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总是对比的。
冬天的被窝比夏天的被窝幸福一百倍。
龙娥英半缩被子里,侧身展露白皙,盈亮的眸子微微闪烁,龙瑶、龙璃动手打理,给梁渠披上龙灵绡。
“等等,把朝服拿出来,今天不穿龙灵绡。”
“啊,朝服?龙灵绡变一下不一样么?没区别啊。”大早上,龙璃想偷个懒,省掉翻柜子的麻烦。
“有区别。”梁渠摇头, “我记得带过来了,在衣柜里。”
“小璃,听话。”龙娥英轻哄。
“知道啦知道啦!”
龙璃打开衣柜,蹲下来开漆箱。
龙灵绡颜色、样式全能变,平日里无妨,给下属瞧的,可终究不是从朝廷织造局里给出,有法理意义的那一套。
梁渠一生唯谨慎。
他不再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大大咧咧是为憨直,无拘无束是为性情,今年二十有五,成家立业,可以意气风发,朝气蓬勃,便是开玩笑亦可,但小细节上应该要逐步注意。
人不能总一成不变,没有长进,更不能光涨实力,不涨脑子。
展开一套织锦服,外罩一件云雷衣。
收拾利落。
梁渠把龙灵绡搭在衣架上: “正好,今天龙灵绡留给夫人穿。”
“嗯……我要穿它练武,练到溢汗! ”
“记得别洗。”
“啧~”
有体香、不自秽了不起?受不了癫公癫婆。
龙瑶、龙璃撇嘴。
梁渠哈哈大笑,摸摸两人脑袋。
主屋外风雪连天,帝都比平阳冷太多,熊毅恒、杜翰文、金小玉三个人站在屋檐下哈吐白雾,像三个大号加湿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
“圪垯圪垯。”
赤山拉着马车停在大门外,梁渠龙骧虎步,途经庭院时,冲屋檐下三人招手。
“走,上车!”
庭院上踏出三串脚印,几有些磕磕绊绊,左脚踢右脚,不会走路似的。
赤山拉动马车,悠哉悠哉绕湖而行,有迎春花纸贴面,一个响鼻喷碎。
“怎么,让冻的?”梁渠故意玩笑。
两排对坐,本来路上已经熟络的三人,今天重新拘谨,膝盖夹手,熊毅恒、金小玉对视,胳膊肘戳一下同梁渠更有“交情”的杜翰文。
杜翰文腹诽一句,硬一硬头皮,询问昨晚他们
讨论出需要注意的行为细节。
御前失仪可是大不敬。
“梁师兄,听闻皇城里四季如春,是不是真的?”
“真的,进去穿一件单衫就行。”
“那待会下了马车,要不要提前脱衣服?”
“不用,咱们来的早,起码门口站个两刻钟,过了午门,有专门放衣服的供桌,你们脱了放那边就行,有人看管,午门前随便排、随便站,别傻不愣登的杵宰相、国公身前挡风就行。”
“入了午门,我们还是跟梁师兄你么?”
“应当不跟我。”
“啊?”三人大急,急到手心冒汗, “那站错了怎么办?”
岁首大朝会,除了梁师兄,他们根本没认识的人。
梁渠好笑,他仿佛看到了第一次来参加朝会的自己。
“入了午门,天辰殿广场上,会有内侍固定官员站位,入了殿也是一样站,你们记住前后是谁就行,总之,没那么难,看前面人怎么做,跟着就行,错了有人来纠正。”
杜翰文点头: “那……入大殿,该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右脚。”梁渠一本正经的胡诌, “左文右武,你们没有官身,却和我一起来,算半个武官,以后入职河泊所或者缉妖司也一样,所以要先迈右脚。”
先迈右脚。
先迈右脚……
三人嘴唇嗡动,反复记忆。
天未亮。
午门前官员身披大氅,有三两说话的,有没从温暖中苏醒的,一个人站着打盹,不知昨晚干了什么。
见到梁渠从马车上下来,在场官员无不抬手招呼,送上年节祝福。
“梁大人!”
“兴义伯!暌违日久!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啊!”
“这朔方台之战,十日克三,梁郎将打的真是漂亮!”
“哪里哪里,我等将士能在前线安心作战,离不开李大人这等父母官治理地方,好教我们高枕无忧!”
谈笑风生。
熊毅恒、杜翰文、金小玉立在雪地里,十分羡慕。
什么叫牌面?
有的人一站出来,自己就是风云中央,所有人都要来主动打招呼!不是上三品大官,便是勋贵。
这就是牌面!
