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传教士”

26天前 作者: 为龙不是辣条
第340章 “传教士”

撕碎的《皮卡特里克斯》纸片顺海风四散,雪白反光闪过,坐在救生船上的雅各布站起,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安。

没有提示音,没有血迹,没有反馈。

现象无不说明雅各布并未死于【给拉巴纳的祝福】之下。

林安凝视着商会长的双眸,灿烂的漫天星辰坠毁,取而代之的是盛开的黄金玫瑰,他的嘴唇翕动,拉丁文如同圣歌般涌动:

Crédo in Déum, Pátrem omnipoténtem, Creatórem cáeli et térr.(我信神,宇宙最初的创造者。)

“提灯女神”。

名词掠过林安的脑海,商会长的异常恐怕和这个与“柯默思”关系最密切、充满未知的介质脱不了干系!

他毕竟是一名融合了“提灯女神”的神秘者。

“牙口不错,商会长。”心底思绪万千,林安仍是面无表情,“下次记得买一本结实点的《皮卡特里克斯》。”

“上帝赐与你快乐,先生。”

《更特祭坛画》。

“天赐福音,带来舒适与喜悦。”

“嘎吱!”

他侧耳倾听,盾牌中的虚影亦在歌唱,但它们太轻太轻,没法打破天使唱诗班施加给阿比尚城的魔咒。

中间联的圣灵高挂,草坪翠绿,被描绘的人群分作五组,圣徒和主教顶礼膜拜,唱诗班的天使们各就各位。

他们绝不退让,绝不再让船舰开进库巴河。

颂歌的声部越来越单一,只剩雅各布一人。

船舱散发着臭味,恐惧、愤怒、腹泻和死亡的味道,热病、疯狂和仇恨的味道。

雅各布的词汇描绘了完美无瑕的天堂,但对班图的守护神,它是过去五百年苦难和战争的代表。

与此同时,林安发现当雅各布咏念词汇时,他脱离了正常人的状态,进入某种无法控制的、游离疏远、几近无个体感情波动的境界。

“比如现在就有一件——没有及时结果你。”

“守护神”是一个和历史、文明、民族紧密相连的神格,随着融合程度提升,林安将成为班图从古至今的象征,成为土地的灵魂。

他转向那些被祭坛画天使和圣徒,后者顶着一张油画般的脸窃窃私语,

“一位勇士无法忍受折辱,他要杀了仇人;一位商人做出更有性价比的选择,保住小命,溜之大吉。”雅各布继续说。

“我相信您的狡猾,商会长。”

“你不需要你的生父,你一直拥有灵魂父亲的爱——这才是你唯一需要的爱。”

温度回升,天空的十字架、玫瑰花窗淡化,象牙海岸晴朗的天气恢复如初。

班图的一切早就了他的神格,他也将从头开始塑造班图的一切。

“真幽默,护林人。”雅各布淡笑,“若非分出一半神力,挽救我的商会被某位记者弄得岌岌可危的口碑,狼狈的人是你。”

音节落下,密密麻麻的人影围住林安,形成圆圈,声波向内传递,让人难以忍受。

如此推断,商会长的融合程度约在10%。

四面盾牌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弱声响。

少年时期的逞强、情绪失控的吵架、无法挽回的过错……

此刻他被集体信仰淹没,私欲消失殆尽。

“噢,天赐福音,带来舒适与喜悦。”

林安张开嘴,咬住他的手指。

“血与肉以神之名。”

“投入主的怀抱,你的过错将被原谅。”

细碎的冰晶纹路在水面扩散,五颜六色的热带鱼群逃窜,海豚跳出水面,它们族群生存了数万年的温暖水域头一次这样的寒冷。

但他终于明白诸神的幻象曾产生什么影响了。

这恐怕就是雅各布的神格类型。林安一边想,一边说:“这是你今天第几次失败,商会长?”

