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2章 死得好!

2个月前 作者: 甲壳蚁
第1002章 死得好!

冷风刀剑一样。

点点血斑晕染扩散,碎肉漂浮,翻出水花。

发生了什麽?

怎麽回事?

浑浊的汗珠滑落额头,失去焦点的瞳孔重新聚拢,晴天朗日,天光刺目,赫德班双耳汨泪淌血有蜂鸣,喉结滚动,乾的发慌。

死了?

白星文—死了?

就这麽·——一个照面,一个电光石火的刹那。

「啊,啊——...」

柴狗喉咙像被堵住,胸中喉管紧紧闭拢,哑巴一样地挤出气流,两片嘴唇仿佛三伏天黄土场上泼出的一层浅水洼,眨眼蒸乾,龟裂出密密麻麻,无数死皮。

噗通噗通。

后头的走狗随从辨出人头,跪倒甲板,水渍蔓延长裤,流淌一地,全身不住发抖。

完了。

全完了。

白少爷死了!

让老族长知晓,便是化身成为五世农奴,五世妓,拆出大腿骨头给上师炼化作法器罡洞,也不够偿还此生罪孽!

不行,要把人抓回去。

柴狗双目充血,豁然抬头,对上金目刹那,瞳孔缩成针眼大小,所有鼓胀升起的胆色皆如被银针戳破的气球。

青年衣衫猎猎,肤比秋天黄麦,一身银白铠甲,腰间数块腰牌随风碰撞出响,更有一张玄铁面具,一枚精致纽印。

伯爵印!

兴义二字龙飞凤舞。

大顺兴义伯!淮水郎将!青年宗师!

他怎麽会在这?

赫德班脑子被巨大的信息量灌成茫茫空白。

梁渠金目中尽是冷漠,捏紧拳印,喝若雷霆:「光天化日,安敢犯驾钦封浩命郡君,害朝廷重臣!?有胆行刺,无胆报名?」

噗通!

「误会!请,大人,赎,恕罪!」

顾不得为何会是陷阱,赫德班没有丝毫犹豫,更不敢验证腰牌丶官印真伪,

跪倒梭舟船头,用半生不熟的官话求饶。

经幡宝船之上。

莲花宗的僧侣亦是面露严肃,来接引女子登上莲花佛座,竟无意招惹到大顺高官。

忽然。

梵音灌耳,响彻天地。

「觉杰吉楚朗,却吉当玛托挖出赢。(这雪雾般的误会,需用辩经的日头来化。)」

赫德班刚要帮忙翻译。

「叽里咕噜说什麽呢?」梁渠侧耳倾听,似在分辨,其后勃然大怒,「逆贼番僧,袭杀命官,起淫邪祸心不止,竟还敢侮辱我过世母亲!」

「!??」

什麽时候侮辱您母亲了?

该死!

没有给赫德班任何思考时间,一抹绚烂枪光划破长空!

宝船内上师丹增曲杰大惊,抓起左右随从蹬地纵跃破窗。

哗!

热刀切黄油,经幡根根断裂,风中飘扬,宝船均匀的从中裂成两半,顷刻沉没,僧人丶白家随从惨叫之际纷纷坠落蓝湖。

「楚哇惹,楚哇因!(一切都是误会)」丹增曲杰面色严肃,跳跃凌空,将弟子左右丢出。

「你还侮辱我的父亲!」

「不是,没有,大人,误会!」

赫德班还在劝阻,然梅开二度,皆是如此戏谑理由,此时此刻,结合先前情况,上师再傻也反应过来,即刻手捏佛印。

泽鼎震颤。

溺业触发

溺业积累:三十

溺业果真是大雪山搞的鬼!

尿一座将军庙才三点溺业,对大雪山的僧人出手,掐一个手印,居然立马涨到三十?

不!

不止!

僧袍鼓胀,丹增曲杰踏水而行,落入到水中的僧人齐齐唱诵经文,金字蔓延水面,如铁索交织。

溺业积累:五十

溺业积累:六十

溺业积累:八十

瞬息之间,原本被驱散的乌云快速聚拢翻涌,电光雷霆在其中翻涌酝酿,恐怖气机正锁定水上梁渠。

浩瀚天地,偌大蓝湖,竟对一人生出敌意!

了不得。

梁渠驻步,眉头紧皱,其后心念一动。

哗。

天空阴云溃散无踪,哪有什麽乌云盖顶,哪有什麽雷霆电光,分明是个晴天朗日。

「嗯?」

丹增曲杰愣证,僧人愣证,极力劝阻的赫德班也愣在原地。

「死来!」

暴喝再传,丹增曲杰不敢大意,再催术法,狂风大作,本平静的蓝湖顷刻间掀起—

什麽也没有掀起。

风平浪静。

撼不得此间天地半分!

