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发榜了

经历了高中三年苦读，完成了高考这一学业成果的集中检阅，夏晓荷本可以彻底放松下来，可她的感觉不是放松，是一种无所适从的失落。

班上城里的同学都陆续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家了。江水萍还是房叔叔开桑塔纳接回去的，分手时与夏晓荷热烈拥抱，说要等班会再见了。

班委会几名同学与吕老师商定，选在高考录取结束后开学前，举行最后一次班会，也算是师生们的一次告别会。

夏晓荷接到了哥哥夏晓林的来信，说今天上午会来学校帮她取行李，让她自己先收拾好等他。

清理了教室书桌里的书本，满满一纸箱。收拾了宿舍里的被褥，捆成一个大大的包裹。还有，一本红色塑料皮的盖有凤凰城高级中学钢印的毕业评书。这些，就是她从凤凰城高中带走的有形的东西。无形的，是知识，友谊，还有心中萌动着的尚无处安放的爱情。

哥哥夏晓林毕业了，分配到凤凰城建筑设计院，晓荷高考结束第二天，哥哥刚好到单位报到，安排了宿舍。安顿好自己，晓林就急火火地来到凤凰城高中，看二妹高考发挥得怎么样。

“晓荷，我高考前没赶过来，一是学校的毕业手续真的没彻底办完，二是怕我突然出现反而干扰你考试。现在可以说说了吧，考得到底怎么样呀？”哥哥把二妹喊到楼下问。

“还怎么样，考糊了！6号晚上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失眠了，7号的语文、地理两科答得都不好。如果考不上，我也不复读了，就回家帮爸妈种地去。”夏晓荷说着说着，竟委屈得哭了。

“怎么还哭上了，没出息！你平时学习成绩在那里，就算发挥有些失常，也不会差太多，怎么会考不上别瞎想了，考完了，就彻底放下吧！走，哥请你喝羊汤吃烧卖，给你补补。”

“羊汤烧卖就算了吧，你哪来的钱？”

“小瞧哥了不是？哥这学期找到了一家实习单位，给实习补贴，没让爸寄一分钱。而且，毕业时，学校还给发了100元安置费。哥现在工作了，下月就有工资赚了，请二妹一顿羊汤烧卖，还不是小菜一碟。”

听哥哥这么说，夏晓荷高兴起来，说：“你既然这么富有，那我再带一个女同学行不行？”

“没问题！”夏晓林爽快地答应下来。

夏晓林见妹妹蹦蹦跳跳地跑上楼，不一会儿就带下来一个跟妹妹个头差不多比妹妹略壮实一些的女孩子。

“这是我好朋友孟凡秀。这位就是我哥哥。”夏晓荷介绍道。

“哥哥好！”孟凡秀礼貌地打着招呼。

三人吃罢羊汤烧卖又往学校走，夏晓林想帮妹妹把书本行李先搬到自己的宿舍存放。来到学校门口，正好看到孟凡秀的父亲赶着马车等候在那里，也不知等了多久。

“爸，你来接我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孟凡秀埋怨中带着心疼。

“我送完菜，顺路过来看看，你在，我就把你接回去，你忙，我就改天再来。”爸爸不顾女儿的埋怨，依旧一脸慈爱。

“那好，正好你来了，帮夏晓荷把行李直接送客运站得了，省得她还要放哥哥的宿舍。”孟凡秀说。

夏晓荷刚想推辞，孟凡秀的爸爸已经连声说“好”。夏晓荷心想也好，哥哥刚住进集体宿舍，自己就把一堆乱东西往里头塞，人家同屋会怎么想？

马车拉着两个女孩子的书本行李，拉着夏家兄妹和孟凡秀来到客运站，正好能赶上下午发往龙泉镇的客车。

夏晓荷与孟凡秀道过别，谢过孟叔叔，见父女俩坐着马车走远，说：“哥，我自己不敢回学校看成绩，发榜的时候，求你过来帮我看看，然后打个电话到村部，好不好？”

哥哥说：“我替你来看成绩没问题，但是你自己也要振作起来，不要一遇着点不如意的事儿情绪就一落千丈，今后人生的道路上，不如意的事又不知会有多少呢。你一会儿上车，我还真得给村上打个电话让心草去接你，东西这么多你一个人怎么拿？我忘告诉你，家里来信了，心草中考又落榜，妈还想让她复读，她死活不干，你回去再劝劝她，不念书，将来干啥？”

夏晓荷点头称是。

客车开进龙泉镇，来接夏晓荷的除了妹妹心草，还有父亲，乘的是一辆手扶拖拉机。开拖拉机的，是马会计的二儿子马建国。马建国比夏晓荷大两岁，晓荷有礼貌地喊他“二哥”。

父亲说：“考虑到你行李多，你马大娘特意打发建国开拖拉机帮着给拉回来。他大哥建军去南方打工了，建国开拖拉机，没少帮咱家的忙。”

