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门诊科室内安静的有些过分, 除了两人纠缠着的呼吸之外，只有即将要蹦出胸膛的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的跃动。
闵其延松开云霓时，看着有些懵掉的少女, 他苦笑了下。
一时情急, 顺序好像弄错了。
他正要开口, 门外传来敲门声：“闵医生, 警察来了, 想让你做一下笔录。”
“好, 我这就来。”闵其延转头回应了句。
云霓赶紧摆手：“你快去吧, 别让警察等太久。”
闵其延点了下头，但在他打开门要往外走时, 他转头看着云霓：“霓霓, 你能等我一会儿吗？我很快就会回来。”
“嗯，我等你。”云霓点头。
他跟随同事离开之后，云霓走出问诊科室, 刚踏出去, 就看见江欣冉嗷的一下扑了过来，逮着她上看下看, 见她真的什么事儿都没有，这才逮着哭腔说：“你也太吓人了吧。”
“怎么了呀？”云霓看她要哭，还有些着急。
江欣冉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怎么了，双手一直在舞动, 整个人显得格外激动：“那个凶徒拿着刀呢，你一个女生, 怎么敢往上冲的。”
云霓有些懵，下意识的说：“可是我不上去拦住那个人, 他会伤害闵医生。”
江欣冉怔了下：“你认识那个医生？”
云霓点头。
突然，江欣冉福至心灵的问道：“是不是那晚，我们在餐厅吃饭时，把你喊过去的那个大帅哥？”
刚才实在太混乱了，江欣冉听到外面动静，跑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云霓正在跟凶徒搏斗，紧接着保安就赶了过来，将凶徒制住。
闵其延被几个医生护士围过来，护着进了旁边的骨科诊室里救治。
云霓再次点头。
江欣冉倒是能理解，但还是忍不住说：“这也太危险了，那个凶徒长得那么壮实，还带着刀，你说万一他真的刺到你，你让我怎么办。”
云霓是陪着她来医院的，要是云霓出事，她是真的要一辈子都陷入阴影之中。
“其实刚才就算不是闵医生，我也会冲上来帮忙的，而且我不是冲动，我是真的有能力制服他。”
江欣冉无语：“你当自己是奥特曼啊。”
这么严肃的时刻，云霓也被逗笑了下。
她正色道：“真的，我真的可以制服他。”
江欣冉出来的有些晚，没想到云霓跃起一脚踢飞凶徒手里菜刀的那一幕，不过后面云霓跟凶徒纠缠，她也觉得云霓游刃有余。
“难道你还有什么特殊身份？”江欣冉半信半疑看着她。
云霓：“其实我学武十几年了，功夫还不错。”
江欣冉眨了眨眼睛，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是什么武林世家秘传弟子吧。”
“倒也不是什么武林世家，也不是什么秘传弟子。”
江欣冉伸手拍了拍云霓的肩膀，还是有些欣慰：“我没想到，都这个年代了，居然还有人怀揣着一颗武侠梦。”
云霓看向她，知道她是真不信。
也不知是那一瞬间，她的哪一根筋没搭对，还是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刺激。
突然，云霓原地跃起，一个干净利落的后空翻。
这一刻，江欣冉被彻底震住了。
而周围渐渐重新回笼的人群，也在这一刻沉默了下来。
沉默是此刻的走廊。
“我确实从小练武，”云霓淡淡说道。
江欣冉眨了眨眼睛，她怀疑有人在装逼，但是她没有证据。
云霓淡然的转了个身，但她在转身的同时，双手忍不住握成拳头，但依旧挡不住内心疯狂涌出那种脚趾都要蜷缩的尴尬感。
救命。
不信就不信呗，她为什么要表演一个原地后空翻。
但当她抬起头看到对面拐角处，看到的站在那里的闵其延，那一刻，云霓觉得她的脚下已经凭空产生了一个魔仙堡，全都是被她自己的脚趾头抠出来的。
他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
闵其延站在那里，一脸轻笑的看过来，那种笑里带着些许，说不出的感觉，是在笑话她吗？
是的吧。
毕竟没有一个傻子，会在医院走廊里，表演原地后空翻。
而现在，她就是那个傻子！
闵其延走了过来，云霓心底默念着，千万别提这个后空翻，千万别，千万！
“妮妮，这是你同学吗？”闵其延看向一旁的江欣冉。
云霓点头，问道：“你怎么这么快？”
闵其延：“警察只是找我例行问话，他们现在要把那个嫌疑犯带回去审查。你要是没事儿的话，我送你们回去吧。”
其实也是医院在保护他，他刚跟警察见面，院长和其他几个领导就赶了过来。
这种恶性医患问题，没遇到还好，遇到了都是医院一等一的大事儿。
只是院长一看见他胳膊上还缠着刚包扎的绷带，立即发了火，说这时候应该让他这个当事人回家休息，怎么还能让他继续留在医院。
于是警察也没问什么，毕竟这种医患纠纷，首要审问的就应该是嫌疑犯。
“不用，不用，您都受伤了，怎么还好意思让您送，”江欣冉看着闵其延的手臂，心底感慨的，这么一个大帅哥，都有人要砍，这什么世道。
云霓：“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可以自己回学校。”
“你自己回去？”闵其延睨了她一眼，这姑娘看来是彻底忘了，自己刚才跟她说的话。