有鬼!

无往不利的因果业障居然不起作用!

梁渠蔑笑。

西域番僧,安敢布雨行云!

丹增曲杰启开法眼,见梁渠「乌云盖顶」,确认溺业奏效,不,等等!

乌云之下,一阵金光闪烁,浓厚乌云像银镜上的水雾,被顷刻抹去!

溺业溃散

溺业积累:无

怎麽回事?

什麽手段?

丹增曲杰膛目结舌,恰此刻,长枪悍然挥下!

危机刺痛眉心。

丹增曲杰吞咽口中冰髓,脚步腾挪,逆转心法,毛孔中滴滴淌血,他踩踏坚冰,竟是千钧一发之际闪身出去!

「拒不受死,罪加一等!」

梁渠枪锋骤转,单臂横抢枪杆,湖面炸开百丈水幕,水域切开如峡谷,狂潮扑面。丹增曲杰双掌合十,袈裟鼓荡间祭出雪亮双刀格挡,金铁交鸣震得虎口崩裂,条条裂纹顺刃口蔓延。

顶级灵兵,一个照面崩裂。

正值此刻,两根冰锥顺沿刀柄刺出,直插梁渠双目。

性危命急,梁渠不闪不避,单单闭上双眼。

「砰!」

冰锥刺中金光眼皮,寸寸崩裂!

丹增曲杰亡魂大骇。

这是何等金身?何等横练?

答案是龙虎金身,是斗战胜,是未时照耀的太阳!

梁渠咧嘴,顺势用力一转,汹涌如潮的沛力顺着枪杆绞入双刀。无数双刀碎片轰然炸裂,丹增曲杰借势倒飞,半空扯断胸前佛珠串,一百零八颗骷髅珠齐齐飞出,化作黑风扑噬。

「我是佛,你也是佛?」

踏水腾空,单手翻转,长枪舞成满月银轮,

骷髅珠触及枪芒,即刻爆出腥臭绿火,却在触及铠甲前被无形罡气弹开,坠落江面,烫出白烟。

没用!

统统没用!

螳臂当车,毗撼树!

枪尖穿透最后三颗骷髅珠直取咽喉,体内冰髓药力刺激,丹增曲杰咬破舌尖喷出血箭,血珠在空中结成「已」字法印。

「大顺兴义伯居然是二境臻象,大宗师!?」

水域外,蓝波涌动,悄悄观摩的白辰鸿朗暗暗心惊,他奉白辰风兄长之命,

前来观察状况,确保梁渠不会被莲花宗抹杀,掩埋相遇事实,致使大顺迁怒。

不同于闭关潜修的兄长,白辰鸿朗对一个能大脯天下的臻象青年记忆犹新,

没想到前年才突破的梁渠,两年不到便是二境,比一境的雪山上师更高,而且实力比想像的强得多!

莲花宗上师以手段无穷出名,竟完全奈何不得兴义伯,甚至兴义伯有几分故意放水,任凭对方手段尽出,只用一杆长枪应付。

只是几个交错,莲花宗上师完全落于下风!

砰!

长枪再度横扫。

黑袍金刚真罡当空炸裂,伤势逆反,丹增曲杰再一口鲜血吐出。

「哈,哈!」

丹增曲杰大口喘息,粘稠的鲜血从他的七窍中流出。

适才的每一个招数,皆是他燃烧性命击出。

横练?无用。

溺业?也无用。

业力集众神通?还是无用!溺业积赞不起来,根本无法引导!

自己尚要分心凝冰踩水,对方踏水而行,打不过,根本打不过,差距如鸿沟天堑,若非对方有意要观察自己手段,早在一个照面便是死了!

莫非他是冲大雪山来?

丹增曲杰灵光一闪,想通前后关窍。

伏波斜指。

梁渠不急紧逼。

这是一个绝佳机会。

自己境界占优,又有大日如来克制,还是在白天,太阳性质之下,体内气海翻涌扩张,船上更有蛙公坐镇,假使有危险,亦可提前反应,不趁势好好观察莲花宗的个中手段,一枪戳死太过可惜。

「再来!再来!」

水底。

闷响阵阵。

肥鲶鱼挥舞珊瑚锤,一捶一个,挨个敲晕给上师加持的僧侣。

涡宫。

龙娥英落到大河狸此前打造的水下宅院,自册页之上,洋洋洒洒,给梁渠书写报告。

「臣河泊所淮水郎将兼雪山使臣梁渠谨顿首奏禀:

时年四月初三日未时正,臣奉河泊所钧命,护送江淮大泽蛙王亚父蛙公,淮东河泊所五品长史,归蓝湖省亲。舟至蓝湖东域,忽有雪山寒雾漫卷而来,经幡纷舞,梵音阵阵。

白氏逆贼星文胆敢视王法,率莲花宗番僧十二众,竟以破甲冰锥击穿臣座船龙骨,皆因凯郡君龙氏美貌——幸赖郡君龙氏贞烈机警,鸣金示警—

写着写着,龙娥英摸了摸脸颊,再拿银镜,又烫又红。

嗯,全是被猴子带坏的!

