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最后一次失控

2个月前 作者: 柔妄
第七十七章 最后一次失控

机舱内部系统原因,林觅输入座位号后迟迟无法连上wifi。宁酊雪伸手把她的手机递来,整个人蜷缩回沙发里一言不发。

林觅低眼瞧着裴斯宇朋友圈的最新—条,老爷子不会用智能手机,便猜测是裴家长子代笔发布讣告。

这条朋友圈光共友点赞就超过百人,下面有无数条评论表达对逝者的惋惜和对裴家人的关怀,甚至蹦出些平日与裴斯宇毫无瓜葛的人挥洒五百字,痛批自己对世事无常的愤恨。

思及那日邬北直截了当掰断电话卡,林觅放下手机,有点能共情他的心境。

小窗外是地面上的城镇轮廓和连绵起伏的黄色山脉。

飞机已经盘旋到了土耳其上空,预计还有四小时着陆。

她枕回靠背,忽然陷入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思绪之中,这思绪散乱而游离在人烟外。

过了这煎熬的四个小时,前面还有多少个小时让她百结愁肠。

伦敦西敏市内,河岸街。

江子燃站在红色电话亭前,拿起手机给自己拍了张照,加上直男爱用的灰调滤镜,定位在,附文:来伦敦皇家司法院随便转转。

发布成功,他又点进自己主页欣赏了一分多钟,这才收起手机,抬首仰望面前堪比霍格沃兹的哥特

式建筑。教堂式的穹顶拱门上装饰着大法官的徽章,两边挂满了人物油画,外墙采用了灰色石材,墙上还镶嵌着大面积的彩色玻璃窗。不仅是伦敦的地标,也是司法权威的象征。

一小时前,他参与了皇家司法院地下一层的民事案件旁听,庭审法官宣布mrs.su败诉,邬牧生生前全部财产经由独子邬北继承,即刻生效。

男人一袭西装笔挺,红纹领带挺括,一场胜仗打完没露出半点骄纵的神情。

江子燃很难揣测那时北哥搭配—条亮眼领带的用意,看他开庭期间,指骨时时缠绕领带尖端,模样似乎在怀念什么。

收集证据、律师所的交涉,再到法庭上与被告方律师当头对面地谈判,说起来轻松,其实中间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精力。

江子燃出发之前,完全没想到此行长久。

来英国前一个星期,江子燃还坐在公司加班整理账务,他准备今年年底和徐媛结婚,彩礼、房车、三金一个跑不了,办婚礼和拍婚纱照又是另一笔数目,加起来搞得他整天焦头烂额。

那天遇见邬北,他问他要不要跟他干,一年工资够在泞京全款买套房。

泞京当时开了一场堕犬公社的演唱会,那是香港乐队第二次来大陆演出,江子燃看见邬北时,他在后台和主唱Koo交涉,说他心爱的姑娘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帮他捎句祝福。

Koo一曲结束,在台上捻着耳麦温柔道“觅觅,今日僚你哦牛—啊(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祝你心想事成、事事顺利”。

江子燃问,北哥,怎么你说他就听啊,那可是Koo误。

当时邬北抬眼看过来。

抖着肩膀笑说,不然你觉得这场演唱会是谁出资办的。

眼前经过一辆双层观光车,江子燃收回思绪,看见宽肩窄腰的男人插兜朝对街走来,指间燃着一点红。

这时与他擦肩而过的金发lady侧目流连几秒,赶紧和同伴碎语: “gosh This asian man is so hot,Korean?”

邬北转头,漫不经心道:“no,chinese.”

只是这么—句话的工夫,金发lady的耳廓弥漫着─阵红:“my bad.”

人行道绿灯即将转红,男人盛着光的睫毛撩起,目不斜视走到对街江子燃身旁。不管多少年过去,北哥也还是那么令人着迷。江子燃从不否认这点。

邬北指间燃了半截,一口烟吸进,他缓缓地将白雾吐了出来。最后,他换了视野,由外朝里看那座哥特建筑,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子燃咳了声:“北哥,接下来再怎么安排,回去?“

邬北的模样并不关心。

官司落幕,一水儿的人都等着男人回去处理工作事宜,按理说也该回去了。

江子燃权当他默认,打开携程看回国机票:“我看看什么时候回去比较合适。”

男人i他—眼:“我在考虑。”

江子燃嘴比脑子快:“别考虑了北哥,我回去跟你干。伦敦就这么屁大点地方,整日不是下雨就是阴天,我租那地方吧,早晨起来院子里总能见到几个宿醉的老汉,吃的也就那样,炸鱼薯条,虽说华人街的中餐还不错.......但我既然能在国内天天吃外卖干嘛还去华人街啊。”

邬北说:“我国内公司的总部在英国,留在这也不是不行。”江子燃有些愕然:“那嫂子呢?不是吧.......你俩才刚好多久啊。”

邬北面色平静如死水:“我爸死了,裴斯宇没多久也自杀了,一开始想着赶紧处理完遗产的事,回国把裴斯宇的那些罪行公之于众,我再和你嫂子好好过,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那又怎.….….””