“咔咔咔、咔咔咔……”

一面不知多少米的玫瑰花窗覆盖了天空,光芒透过圣母天蓝色的长袍投在水面上,小小的救主笑容纯净,伸出一根手指,做着“祝福”的姿势。

末了,一名天使走出。

一名白袍天使的指尖用食指蘸着圣水,点在林安的额头,向下一路摸索,缓缓靠近他的嘴唇。

“请记得我们的救世主,诞生于圣诞节。”

雅各布在神秘术之战中输给了林安,为了避免死亡,他念出“提灯女神”的词汇,企图通过信仰压制,却又受到了致命的阻碍。

一首15世纪的颂歌响彻大洋,令碧蓝色的表面泛起不正常的波纹,头顶赤道的阳光模糊,亘古不变的炽热温度一点点冰冷下来。

直到最后一名奴隶成了大西洋鱼群的养分,无事可做的水手陷入死一样的寂静,旋即,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向林安,张开长满黄牙的嘴。

更多虚影在展开的画卷显现。

雅各布的神格立于这种信念,他是后世对于全能之神傲慢、排外和复仇一面的集大成者。

最终是钢筋水泥的城市,墙面覆盖着抹不去的政治涂鸦,它们无声呐喊,犹如流动的熔岩,直到绿色数据在金萨沙国会大厦升起,雕像碎裂,涂鸦消弭,人们期待和平到来。

迪奥戈·康,第一个发现库巴河的西洲人,他在河口处立了个柱子,刻着王室的盾形徽章和铭文:人类诞生第6681年暨救主诞生第1482年,葡国国王若昂二世找到了这块土地。

狂喜的歌声响奏居民耳畔,管风琴和寒意让他们糊涂又脆弱,无数种深夜辗转反侧的愧疚之事尽数浮上心头。

“一次失败的‘传教’。”

林安听懂了歌词大意。

“撕拉!”

“不要急着嘲讽。”雅各布张开双臂,“但一位虔诚的信徒为了神而死——在世纪初,殉教是世上最大的荣耀。”

林安思考之际,天使将旋律拉回最初的颂歌。

更多的虚影加入合唱,他们双手合十。

唱诗班的歌声越来越快,祭坛画的人物从二维平面像走了出来,他们轻轻拍打林安的肩膀。

然而,情况越来越糟糕,水手只得将奴隶从船侧抛进大海,带着些许暖意的大西洋海浪让他们从枷锁里滑出来,在水中窒息,沉入海底。

“上帝赐予您快乐,先生!”

“咔咔咔……”

至于商会长雅各布,他早已变成壁画角落最不显眼的一员。

【向心力】,“守护神”神格给予林安的词汇。

水手们唱着船歌,动作干净利落。

说罢,唱诗班“啪”地合上经文书,齐齐露出诡异的笑容,向后一步步回到祭坛画中。

猫头鹰召唤亡者之灵,母亲扑倒在覆盖着她们孩子的土堆上,手膝并用地爬行,似想要将座座坟堆上的尘土吃尽,战争的火焰燃烧又熄灭,坦克压着土路,带来休止的讯息。

重影的晃动剧烈,林安使劲眨眼,刹那间,圣洁的场景转变。

传教……传教士?

诺亚方舟般的大船从浩瀚的海面驶来,那艘船长着纯白的翅膀,像小刀一样闪闪发光。

“但他总能另辟蹊径!他的工厂给当地人民带来安全和稳定的工作,冻结了国王的财富,捐赠给更仁慈、善良和虔诚的事业,他创造的奇迹甚至超过了达·席尔瓦君。”

敢情在歌颂红罂粟商会的“丰功伟业”。

十字架霸占天空,挥之不去的永恒日食。

随着他的大喝,三角贸易破碎,玫瑰云、颂歌和唱诗班浮现。

中心是不可知的白色羔羊,救主的化身四只脚地站在血红的祭坛上。

就在他们痛苦不堪时,巨大的十字架取代了冷冰冰的玫瑰花窗,仿佛神灵伸出的手臂,宽容和仁爱的光芒流光溢彩。

林安皱眉,不仅是觉得没有一个南洲人愿意听到这个名字,还因为祭坛画出现了一阵重叠的晃动和错位。

不到几秒钟,所有人影变回中古油画,唯有跪地的雅各布色彩依旧。

灼热的刺痛爬上每位圣徒的小腿,他们像在滚烫的水中跋涉,下意识远离了中心的林安,四面盾牌环绕后者的周身。

而后这个石柱成了贩卖奴隶的重要集市,每年有15000多人被送到新世界。

“愿你的灵魂与诸位信徒的灵魂一同步入幸福和平静,在主的荣光中息止安苏,唯愿如此。”