「随行妖僧(空出姓名)(疑为北庭细作),见事败露,刺伤镇淮军大将阿肥.现已勘验其随身文.

此案人证物证俱获,凶器证物封存于宝船冰窖,伏乞:

一丶着瀚台府兵围剿白氏宗族。

二丶请鸿胪寺彻查京师摩尼院番僧名录。

三丶族表兴义伯夫人节烈,族表水卒肥鲶鱼等·

淮水滔滔可鉴臣忠,逆波汹汹难撼天威。臣等未敢专擅,恭请圣裁,谨附证物清单丶伤者供状丶白星文及番僧户首恭呈御览。

河泊所淮水郎将臣梁渠,顿首谨奏。」

涡宫内洋洋洒洒。

涡宫外同样洋洋洒洒。

血点落上江面,晕出一个又一个红染团。

短短三十个长呼吸,未足半烂香,两柄珊瑚锤挥舞不歇,藤兵捆绑,水中吟唱加持的僧人全部沉水。

僧袍破裂,狼狐逃窜的丹增曲杰自知大势已去,不再逃窜,双手合十。

「施主,可有馀地?」

梁渠惊讶于对方居然会说官话:「可以,拿你的命。」

「拿摩阿弥达巴亚。」

诡异气机自丹增曲杰身上冒出,伴随气机,他的肉身猛地干,褐色的肉皮贴紧骨头,眼窝深陷。

几分刺痛扎入眉心,梁渠对这气机无比熟悉。

仪轨!

然未等气机升腾昂扬。

轰!

诡异气机轰然溃散。

又是这奇怪感觉。

油尽灯枯的丹增曲杰匪夷所思,但他很快明白了,阴影遮盖天地。

抬起头。

缥缈白雾贴沿住手掌每一条纹线流走。

大手掌心肉隆起圆满,色赤红,犹如兜罗绵;掌纹现一千辐轮宝之相,纹路分明,辋丶毂等悉皆圆满;其每一根指间都有网缦,犹如雁王的蹼,颜色金黄,

纹路如绫罗!

丹增曲杰瞳孔回缩,心生恍然,礼赞吟唱。

「拿摩阿弥达巴亚。」

旋即,惊天轰鸣响彻。

磅礴气浪压得方圆二里水泽低下三丈,变作低洼,汹涌的气流落下,赫德班等人化作滚水葫芦,淹没在孩浪之下。

不是如来威力。

而是梁渠祭出大日如来的同时打出一拳,丹增曲杰爆出白雾,砸入水底,炸开大坑,又深深扎入淤泥之中!

「拿摩阿弥达巴亚。」

丹增曲杰仍在礼赞,他外表不见动静,内里的血肉骨骼,脏腑经络,脉轮,

早已经烂成一团,只是臻象的湃生命力在支撑。

目光渐黯。

声音渐弱。

最终悄无声息。

「哼。」

梁渠鼻孔出气。

这些邪僧并不觉得自己是错的,而是觉得真正的修行便该是如此。

从小到大,身边人这样说,从小到大,师长这样教,从小到大,同伴这样做。

把蓝色唤作红色,把红色唤作蓝色。

他抬头再看远方。

白家暗中窥探的宗师早已狼狐离去。

有《眼识法》,暗中之人焉有躲避之理,白家里同样有人藏心思。

哗啦。

肥鲶鱼背负双锤,抓起赫德班丢上梭舟,顺带回涡宫,含出龙娥英。

「认识我麽?」

「咳咳。」赫德班吐出几口水,头脑眩晕,听到问话,以头抢地,「认识,

兴义,伯,星文无知,犯错,大人,大量,原谅。」

梁渠抓起赫德班腰间牌子:「明日午时,我会去白家讨个说法。」

赫德班眼睛被水蒙住,不停吞咽唾沫。

「听不懂?」

「懂———是!」

「滚吧!」

蓝潮涛涛。

赫德班衣裳上结出冰霜,独自划着名梭舟赶回白家。

圆头指挥江豚,将切成两半的经幡宝船从水底打捞上来。

梁渠特意用了斩蛟切船,只需要稍微修一修,就是一艘献给蛤的好船。

「不能动」捞出上师尸骨,龙炳麟将其绑在赤山马背上。

梁渠翻阅龙娥英写的册页,神采奕奕。

「写得好啊!文采飞扬!来,香一个!(3)」」

龙娥英欢喜问:「会不会写的太严重?」

「没事,刚刚好。」

抄家什麽的肯定不行,白家要切割太简单,但不说的严重点,怎麽把事情搞大?怎麽把水搅浑?

