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二十八次失控

2个月前 作者: 柔妄
第三十章 第二十八次失控

一滴冷汗从王京额角淌下。

惨淡的炽光落在麻将桌上,珍稀红木和上等牛皮打造的橙色方块像无主的佛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沦落为有钱人社会心理上的自我满足。

摇完筛子,从林觅那头顺时针拿牌。

庄家王京第一个拿牌,然后顺时针轮流抓两墩,直到每人手里有十三张牌。

打麻将除了靠运气,决定因素在于出牌技巧和对手们的心理博弈。

林觅先是仔细观察自己的手牌,找到合适的牌位组合,手指轻轻拨动牌面,将其分门别类,以便更好推算出接下来的走势。

桌前落下一道轮廓很宽的阴影,让人心弦沉稳。站在她身后的邬北垂眼观察着场上局势,全程默不作声,微勾的淡红色唇多了几分靡流之色。

杵在他身旁的小老板微怔,竟从那张俊脸中瞅出几分春风得意的自豪感,转念又克制住想法——这位爷未在媒体上露过面,不代表他们这些混名利圈的没眼力见,早有耳闻他在泞大的风流纪事,七情六欲是最无用的需求。

更别提被一个漂亮点的女孩绊住脚。

林觅将摸出的六条和另外三张倒扣在桌角,轻柔嗓音续上: “暗杠。”

下家: “二筒。”

王京摸了张新牌,眼眸滑到桌前一排,捏着麻将块的指腹微微泛白。

林觅拉长目光,心中推算剩余牌型,随即依据王京分开摆放的牌型大致判断:稳赢。眉如远山,未有变化。

又一轮到她。

桌前分别摆列三张六条、二条、八条、五条外加一张七条和四条,只需再听一张“七”或“四”,即可清一色碰碰胡自摸加翻。

林觅手指抚过牌面,垂眼一看打出: “八筒。”

王京接上: “碰。”

三张牌并在桌角,男人的脸色明显舒缓很多,胸有成竹地往椅背上仰了仰。对林觅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再次到她,摸到一张一筒牌准备直接打出去。身后低语及时拦截她伸长的白玉小臂。

”换张。”

两个字刺激了一下林觅的耳骨。她快速扫了眼已出牌面,烟红色的唇瓣轻抿,收回换四条打出去。

果然见对面的眼底划过一抹惋惜。

下家出声打破场上的剑拔弩张: ”林小姐好算法,之前专门研究过川渝麻将?”

林觅谦然:”小时候和家里老人学习过。”

”印象中,京圈林家分支林靖书的独女便唤做林觅,虽多年未在圈中听闻她的近况,但自打小姐一进门——”

他停顿须臾,声音缓缓荡至众人耳中: “我就知道你是林觅。”

聒噪的震叹声于棋牌间扩开。

林氏血脉与京圈擂主,这可是一桩不容小觑的碰撞。

龙港会建于地下,四面墙壁是不落窗的,暗淡的微光在隐约中闪烁,浸润进胴体。荒诞,奢靡,斑驳。

若说林府于泞京是百年根茎,林靖书一脉不过是暴富乞儿的商人家庭,他倒了,延续的血脉依旧归属林家,再落魄也是泥泞金子。

难怪邬北首次主动带女伴前赴龙港会。

老狐狸们一推测,觉得这个理由再合适不过。

听这话王京拿牌的手一顿,一张瘦削的窄脸毫不掩饰胆怯,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莫大的恐慌自他心底蔓延开。

这女孩儿居然是泞京林家直系,早知当初,今晚就不该组瑰铯酒店的局惹事上身。

他悄然翻眼看对面一副心不在焉的女孩。

父亲破产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林觅清水似的浅笑,回避搭腔。麻将牌的撞击声轻细而沉闷。

再次摸起一张,扣纹翻面,七条。指尖把住牌列两端,价值不菲的麻将牌如高楼轰然倒塌,平铺至桌面。

”胡了。”

王京市侩小人的嘴脸彻底扭曲,像含了一块石头,嘴里呜呜啦啦想说什么却半天表达不出来。林觅托住下颌,笑吟吟道: “现在轮到你兑现承诺了。”

其实刚才那场赌局王京并未亲口答应,只是众目睽睽下被那人无形威逼,他才无可奈何憋屈受领。

输了之后,具体被问什么还是云里雾里。

若只与时柠相关,王京已想好如何作答。

闺蜜之间无非就是担心对方遇上骗色的老男人,他现下还未做出跨越之举,秉着新时代的开明眼界,就算是林家直系也无权干涉他们的恋爱自由。

那群大半生都用在察言观色事上的人,自觉退至包间十米外的客区,正常说话的声量到他们那,连千里耳也难听到分毫。

唯独邬北无自觉地往两人中间座一靠,西裤腿自然敞开,仰身耷眼往林觅身上淡淡瞥了一眼,而后黏住不动。

越看这女孩越有味道。

林觅在那露骨的目光下难以保持镇定,眼波轻转: “你要不也回避一下?”