歌声还在继续,却转由那群天使唱诗班之口,稚嫩、中性而空灵。

野猫犹如液态的阴影,走入姆班布卡,老渔夫将盛着饵料的水桶摆在四周,好似举办宴饮;卖货的女人用鲜艳的布头裹着脑袋,互相编头发,充盈着积极的生命力量。

开船时的甲板颠簸,有时大雨从通气口浇在奴隶脸上,有时烈日高挂,晒得他们的五官因干燥而龟裂。

本杜卡——一种疾速飞翔的鸟儿在雨林间来回疾冲,窄窄的影子化作一条船,航行于流淌的库巴河,穿行于枣椰树林投下的阴影,它飞到篝火旁,和部落人一同歌舞祭祀。

这些没有面孔的人影代表了雅各布的信徒,他们既有高高在上的帝国残梦,认为自己仍是规则的制定者,又迫于文明人的道德,认为该以和平、理性、合法的办法继续剥削旧日的殖民地。

上面的人走下船只,押来了用绳子绑成一串的奴隶,塞进低矮的船舱内。

船上的雅各布一下子“扁平”起来,他默默跪下,形体从三维逐渐虚幻,“变”成了一副经典的十四世纪祭坛画。

音符的震动散出奇异的能量流,好似一条条细线或者伸长的匕首,侵蚀着林安的身躯,令他寒冷、恐惧,以及——羞愧。

四张古老的面容的壁画接连从盾牌上一一闪过,过去的遗像胶卷般闪过,化作林安记忆中的风景。

看来“提灯女神”的词汇可以同时生效,但它们加起来不能超过融合总量。

“噢,天赐福音,带来舒适与喜悦!”

他们很快高烧不退,水手们掰开他们的嘴,强行灌下酸橙汁。

雅各布的融合程度比林安更高,向心力无法抵消他的词汇,只能“化解”一部分效果。

暂时无暇考虑它的重大意义,林安恢复清明,四面盾牌顽强地抵御圣歌的侵蚀,小小的人影举起弓箭和枪支,噼里啪啦射击,打乱歌唱的节奏。

雅各布开口,男女老少的叠音混杂在声音里。

圣颂和似曾相识的玫瑰云以祭坛画为圆心扩散,占据了阿比尚城的苍穹,居民们抬起头,曾经的蓝天白云、烈日炎炎被绚丽的奇景取代,遥不可及的教堂花窗高挂。

“毫无疑问,我是有一些事情需要悔改。”

所有人物仿佛由带有金线刺绣的丝绸组成,融入了奢华的弗拉芒风格,压缩到浅浅的宽敞空间中,丰富和闪闪发光的材料在愈来愈黑的天空熠熠生辉。

“扑通、扑通、扑通——”

尾音落下之际,【给拉巴纳的祝福】的仪式寻回了原本目标。

雅各布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唱起了歌。

“请记得救世主诞生于圣诞节,为从撒旦的力量下挽救我们所有人。”

血液温度下降,林安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皈依冲动,恨不得扑到祭坛画前,加入圣徒们顶礼膜拜的队伍。

“噢,天赐福音,带来舒适与喜悦。”

“上帝保佑!可惜他生得迟了些。像他这样勇敢进取的男子汉,如果在古代,是会做出一番事业来的!他可以是海外总督,或是别的大人物,例如迪奥戈·康。”

棕榈叶划破天使的长袍,透过安静的叶丛之间的三角孔隙,螺旋图案的盾牌浮现。

于是他们用“神的旨意”做了完美的借口,一场长达千年的耶路撒冷征途。

随着叹息,唱诗班停止合唱。

他的肋骨处还有被朗努斯基之枪贯穿的伤口,干涸血液不停滴落,揭开了神秘性的面纱。

“不要再唱那b圣诞颂歌了!”林安忍无可忍,“而且救主是在夏天出生的!”

一黑一白的波纹碰撞,天空的十字架激烈颤抖,摇摇欲坠。

“让万事充满希望,无事令你惊慌。”

雅各布不慌不忙地调整姿势,双手和双脚叠在一起,主动迎上青铜钉。

“噗嗤!”

它们在他的手掌和脚掌留下流血的洞。(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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