夏晓荷发现，这个马建国比春节见到时壮实了不少，面皮也晒成了小麦色，是个妥妥的青年农民形象。再看妹妹心草看建国的眼神儿，崇拜中夹杂着亲昵，莫非？这死丫头，才16岁，难怪书念不好学考不上，原来心思都用这上面了，看回家怎么收拾你！

夏晓荷已经无力收拾心草了。到家的第二天她就病倒了，病来得突然，毫无征兆。先是腹痛、腹泻、呕吐，这些症状消失后，就开始高烧，吃了药烧退下了，但很快体温又升起来。找来在镇卫生院上班的吴大夫来家里看过，诊断为副伤寒，说打针吃药也得两周时间才能好利索。

这两个星期，夏晓荷努力让自己像哥哥鼓励的那样振作起来，尽可能多吃饭，多睡觉，从炕上爬起坐在院子里沐浴温热的阳光，可是看不见的疾病却顽固地与她对抗，你强它更强。

最终驱走病魔的，还是哥哥从凤凰城打来的一通电话。准确地说，是马会计传递的哥哥打来电话的内容。怕自己脑袋记不住，马会计是用一张便签一字一字记下的。

夏晓荷高考总分是526分，语文89分（确实不太理想，都是失眠惹的祸，吕老师那一通敲门难辞其咎），地理79分（也有失平时的水准，还是因为失眠问题），其他各科都很正常，数学是120分（满分啊！属超水平发挥）。夏晓荷在文科大榜的总体排名是第五名，比历次模拟考试有所退步，她平时是在二三名之间，只无法撼动周宇的绝对优势。

虽然考得不算太好，但夏晓荷一颗心总算落下，落榜不可能了，因为她在填报志愿时写上了“服从调配”。接下来，她又多一份担忧，担心考不上第一志愿龙城大学，失去与周宇同学的机会。

又过了一周时间，哥哥晓林从凤凰城回家了，带回了晓荷的录取通知书——龙城大学中国语言系汉语言专业。这真是“从古到今天上人间第一件称心满意的事啊”，她“合不拢笑口将喜讯接，数遍指头把佳期待”。夏晓荷这两天听收音机里教唱越剧红楼梦里金玉良缘的唱段，学了这两句，不禁哼唱起来，正合了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又想到“金玉良缘把我骗”的唱段，忽觉这唱词不吉利，连忙住了口，偷偷在地上吐了两口唾沫祛袪邪。

又过了两天，江水萍来信了，她也如愿地考取了bj那所大学的外语系。江水萍在信中说那天她回学校取录取通知书正好碰到了班长周宇，周宇成为凤凰城文科状元，报社和电台的记者都来学校采访他，他说得最多的是对吕老师的感谢，说吕老师为我们高三2班高考取得优异成绩立下了头功。他们也采访了周宇的母亲，他母亲当时还哭了，说把孩子培养成人，培养成大学生，高考状元，可以告慰鲲鹏的英灵了。作为同学代表，江水萍也说了几句，重点是说周宇不但学习好，在班级各项事务中还勇于担当，是一个优秀的班长，希望他未来前程似锦。江水萍说她这番表达是十分真诚的，她真心希望周宇将来活得幸福快乐。又说，夏晓荷，我知道你喜欢周宇，你俩又考取了同一所大学，周宇的幸福快乐就交给你了，加油啊！

放下信，夏晓荷心中一片茫然，好像自己就是那个“金玉良缘”骗了宝兄弟，偷梁换柱的薛宝钗。

江水萍在信中还说，周宇看她的表情，怎么说呢，是被欺骗和伤害的耻辱吧，心中窝着火，又不知道怎么发泄。你别看他平时貌似挺坚强的，其实还是个脆弱的大男孩，她还是喜欢吕老师那样成熟稳健的男人。她说每当想起吕老师，心都是破碎的，她此生再也遇不到这样的好男人，可能只有孤独终老了。这个假期，吕老师和佟佳惠已经搬进了新居，听佟佳丽说，是58平双阳的两居室，她姐姐把家布置得特别温馨。佟佳丽还说，她姐姐已经怀孕了，明年春天她就能当小姨了。奉子成婚，上周两人回锦城补办的婚礼。佟佳丽这些话，好像是故意说给她江水萍听的。佟佳丽被凤凰城师专英语专业录取了，考了个专科，还有脸到处招摇。当然了，同样是专科，人家吕老师多优秀！她佟佳丽，也就是混个大专文凭罢了。

夏晓荷觉得江水萍这是追吕老师不成迁怒于佟家姐妹。以她对佟佳丽的了解，那就是个神经大条说话不过脑子不走心的人，哪有江水萍想的那么复杂。若真那么有心机，学业也不会差这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