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旌蔽采若英

2015-05-06 作者: 芷陌
第166章 旌蔽采若英

偌大的平原内,一群****着上身,穿着定陵男裤的少年,真盘坐在地上,一丝不苟的听着教官训话。

“谁给咱们衣穿?”一名左腿齐膝而断的刀疤脸恶狠狠的冲着这群少年喊道。

“是府主!”少年们齐声喊道。

“谁给咱们饭吃?”

“是府主!”

“谁让咱们没衣穿没饭吃?”刀疤脸竖掌一批,不等少年回答,自己先吼了起来,“是三奴。鞑奴祸害华夏,大明时,我华夏有民众两亿多人,可康熙时,只余一两千万,县无完村,村无完家,家无完人,十室九空,赤地千里。汉人的忠勇死伤惨重。白莲时四亿人,可王聪儿就义之后,只剩两亿多人,更不用说太平天国之时。而你我所在的脚下,便是累累白骨,无数血泪铸成的悲剧。洋奴更不用说,********,一群蛮夷还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最可恨的是汉奴,数典忘祖,奴颜婢膝。没有府主,没有煌汉,我们过的人不如狗。告诉我,你们要怎么做?”

“驱除三奴,恢复中华!”少年们一个个热血上涌,因为,教官所说,正是他们亲身经历的。

他们中来历不一,有的是乞丐,有的是流民,有的是农夫的后代,有的是小贩的家人,也有人来自富庶之家,但不论他们来自何处,如今,他们都是亲如兄弟的童子营少年郎。他们知道自己为什么而读书,为什么而练武。

今天,教官要讲的是军法。

“你们都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军中,自然有军规。而我军军规,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但这是大略。真正行军打仗,还有无数细则,今天要给你们讲的就是《行军总要》。”教官满意的看着这群少年,“小崽子们,你们可知道,石敢当石将军当初是跟随在谁的身边?”

“翼王石达开!”有人回答道。

“不错,是翼王。翼王不仅拳法了得,是一代大家,兵法也是了得。石敢当将军,当初在王家寨,将区区五十名武装家丁训练的无数山匪不敢侵扰,就有了翼王兵法的教导。他们学的是翼王的拳,行的是翼王的法。你看府主他们,是不是功夫非常了得?不过,翼王兵法了得,其实这说法并不太对。因为,当初太平天国行军和许多法子,实际上是东王杨秀清制定的。翼王打仗天马行空,可这行军却是用的东王的法子,而这方法,就叫《行军总要》。”

当初王摩听石敢当讲出这番渊源,都吓了一大跳,等阅读完《行军总要》的时候,更感觉到了几分惋惜。杨秀清天纵奇才,可惜,就死在了一个傲字。《行军总要》通篇都是军纪法令,极为严苛,其中不少比后世解放军的军法都要来的严厉。王摩将其中东西删删减减,添添补补,变成了煌汉华夏军的《行军总要》,但在武学中,他对那些教官说的非常清楚的是,饮水思源,不能漏下了原作者杨秀清,传播者石敢当的名号,至于他自己这个修改者,反倒是不那么在意。

立功,立言,立德。太平天国的人被污蔑成长毛发匪,王摩自己享受着他们的遗泽,吃水不忘打井人,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是要给他们正名才是。

就在教官讲的唾沫直飞的时候,一名传令兵打马飞奔过来。他戴着黑布红缨的帽子,穿着普通士兵一样的裋褐,背上背着一杆红色黑令旗。

“互联网是多少进制的?”负责守卫的教官拦住了他。

“看,什么是军法,这就是军法。当初周亚夫在细柳营练兵时,连天使闯营都被他命人直接击毙,天子来都必须下马。这传令兵传令,同样要遵循兵法。第一步就是用密语确认对方的身份,防止敌人冒充。”刀疤脸直接就对少年们开始了现场教学。

其他人听得是一脸恍然加一脸迷糊,教官说的他们都懂,可这个互联网是个什么东西?