邬北吸了烟屁股最后一口,碾灭在垃圾桶上:“我了解她,父辈的仇恨在,她压根不能像正常情倡—样跟我谈恋爱,尤其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

江子燃惋惜:“你们要不再谈谈吧?“

“做过很多努力了,”邬北插兜看着日不落帝国的落日,“好像还是没办法改变。”

“如果嫂子来伦敦找你呢,说她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邬北敛睫:“现在国内没人能联系上我,她不可能知道我在哪。”

江子燃摸鼻子:“我刚刚.....就想着案件结束了,发了一条定位在皇家司法院的朋友圈,应该不会有影响吧。”

邬北抿起唇。

安静少顷。

江子燃腆着脸小声重复:“真的不会有影响吧?”

邬北启唇:“本来可能性是零,现在被你提到十个点了。”江子燃痛苦万分:“不得了,听着就严重。”

邬北收回眼,懒得和他浪费口舌。未来还得再培养他两年小脑的艺术。

傍晚从特拉法加广场走到泰晤士河沿岸,两个男人运气不错,同时享受到阳光和晚霞的丝滑衔接。八点半大本钟的表盘和路灯亮起来,伴随着街头艺术家用吉他弹奏’Viva La Vida’,浪漫又富有生命力的旋律喷涌而来。

时间缓缓流动,爱在日落黄昏时。

江子燃一路用手机记录着风景,发完朋友圈,突然不合时宜地来一句:“北哥,你和我一个大男人来看这些美景,会不会觉得有点寂寞啊?“

面前的男人微微偏头,笑了:“江子燃,你作为一个快结婚的人,这点不比我明白?”江子燃不可置否:“确实,我现在就挺寂寞的。”

“那不就对了。”

只可惜,黄昏持续的时间十分短暂,哪怕这一帧—刹的风景再美,落幕后重演,相框里也不复昨日的人和事。

祝他亲爱的姑娘。

没有他的日子里,世间所有的暴雨与潮汐、荒唐与颓败,都淋不湿她的肩。

林觅落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临时手机卡的移动数据,顷刻间弹出十来条“一路顺风”的消息。她无暇回复,点进朋友圈。

还没滑到裴斯宇的讣告通知,江子燃发布的图文率先引起她的注意。

皇家司法院——特拉法加广场——泰晤士河——伦敦塔桥,当地时间下午到日落的朋友圈界面直

接被他刷屏。

取完行李走出航站楼,林觅看见宁酊雪坐上了接应人的车,表情动作慌忙,也不知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从刚才在飞机上的对话得知,宁酊雪本来这次是受邀来参加伦敦夏季时装周,两天活动两天旅游,待个三四天就返程回国。

她懊悔不能及时参加裴斯宇的葬礼,一下飞机就联系助手将留英时间缩减到了两天。心里恐怕一时半会不能接受竹马突然离世的事实。

林觅定位在市中心的酒店,uber上打了一辆车,黑色的18年款奥迪a7。

上车先和司机微笑招呼,她系好安全带,给通讯录里许久未联系的江子燃打去语音电话。

第一次无人接通。

第二次铃声快断了才被接起。

不知为何,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底气不足:“嫂子,有什么事找我吗?“

伦敦每个街角都是一部英伦格调电影,同时充满了矛盾和解放。林觅看着窗外沉暮,平静说:“邬北在你那儿吧。”

江子燃矢口否认:“绝对没有。”

“求你,”林觅语调仍旧淡淡,“我很想他,不然我不会只身来到伦敦。”

有那么一瞬间,对面的惊愕爬着信号线延伸到这辆车里。江子燃忽然就懂了,为什么四年春夏过去,邬北仍对林觅有着那么深的爱意。

她性情温和,相貌清纯,却又像自带锋芒的兰花,倘若闻久了它的香气,会令人过度兴奋而导致失眠。

居然真就循着国内那点儿蛛丝马迹摸到了伦敦。

那边静了五秒,江子燃咬牙低语:“我给你共享位置,尽量快点吧。”林觅忽而一笑:“马上来。”