反观他们,无人在意,像个被“孤立”的小透明。
“徐叔!冉叔!白叔!新年好啊!”
“你小子,真是年年有惊喜。”
“初三有空来家里吃饭,把你家里那点人全带上,记得早点来,多玩一玩。”徐文烛捏捏梁渠肩膀。
“有的有的,包有的。”
寒暄几句,拉来吃饭,徐文烛目光一斜: “这三位少年英杰,便是淮阴武院教导出的弟子吧?真是少年朝气!”
三人精神一凛,并拢双脚立正: “见过大人!”
“没事,不必紧张。”徐文烛笑呵呵,打量一下,又看向梁渠, “了不得世人都说落魄凤凰不如鸡,你这一招武院剿匪鬼母教,是真把鸡拔了毛,光秃秃放在火上烤啊。”
梁渠正色: “鬼母教大势已去,自己上不得台面,秋后蚂蚱,真要说是厉害,那是陛下治理的好,我借的是国力的东风。”
徐文烛嘴角一抽,拉扯回话题: “难为你把一个小武馆改成这样,比昔日宗门改制更厉害,陛下现在看重的很呐。”
梁渠听出言外之意: “徐叔,怎么说?”
“听学士的意思,陛下是准备再细分,分成三重,地方武馆、州府武院、省内武堂,成三级统辖,先南直隶,京城里试一试水。
武院一府一个武堂暂定南直隶两个,帝都两个,你这淮阴武院,八九不离十,多半要成为其中之一,改成淮阴武堂!”
“好事啊!”
梁渠眼前一亮。
半官府性质的武院,肯定能加强地方统治,武师就是军队,这属于军政一把抓,朝廷当然想全面开花加强地方统治,但目前仍是选择两京试水,为啥?
圣皇优柔寡断?肯定不是。
就一个。
没钱没人。
不是所有武院,都有淮阴武院一样好的条件和号召力,给点政策,自己打激素一样蹭蹭往上涨,开出花来,官职给了是要发钱的,另外要场地建设,教习招募,前期没有办法实现自我循环,甚至后期也不一定。
想发展起来,只能以点带面,辐射出去。
淮阴武院能起来,关键便在梁渠身上,地方官员为了完成任务……
里头不就有捞政绩的机会?
这政绩不一定需要自己去捞,让师父杨东雄去顶上就好。
哪怕没有机会,身为创始人,武院越多,影响越大。
闲聊两句。
徐文烛离去,梁渠又见到同样从河源府赶来的贺宁远,贺大将军,此时西军由魏国公暂领,防备北庭,贺宁远则南下亲自领赏,梁渠同其寒暄,怡然自得,里头的自信教人羡慕。
这就是实力和功绩带来的底气!
梁渠来参加朝会的次数其实不多,头两次和三个少年一样“唯唯诺诺”,十八岁,站如喽啰,思考左右脚先迈哪个。
现如今……
场内文官不谈,那么多武将,臻象宗师之中,几个有他强?
会自卑,无非是论资排辈排不上号,想自信不难,我成第一不就是了。
该是旁人担心自己失礼冒犯!
当然,除论资排辈外,人与人之间仍有圈子存在,能耐太大一样容易被孤立,可身为杨东雄的亲传弟子,梁渠不是没关系的破落户,他天然就站在圈子里,魏国公一脉!
今日大朝会上,一共才几个国公。
圈子?
哪有圈子?
时辰将至午门前渐渐安静。
轰!
大雪飘零,天羽卫转动绞盘,大门洞开,熊毅恒、杜翰文、金小玉咽口唾沫,亦步亦趋跟在梁渠身后,跨过午门的瞬间。
呼。
暖和!
真暖和!
三人瞪大双眼,难以置信这隔开一个门槛的大
晴天,愣神功夫,梁渠走出去好几步,他们匆匆忙忙脱了大氅跟上。
啪!
?T Tan?co
鞭梢炸响。
鸿胪寺官员鸣鞭唱名,凡唱到者,俱侧跨半步,重整队列。
唱名者先入,官大的靠前,官小的靠后,文武分列,尊卑分序,内侍穿插其中,未点到名的,暂时广场上候着。
与此同时,又有奇珍异兽牵引到广场之上。
雪豹,毛象不一而足。
俱从北庭来!
小国使臣瞠目结舌。
天下谁人不知朔方台大胜?
执讯获丑,献于王庭!
大国气象!