但传令兵知道。因为,这是一句密语。教官问这话,第一层意思是,你是不是我军的传令兵。而第二层意思是,这次传令的紧急程度和保密等级是多少。

“2003101.”传令兵回答道,然后说,“宣命:童子营甲营选锋锐士王纶立即去大营面见府主。”

“谨奉命。王纶出列!”教官大声喊道。

“看到没有,那堆数字,就是正确的回答。若是回答不正确,我们有权立即拿下这传令兵扭送回营审讯,如有反抗甚至可以当场格杀。”教官咂了砸嘴,“王纶,叫你小子呢,憨在那干嘛。”

“是。”一个半大小子站了起来,他长得极为雄壮,一脸憨实,那眼睛纯真的没有丝毫杂质。

但大家都知道,这个绰号傻子的家伙,动起手来是何等的凶蛮。前次争夺选锋锐士之战的时候,他以一敌三,打的乙营几个战士几天爬不起来。而且,这个家伙还有项特殊技能,他非常擅长玩建筑土工作业。对了,如果能吃也是种本领的话,那他在童子营也能排的上前十。只是不知道,府主召见他干嘛。

童子营还真没几个人知道,这个憨憨傻傻的王纶就是王摩的亲二弟。

很快,廖平,宋育仁,还有王纶就来到了王摩的军帐,李长庚捧着茶水奉上之后,也盘坐在右下方,等待王摩的聆讯。而除了他们之外,只有采薇一人拿着纸笔在此,准备记录。

“叫你们来,是因为有一件事我拿捏不定。”王摩开门见山,“我想与丁宝桢议和,这使者的人选还没选好。”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几人反应不一。

“不可以!”廖平捶胸顿足,“大好局面毁于一旦,怎么能和蛮清议和呢?”

“是该议和了,再打下去,胜负难料。”宋育仁倒是松了老大的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

可李长庚和王纶却面色如常,没有其他反应。

“廖员外,你说说,为何不能议和?”王摩饶有兴趣的看着廖平。

廖平的勋爵名号是员外郎,是公民之上第二级的爵位,王摩不称他表字而是唤他名号,是尊称。事实上,据王闿运讲,他的经学衣钵,就要靠廖平来传承。作为青年学术大师,廖平当得起王摩的尊称。

廖平顿首三拜,十分郑重:“府主,廖某空活三十余年,民家疾苦,华夷大防,重重世情,廖某是一一经历过的。而如今,追随府主,鼎革华夏,这是我廖某的荣幸。煌汉大业,如日中天,可要是现在半途而废,传出去与清廷议和,这让天下人怎么看,这让煌汉军民怎么看?而且,凡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成都府已经伸手可取,不一鼓作气的拿下,反而让对方恢复元气,这是资敌的做法啊。再者,没有成都府的物资人口补充,煌汉大业如何进行?府主,你三思啊。”

“季平师兄,你言过其实了。”宋育仁忍不住反驳道。

他比廖平小了几岁,因为出身殷实之家,身形也比廖平要圆润了许多。大家都正襟危坐,听他高论。

“蓉城兵精粮足,不是旦夕能下。杜逆虽然倒行逆施,可攻打成都府委实是下了死力的。但丁总督德高望重,城内众志成城,直接让这锦官城稳如泰山。虽然,换了我军攻打,但我军兵力不足,粮草不丰,战斗力也……况且,若逼急了城内,狗急跳墙,玉石俱焚,我等又该如何是好?”