挂断电话,林觅看着新发来的地址,探身对司机说:“sorry sir,l think l need to change the endpoint of the route.”(抱歉先生,我想我需要更改路线终点。)

奥迪a7缓缓停在摄政街,位于伦敦西区,这条街道以高质量的本土服装店著称。

林觅还在车里的时候就看见了西装店橱窗后的邬北,裁缝拿着卷尺测量三围,他手抄兜半倚在用来打板的大理石桌边,听着裁缝的倾力推荐,神色间波澜不惊。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转过头,朝橱窗外盯了片刻。

林觅看清楚那张很有量感的骨相,心脏怦怦跳起来。

他目光淡淡扫过车辆,眸中未见异常,轻垂下眼睑。

林觅看着男人今日搭配的红纹领带,好像有一根细细小小的刺往她心尖上扎了一下,稍纵即逝,而她已经眼圈通红。

他既能这么心狠不理她,又不肯扔掉她随手为她打好的领带。态度明明是—切的答案。

看着看着,他还在那儿站着,女人的心绪忽然就乱了。

她不想被司机发现异常,开车门时却望见一道高挑的身影先进到西装店里。

宁酊雪穿着一身house of cb的小礼服抹胸长裙,腰身苗条,四肢修长,像个行走的衣架子。她站在男人面前掩面哭泣,用穿戴蕾丝手套的手握拳垂胸。

裁缝店的老板看得微怔,连男人的三围都不敢上前量。

这幕似曾相识。

只不过印象里盈盈浅笑的当红花旦,换成了一副狼狈哭泣的模样。

林觅心中忽地窜起—股躁意,下车大步流星地往西装店走去。

可能是觉得落到身上的目光过于直白,邬北又被身前的哭声吵得头疼,略微不耐地抬起眼皮。看见林觅的身影,他—怔。

那是—身坐飞机而言再简约不过的装束,白T黑裤,她一张脸素得不能再素,鼻尖和眼圈里冒着点红,看着很让人心生怜爱。

“我可算找着你了。“

邬北眼睛一瞬不眨锁在林觅身上。

她像是这条伦敦摄政街上会走路的月光,一照到他身上,他脑中构建的虚幻美好忽然有了实体,心脏跳得有些钝痛又特别欢喜。

半晌他低叹一声,转眸对宁酊雪说:“抱歉,眼下我无法照顾你的情绪,我得先补偿我的姑娘。“

闻言,宁酊雪看了眼林觅,知分寸地往后退了退,任泪珠滑落脸庞。说当然。

人还没来得及走远,林觅一掌响亮的耳光呼在男人脸上:“邬北,妈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不得了的人,放了我半年鸽子!你说让我等几天,我等了多久?六个月零三天!你以为让我等我就傻傻等你一辈子吗!行啊,有本事你他妈留在英国永远别回,否则我在泞京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

大客户被揍,裁缝手中的卷尺差点飞出去。

回头的宁酊雪默默咽了口唾沫。

她认识邬北十个年头,这人什么嚣张事没干过。

如今居然被“前”女友在大庭广众之下扇耳光,不会一气之下黄了吧,可千万不要啊......

剧情没有按想象中发展,邬北指腹抹了下唇角,愉悦低吼:“打得好!老子就活该被打,让心爱的女人等我这么久!“

”...…”

宁酊雪果断离店,仰头几滴雨砸到她脸上,一下分不清流的是雨还是泪。

林觅眼泪流着流着,没忍住扑哧─下笑出来。

待稳住大起大落的复杂情绪,她开始粗略讲述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事,以及她又是如何通过江子燃找到了他的地址。

邬北让裁缝量完三维,俯身简明扼要地在白纸上写下一串地址,让裁缝做好之后寄到这里,邮费他报销。

两人手牵手走在伦敦街头,沿着泰晤士河走去电影院,一路上看到许多在河边喝酒跳舞的人。林

觅用脚丈量着大桥、码头与高楼之间的城市脉络,像在伍迪艾伦的电影里上演citywalk.