邬北笑了笑:”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意思是今晚就要死皮白赖坐这儿听“买卖”,天王老子来了也拉不走他。

林觅指尖在桌面上悬了数秒,无声放到下边膝盖上。她对王京进入正题:“我想知道你现在所属公司是哪家。”

王京大抵没想到她会问这层面消息,顿时一僵: “我是单干,没有公司一说。”

林觅眼睛眨动:“赌也赌了,输也输了,王哥你不如堂堂正正跟我讲实话。”

王京艰难吞咽: ”这就是实话。”

他是个理性的人,对公司前途不利的消息一论闭口不谈,第一反应也不是愿赌服输,而是保全自身。

如果说现代没有古代的严刑拷打……

林觅随口道: “你说的古玩拍卖,最近又恰好赚了一大笔,其实本质是洗钱对吗?”答案不重要,她要让对方先慌了手脚。

果然王京没让她失望: ”你……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哪有胆做违法生意!”

林觅笑着说: ”只是一个小猜测,你就当晚辈有嘴无心,不用紧张。”

邬北手插在西装口袋里,微微侧了头瞥向王京,启唇极其微妙地“哇哦”一声。那沉哑嗓音如恶魔低语,直接唤醒了中年男人内心最恐惧的东西。

王京嘴皮子哆嗦: ”久隆鑫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我是公司的中层员工,就负责一些东南亚进口商品的拍卖。”

林觅默默记住了这个公司名。

”您口中所谓的信息买卖成了,求林小姐放过王某行吗?”

林觅目前掌握的消息也问不出别的,眉眼垂下叮嘱: ”不论如何,请你好好照顾时柠。”王京重重颔首。

她来龙港会的两个目的便达成了。

也就是准备离开会所时,林觅在擦肩而过的“老总与公主”搭配中,发现了姚芝芝的身影。

一袭简单的抹胸长裙,搭着一件浅色披肩,整个人温雅而低调。

上次在彩票中心的还能称之为“偶遇”,这一次完全出乎林觅意料外。

龙港会的宾客门槛非富即贵,大多都是商圈名流圈内享有盛名的人物,而一部分“显贵”注册会所的原因正是内心空虚,缺少情绪价值。

会所观风问俗引入了一批公主,负责在老总这种时期温柔劝导,替他们排忧解难,到手普通人在外面打拼一年都挣不到的高额小费。

姚芝芝偏头和身边的男性有说有笑,没有注意到从身侧掠来的动荡目光。

林觅回头看了那两人一眼,怀疑中夹杂着难以置信。邬北垂下眼: ”熟人?”

”你记不记得彩票大厅那次,”林觅望向邬北深黑的眼, ”我旁边那个女生,和刚才迎面走过去的是同一个人。”

邬北见怪不怪: “一直都有生活不充裕的大学生选择在会所做公主。”大概看出林觅在想些什么,他长腿在纯白的艺术旋转梯踱步而上,一手插兜睨眼瞧她。

“龙港会没那么大胆子涉黄,至于出去后那二人是什么关系,去宾馆还是各自回家,就不由你我说了算。”

梦幻般的螺旋上升空间,模糊幻想与现实的边界,像艺术家的超现实主义杰作。

当他们的目光相遇,龙卷风席卷海浪激荡,圣白的楼梯光辉染上恶意,周身一切几何线条变得阴测测的。

林觅高跟抬起到第一层台阶。耳边的轻微的风声让她感到神经质,尽管知道那是从户外平地吹下来的。

这里就像不见天日的海渊,平日朴素活泼的女生,过了午夜时分,摇身一变成为善解人意的声色女郎。

觥筹交错,春光摇曳,欲望高枝一去不复返。

忽地想起那天公交车上,姚芝芝面色羞赧,后面送了她满满一袋家乡的特产致歉,又因得不到回应而选择主动断联。

小心翼翼的分寸感让人感到心疼。

纤弱的脚背从台阶落下。

林觅经过充分考虑,眺望向弧形楼梯上端的眼中闪烁着清明之色。”等我一下。”

不等对方作反应,她返身折回会所前厅,询问前台有没有看见一名搭着披肩的年轻女生。前台眼里带着与喧闹无染的麻木感。”抱歉,龙港会规定禁止透露贵宾的个人信息。”

落在大理石桌上的手骨节清秀,微微紧了紧。

她不知道此时静音模式下的手机铃正在无声震动,停息,再度亮起。多条消息接踵而至。

林觅径自进电梯准备登上地面,墙壁金属的银光微微发冷,镜面上映着一张清纯的侧颜,双眸全神贯注盯着蓝色显示屏。

而在下秒。

层数从B1跳到0,双排门并未应声开启,甚而脚底感受到在缓缓上升。

林觅伸出手指摁动电梯按键,显示屏数字仍在往上跳,没有半点停下来的兆头。

8,9,10……

耳边回荡起邬北来之前特意嘱咐她的话——

”进了会所以后,牢牢跟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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