先掀屋顶,再开窗户。

「赤山,趁新鲜,抓紧时间把人和信送去帝都!」

「嘴!」

打个响鼻,把册页塞入胸前小匣,赤山纵身一跃,踏空而行。

「梁卿!」尘埃落定,老蛤迤迤然从船舱中走出,「你说的情诗呢?快写出来予本蛙看看!」

「来了来了,保管能流传千古,龙瑶丶龙璃,取笔墨——」」

龙娥英目光盯紧。

梁渠声音越说越小。

傍晚。

眉眼挂冰霜的赫德班跟跟跑跑奔行瀚台大街,有认识的武师全吓一跳。

赫德班,白明哲的得力下属,威望极高,堂堂狩虎大武师,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不等赫德班走到白家,收到消息的白明哲率先出现在赫德班面前,见其一身凄惨,大为惊骇,尤其是赫德班周围不见其馀人踪影。

「怎麽回事?赫德班,怎麽就你一人回来了?白星文呢?他的那些手下呢?」

「族长!白星文死了!」

「什麽?」白明哲瞳孔放大,一把抓起赫德班衣襟,将他从地上提起,「快说,怎麽死的?为什麽会死?我不是让你跟着他吗?瀚台府里还有人不认识你?

谁又能奈何得了你?」

「不是瀚台府的人。」赫德班并未受伤,然经历今日之大起大落,让他的精神极度衰弱疲惫,说话虚弱无力,「今日上午,我随星文少爷出门,去到港口上迎接了冰轮菩提寺的丹增曲杰上师。」

「冰轮菩提寺?他怎麽会去迎接上师?」

「因为一个女子,一个祸水,港口接到上师,星文便带上师一路深入蓝湖,

碰到另一艘造化宝船,船头上站一高挑女子,星文少爷见到后跟丢了魂一般,刚上船,便被人打炸开来,尸骨无存。」

白明哲根本不关心什么女子不女子。

造化宝船!

朝廷御赐宝船!

被人做局了!

白星文深得白辰风喜爱,怎麽会在这个要紧关头死掉?

封锁消息,不能让前任族长白辰风知道!

白明哲第一反应如此,第一命令也是如此,其后便是无端窝火,到底是谁如此明自张胆的做局白家人?

该死,早知道就不该放那孽畜出去!

惹祸惹祸,只会惹祸!

「赫德班,快说,造化船上的人到底是谁?」

「是,是兴义伯!」赫德班睁开眼,目露深深惊恐,「他还杀了冰轮菩提寺的上师!不费吹灰之力,衣角连滴血水也没沾!还说明日午时要来白家讨拿说法!」

「什麽?兴义伯?」

白明哲惊声,踏蹬蹬后退三步,不等他思索个关窍出来,白家部族内,又一阵悲鸣的哀豪震天,闻者无不悲切。

「吾孙儿啊!痛煞吾也!昊天罔极兮!竟教垂稚子先赴黄泉,鹤发老躯倒要执杖送灵!

列祖列宗,列祖列宗,此般颠倒伦常,教吾如何进得祖祠告慰先灵!」

白明哲脑袋炸开了似的,瞪圆双目。

白辰风!

自己刚刚下令封锁消息,怎麽人后脚就知道了!不是说在冰镜山上闭关潜修吗?

他看向赫德班。

赫德班同样一脸茫然。

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逃出来,难道后面兴义伯又放了其他人?不对,便是兴义伯放了,自己是狩虎大武师,划船也比白星文的手下快得多,消息怎麽会「白明哲,你给我滚出来!吾之孙儿便是你给害死的!!!」

白明哲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外有最年轻的臻象讨要说法,内里自家人也不得安生。

哦。

冰轮菩提寺还死了一个丹增曲杰大和尚,堂堂臻象宗师,来到瀚台便死,到时逼问起来,白家族长,瀚台知府的自己又该如何处理累!累!累!

白星文真是个畜生!

死得好!

族长白明哲太阳穴突突的跳。

白家乱成一锅粥,所有人得知消息后无不咳然,只觉风雨欲来。

星月光辉。

一个晴朗的好天。

蛙公手捧木鲜花,对着纸张深情朗诵。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呱,好诗好诗,梁卿竟真有此大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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