刚露出清甜的笑意,下秒就被男人收臂按在怀里。

被温暖环住的瞬间,那夜看演唱会的记忆像跨年夜的烟花一般迸溅出来,台下她被喜欢的歌手大声祝贺生日快乐,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她像傻子一样左顾右盼,竟然试图想在五千人的场子里寻找到那人的存在。

她忽然就靠在他怀里不动了,触景生情,缓缓低下头颈,一把鼻涕─把泪痛哭起来。

路人似乎对伦敦街头的感情纠纷习以为常,侧目见那名英俊的亚洲男人正耐心地哄着女友,他们了然地勾笑离开。

发觉“女人都是水做的”这话不无道理,邬北伸出修长的指骨,泪珠滑到掌心,一路烫到他心底。

他对她的爱意那么满。

怎么忍心看她单薄的肩膀颤个不止。

林觅的眼泪还在淌,双眼皮的褶痕变得红肿,惹得人心都要碎了。

男人的手掌轻抚上她的后脑勺,林觅眼眸微扩,他已经开始了攻城略池,唇齿缠绕着她熟悉的淡淡烟草味。

“等下,”林觅往后轻躲,一缕透明丝线适时断开,她的唇瓣泛着甜美的润泽,“我有点害羞。”

“路边都是抱在一起法式深吻的老外,你是看他们接吻害羞了,还是对我?“

他靠近,嘴唇轻轻划过她的唇,像蝴蝶振翅留下—串电流的触感。

这人总是能够轻而易举把她撩拨到腿软,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看过去特别离经叛道,一生半真半假地游戏人间,却又总是无端在她面前表现出破碎的一面。

原来她戒不掉的不是情场浪子,而是邬北。

大本钟的钟声悠扬,蓝调的河面闪着波光粼《粪《。

“抓紧了。”说着,邬北手臂托着她腰身坐到栏杆上,深深凝望着眼前心爱的女人,和远处层层鳞浪随风而起。

林觅睫毛微颤:“邬北,你千万别松手了,我可不想上明日的伦敦头条。”

邬北双手扶在她腰肢上,贴在她耳畔问:“这样呢?“

林觅说好点了。

“生日快乐,”他顿了两秒补充,“迟到的祝福。”

林觅静默了会,枕在他胸口的脑袋动了动,抬手抓住他领带:“你那天去看了演唱会是不是?”

邬北想了会,坦言:“确实。”

林觅嘟囔:“你位置在哪个区?“

邬北低笑:“后台,因为演唱会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林觅重点不在这:“所以你和Koo—起在后台?“

“不仅如此,我们还一起吃了晚饭。”

林觅捏拳轻锤他肋骨:“真的,我好嫉妒你啊。“

邬北沉吟自问:“原来我是三儿?“

林觅靠在他怀里咯咯笑个不停,有一刹那屁股往下差点滑河里去了。

邬北把她提溜起来放到地上,语气无奈:“林觅,好像—遇到和你有关的事,我总是失控。”

林觅吸吸鼻子:“那还不如失控呢,害我等你这么久。”

太久太久,比那个四年还要煎熬。

想着都不是学校里的小孩子了,有些东西不是非要隆重的告别才能证实曾经珍贵。

其实就是她少了那么一丁点儿勇气。

他们短暂交错,却有缘在下个路口再相逢,既然是天意使然,不做外人口中的完美模范情侣又何妨。

邬北伸手替她将散乱的发丝绾在耳后:“我再带你在英国玩几天怎么样,算赔你的。”

林觅忍住眼泪,说好啊,住宿餐饮购物费从那五百万的卡里扣就行。

邬北哑然失笑。

原来2016年刮彩票那晚的事还没收尾,当时福至心灵,他看着她,心如春夜燃起的篝火。燥热上脑,居然想用五百万桎梏住这名脑瓜特立独行的女孩。

林觅曾说过不期待任何人的伞,那钱果真到今天也没花出去一分。

好像即便当初没拿出那五百万,两人的结果依旧超常。

只会在更迭的时光里,十百千万亿遍地失控爱上彼此。

还好在伦敦的这个夏天,终于得愿以偿。

“这半年里你过着怎样的生活,我很想听,可以在路上慢慢同我讲吗?““好。”

“林觅,跟你商量个事。”“嗯?“

“有空扯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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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不是不婚主义者吗?“

“谁他妈和你说的,我只是不想随便找个不爱的人结婚。”“那好的吧。”

“你想想,我名下财产还有你的一部分。”“离婚分我一半是吧。”

“算了,当我放屁。”

“可是是你说名下财产有我一半..…..…误你别过——唔!”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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