“再者说了,煌汉目前的首要敌人是成都府诸军么?我看未必吧。青甘宁陕的马队一旦攻破吴都督,便可长驱直入。而湘军一旦击破哥老会,占据川东天险,我等更是雪上加霜。如今我军四面接战,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议和,势在必行。”

宋育仁斩钉截铁的话让廖平面色不渝,但军事非他所长,宋育仁讲的也有道理,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反驳的词语。

“忘舒,依你之见呢?”王摩又问李长庚。

李长庚字忘舒,这些日子经过锻炼,很多事情已经得心应手。听王摩问话,他不慌不忙的说出了一番话。

“如今,我军治下,民六百万有余,军二十万众,治地跨州连郡,一切好似欣欣向荣。但依照府主先前的说法,完成至少九成土地改革的才是根据地,其他的要么是解放区,要么是游击区,要么是敌占区。职下统计了一下,如今,我军的根据地,只有保宁府数县。而二十万的军队,用的武器五花八门,不少人刚刚是农夫猎人,马上就成了军人,手上拿到的还是烧火棍。真正完成了训令上说的武器装备的,不到两万人,真正完成了战兵操典和战兵认证的,就更少了。而中下级军官缺额严重,经验又少。”

“更严重的是粮食。原本汉中川中都是产粮地,但因为供应中法战争,层层刮剥,官府民间存粮不多,大部分粮食还集中在为富不仁地主官绅手中。缺粮,加上清廷故意将陕北晋中饥民赶往陕南求活,又烧掉了陕南许多存粮,所以吴都督不得不死中求活,引领数万饥民向河套平原进击,可以说用人命杀出了一条血路。本来我军攻下绵州,大大的缓解了缺粮危机。但随着战事的扩大,职下认为,以后缺粮会越来越严重。”

“一是户籍用粮。按照煌汉户籍制度,入户既有抵用粮食的军票发放,哪怕按照只有十分之一的人马上去领粮的算法,这方面的储备粮就是个天文数字。还不用说勋民、官僚的供奉用粮。这些不能打半分折扣的。”

“二是建设用粮,现如今,煌汉治下,无数作坊兴起,修路,炼铁,百工。这些人不事粮食生产,但必须要有粮食供应,而且,因为干的是重活,吃的粮油米面还不能少了。这又是一个大头。”

“三是军粮。这军中出征,自然要筹备物资粮秣。如今这种情况,指望从敌境获的粮食根本不可能。这又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么多用粮的地方,而粮食来源有哪些呢?最主要的是自产,然后是外购。”

“先说自产,你们看下如今最重要的几个产量地,成都平原和汉中平原如今这样子,至少今年,最多能有多少粮食节余出来供应?更何况,如今听说石将军在攻略川东,川东人口数百万,可民间残破,更是无力奉养,要供养他们,这得有多大的粮食缺口。”

“卯吃丁粮,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们现在占百里之地,得粮不超过二十万石,民不超过三万户,就是我们吃了大亏,两三年间,只能用人手和粮食去填补这个窟窿。我们要用多少人力物力去守住这样一个地方。粮食还能从天上掉不成?养不活百姓,不等三奴来攻,我们不战已经自己先乱了。”

“至于外购,哪里能够买得到粮?清廷再傻,也不可能不知道限制粮食入境。他们更可能的做法是驱赶更多的百姓进入我们的地界,逼我们背上更大的负担。而这些百姓,我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例外不是人。要我看,唯一有粮的只可能是洋人。可洋人会平白无故的卖粮给我们么?”

“更何况,这生产粮食要人手,修路要人手,百工要人手,当兵要人手,什么都要人手。我们现在占的地够多了,反而是人手远远不够,人才更是稀缺。乡野的小吏,甚至不得不启用不识字的人和之前已经有劣迹的官绅。长此以往,这还是我们想要的那个煌汉么?”

“而且,丁宝桢丁大人素来为官正直,又是淮军悍将,城内更有百万军民,无数军资,这硬碰硬的打下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除了得一个残破的城池,死伤无算之外,可有半分好处?”

“议和,必须议和。只是,我们想议和,旁人恐怕也拿捏到了我们的缺点,未必肯与我们议和。”

就在他如此笃定的时候,成都城内某位老当益壮的老人家正一脸淡定的指点江山。

“破贼易,歼灭难。我不出城,正是要看看小儿辈究竟有几分能耐。能引动我那老友投靠的枭雄,若是如此简单,那非但王湘绮识人不明,我丁某人也是老眼昏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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