽然他们的梦馨一如既往的欢笑，一如既往的懂事，可是那属于他们家的欢笑，却真真实实的消失了，不见了。

四方的餐桌，沈老爷子依旧坐在主位上，沈梦馨坐在老爷子的对面，左右两边便是沈父沈母的位置，几十年来不曾变过。

“我已经给你联系好镇上的一家医院，你可以到那里实习”还是沈父打破了沉默，只不过开口的话语不知是喜还是悲。

一直低头吃饭的沈梦馨，慢慢的抬起了头，慢慢的放下了碗筷，慢慢地，轻轻地，闪亮的眼睛慢慢地看向对面的爷爷，老爷子像是没有听见看见一般，依旧拿着筷子一下,一下的夹着菜，右手边的母亲拿着筷子扒着碗里的饭，而左手边的父亲一口，一口的吃着菜，好像刚才并没有人说话一般。

但是沈梦馨知道，爷爷从来不重复夹一样的菜，母亲吃饭从来不曾低头，父亲更不会一口，一口的只吃菜。忍着心里痛，故作坚强”我已经被上海的一家公司录取，公司是世界五百强，正规的企业，我的岗位是助理，公司为实习提供食宿，待遇还是蛮不错的”，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一口气将这些天想说但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啪，毫无征兆的一声， 像是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沈父将手中的筷子重重的拍到桌子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沈梦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是不是认为翅膀硬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你哪儿也不许去”

沈梦馨哭了但却找不到声音又看不见眼泪，只有那双大大的黑瞳有着说不出的坚定“爸爸，求你了”

简单的五个字，让一位年近五十充满怒火的父亲，瞬间平息了一切火气，站起来的时候快若闪电，而坐下去的时候，却显得苍白无奈，仿佛间，这不是年近五十的父亲而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家。

一滴泪就这样从沈梦馨的眼中流了下来，没有丝毫预兆，更无法去控制。

“小梦馨啊！爷爷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这次爷爷要求你一件事，好不好”沈老爷子依旧拿着手中的筷子，只不过停掉了不断夹菜的动作，一双经历了沧桑岁月的黑瞳，充满了爱与怜惜，甚至在那黑瞳中有着浓浓的请求。

沈梦馨突然害怕爷爷的这双黑瞳，害怕与爷爷的对视，本是昂起的头颅瞬间低了下去。

“小梦馨，看着爷爷的眼睛，爷爷只要求你这一件事，爷爷了解小梦馨，小梦馨是最重承诺的”沙哑的有着力量的声音，在沈梦馨的耳中围绕着，

沈梦馨很痛、很痛，尤其是爷爷那堪称乞求的目光，在沈梦馨的心中，爷爷永远是伟岸的是骄傲的，沈梦馨抬起了头，同样一双大大的黑瞳，对上了那充满沧桑与爱的黑瞳，同一处血液在流淌着叫嚣着冲蚀着，也许这就是血缘，不需要沈梦馨开口回答‘您说’

沈老爷子在沈梦馨的眼中仿佛看到了自己一般，沙哑的语调，厚重的双唇缓缓开启“守身即尽孝”

“爷爷”沈梦馨再也无法控制那黑瞳中的泪水，

“无论如何都要爱惜自己，珍惜自己，这是爷爷对你唯一的要求”沈老爷子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慢地起身，慢慢地转身，慢慢地行走。

‘对不起’沈梦馨看着爷爷离去的背影，好想开口，向那最尊敬的爷爷说一句‘对不起’。然而嗓子不知被什么卡住一般，瞬间失了声，发不出一个音符。

沈母偷偷擦着眼泪，默默的收拾着碗筷，好像刚刚的一切跟她没有关系一般。

“妈——”沈梦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但真的好想好想叫一声‘妈’。

“什么话也不要说了，妈知道你啥性子，只要你好，怎么样都成，妈都支持你”

“妈，对不起”沈梦馨看着强忍着泪水的母亲，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侩子手，

“妈知道，你的苦妈都知道，妈唯一的要求就是，累了就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说着也不管眼前的碟碗，慌忙的向外走去。

“我给你两年，两年的时间你必须回来”沈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扔下话，便头也不回的走开。

“爸爸，谢谢您！”沈梦馨笑了，只是面霞的清泪，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沈梦馨走了，离开了那从小养育她的小镇，沈梦馨走的那一天，沈家的人谁都没有去送，而沈父的那两年之约，谁也都没有提。

“早在四年前，我就料到会有今天”沈母远远的望着敞开的大门，多么希望她的馨儿此时出现在那儿，大步的向自己跑来。

“孩子大了，她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也应该坚持她所坚持的事情”沈老爷子掩盖住心中的悲伤，悲伤可以掩盖，但心中的落寞，孤寂的身影却骗不了任何人，亦骗不了自己，眼眶中的泪水已经出卖了老人家。

沈父一句话都没有说，只不过已经戒烟多年的沈父又抽起了烟，一团团烟雾，掩盖不住一丝丝忧愁。

沈梦馨踏着心中那处地方，每一步都走的异常坚定，上海，自己并不陌生的城市，不仅不陌生，甚至还熟悉那城市的一砖一瓦。沈梦馨用三年的时间考上了上海重点大学，用四年的时间走遍了上海的每一处地方，上海如同她第二个家乡，让她流连忘返欲罢不能。沈梦馨坐在大巴车上，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姿势，自始至终都不曾回过头看一看从小蕴育自己的家乡。如此执拗坚决的她，究竟为何执拗因何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