害怕~
老实~
梁渠同贺宁远成为贺岁官员中的佼佼者,迎着下方众多官员目光,率先进入,见不到梁渠,熊毅恒、杜翰文、金小玉手心跟个瀑布一样。
天辰殿。
金砖光可鉴人,灿灿如黄铜大镜。
大殿之上,玉墀之下。
天羽卫羽翼排开,披坚执锐,气宇轩昂。
三人排在队伍屁股后面,都快看不见最前面的梁渠。
宰相领尚书率先上前。
此时此刻,本该是朗诵贺年文章,其后外地州府官员使者逐一呈上贺表,但是今年不同!开头祝词唱完,说的是朔方台一战!
“伏惟陛下圣德广被,神武天纵。值岁首而膺景命,应天时而开紫宸??三军挟雷霆之势,九伐彰日月之威,遂使穹庐尽扫……
此皆陛下垂拱而制六合,端冕而靖八荒??贺将决机制胜,含拜耿井恭之忠;梁卿贯甲陷阵,有竭诚立马之雄??愿陛下??”
从两国恩怨到圣皇英明,再至将士之牺牲,最后请求圣皇值岁首大喜之日,封赏有功之臣!
宰相躬身,群臣下拜。
梁渠握紧拳头,心中激荡。
玉墀之上。
“可。”
内侍迈步上前,展开圣旨。
来了!
封赏来了!
队伍最后面,熊毅恒、杜翰文、金小玉三人比梁渠更激动。
他们在见证历史!
“帝王制曰:昔者,圣皇之治天下也,比资威武以安黔黎,未尝??朕特仿古制,设武职以卫治功……敬之勿怠!”
征西大将军贺宁远双手捧诏,躬身拜谢。
内侍再展。
梁渠接替。
他与贺宁远不同,除去朔方台之战外,另有淮阴武院,驱除鬼母,大涨国威之功!
一并领赏的贺宁远忍不住抬头一观。
他前天到帝都,方才听闻梁渠鬼母教之事,属实惊奇。
梁渠一月中走的,二月初过年,短短半个月,居然还能抠出政绩来。
无情的功劳机器。
也是时运。
大顺北庭不打,大乾余孽鬼母教不会急匆匆出来寻机会揩油,更不会因为仓促,山鬼繁育未全,让一群学徒娃娃给端了锅。
万事万物,因果循环。
“朕惟淮东衡水使梁渠,忠勇天授,韬钤夙娴。
朔方台之役,躬冒矢石,自雪山蓝湖辗转北庭朔方,连克八兽之三,江淮泽之战……
国以功授官予爵,此谓以盛知谋,以盛勇战。
今特晋赐兴义侯爵之位,降等世袭,至三等伯,世袭罔替,授八转上轻车都尉,擢正三品淮水都尉??赏玄黄牌二??记大功,四百一十有五!
於戏!犁庭扫穴,常叔汾虎之猷;铭鼎图形,冯昊牧云之烈。望梁卿及后代子孙能承厚望,以保家国之安宁,苍生之福祉。
尔其钦哉!”
大殿空旷,大字吐出,蹦跳不止,当当有声!
梁渠垂首。
他自金砖上看到自己的面容,看到那自然欣喜,上扬的嘴角。
呼~
兴义侯!
正三品淮水都尉!
八转上轻车都尉!
大功迈四百!
正常一个一境臻象,其大功价值不过十五而已。
特殊情况会有波动,如若昔日梁渠狩虎境界,以玉牌坑杀,便有额外激励,视作“见义勇为”,以激励世人,添作整数二十,亦或者有重大战略贡献,特殊节点,如断后、守城、救苍生。
二境臻象正常在三十,天人至五十到六十。
计算下来,鹰、豨、狐三兽,几乎一人给到算一百大功不止!
今日场内,好多人一辈子历史记录都没那么多!
造化大药都能换。
最为关键。
二十五!
多么意气风发,多么朝气蓬勃的年纪,俨然跨入真正勋贵行列,成为一位侯爵!
三等伯视正四品,二等视正三,一等视正二,侯爵,视为正一品!
功勋卓著!
一股子气在胸中流转,如苗芽刺破泥土,生作参天巨木!
清风拂掠。
天音再彻。
“淮阴武院的少年英杰可在?”
在在在!
熊毅恒、杜翰文、金小玉呼吸近乎停滞,脑子里叫喊一声,茫茫空白,见身旁内侍指引,不敢怠慢,快步从队列中走出。
走到一半,熊毅恒想到什么,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糟了!
自己刚刚,先迈了左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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