江欣冉立即说：“您都受伤了，肯定也不能开车，还是让云霓送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就能回学校。”
说完，她伸手推了云霓一把。
云霓确实也不放心，望着江欣冉说：“你自己没问题吧？”
“我肯定没事啊，医生说我手腕没什么问题，就是摔肿了。”
最后在江欣冉的坚持下，云霓先送闵其延回家。
上了车，闵其延依旧坐在副驾驶，他转头看着驾驶座上，正在系安全带的云霓，低声一笑：“怎么感觉我们在一起，总是妮妮你照顾我。”
“哪有，”云霓低声否认。
一直到都是闵其延照顾她多点，之前云霓专升本成功，闵其延知道她是学的室内设计，买了一台设计学生梦寐以求的电脑给她，好几万的顶级配置那种。
连昭姐姐和她哥，都没想的这么细致。
之前闵其延不管是出国，还是去别的地方出差交流，都会给她带礼物。
云霓将人送到家时，这才发现自己还从来没来过闵其延的家里，毕竟也没什么机会。闵其延开了房门，云霓跟着进来。
闵其延给她拿拖鞋时，无奈道：“要是知道今天你会来，早上上班之前，我应该好好收拾一下。”
云霓穿上拖鞋，往客厅看了一眼，嘀咕说：“这么干净了。”
闵其延独居的房子，是一套两百多平方的大平层，客厅是全景玻璃落地窗，纯净毫无瑕疵的大屏玻璃，旁边是一组白色异形沙发，设计感十足。
整个房子有种通透又干净的感觉，大概是因为整体是白色。
“你家好漂亮，”云霓感慨说道。
虽然她也喜欢自家的小院，但是小院子是那种古色古香的风格，跟这种迎面而来的超级现代感，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闵其延偏头看向她，低低一笑：“幸好你喜欢。”
这话让云霓怔在原地，不敢细想其中的含义。
“我去给你倒杯水，”闵其延走向餐厅的方向。
“不用，我不渴，”云霓立即跟过去，见他坚持，她立即说：“给我一瓶水就好了。”
瓶装水方便。
不过闵其延还是没搭理她，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云霓低头看着他手臂，问道：“你要不要去换件衣服？”
他衣服的手臂处，早已经被划破。
“嗯，你先等我一下。”
他先进了房间，云霓将水杯放在桌上，慢慢走到落地窗旁，闵其延家住在高层，从这里能眺望不远处的湖面。
就在云霓认真看着时，突然她落进一个温柔的怀抱中。
闵其延从身后，将她拥住。
男人温热的气息从周遭铺天盖地而来，还有他身上淡淡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云霓整个人是麻的，但心脏却跳的越来越激烈，在胸腔内剧烈的撞击，一次重过一次。
闵其延在她耳畔低低叹了一口气：“我好像顺序弄错了。”
又是陷入沉静之中。
直到云霓轻声问：“什么顺序？”
闵其延轻轻松开她，伸手将她人轻轻转了过来，之前他从背后靠过来，云霓看不见他，心跳就如此之快。
此时她压根抬起头看过来。
只是一个劲低着头。
闵其延双手轻按在她的肩头，低声说：“对不起，刚才在诊室里面，是我太着急了。”
云霓垂着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这是什么意思。
“谈恋爱的顺序，不是应该先表白，再接吻，”闵其延见她一直低头，也不逗弄她，认真问：“云霓，如果你不嫌弃我年纪比你大很多，愿不愿意跟我谈恋爱？”
云霓终于抬头，朝他望了过来。
原来恍如隔梦这四个字，是这样的感觉。
她感觉自己好像坐了一个剧烈而快速的过山车，本来以为心跳不可能再快了，但是下一秒，又重新打破了她原有的认知。
“是，是因为下午我救了你吗？”云霓突然问道。
闵其延哑然失笑：“真当我是想要报恩，准备对你以身相许啊。”
云霓心底默默嘀咕着，难道不是吗？
“不是，”闵其延低头看着她，认真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对你确实有不一样的感觉，原本我想要慢点，让你不至于那么惊讶。但是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让我确实一时情难自禁。”
那种从生死线上轮回一遍的感受，让他这个在医院里见惯了生死的医生，都无法轻易释怀。
那一刻，他确实有种，想要抓住身边的人。
“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还很漫长，好像随时都可以浪费，哪怕慢一点也没关系，”闵其延看着云霓，口吻不再是一贯的玩世不恭，而是坚定又执着：“霓霓，我喜欢你。”
明明是成熟男人，也早已经年过三十，可当这一声喜欢，从口中说出。
连闵其延自己，心底都淌过一丝羞涩的味道。
在长久的沉默之下，云霓终于低声说：“我愿意。”
闵其延几乎是在她这三个字，说出的瞬间，就直接将她抱在怀中。
在落地窗前，闵其延抱着云霓，小姑娘的手臂垂落在身体两侧，然后她一点点抬起，最后轻轻抱住面前的人。
*
云霓担心闵其延手臂受伤，没人照顾，一直留到晚餐。
原本闵其延想要点外卖，云霓立即表示，他是病号，怎么还能吃外卖。
见她在厨房里乒乒乓乓折腾了半天，闵其延询问道：“你确定真的可以？”
“当然，我从小就学会做饭了，”云霓大言不惭道。
闵其延无奈，准备进去将人拖出来，他就不该纵容她。
但是在他脚刚要踏进厨房，云霓挥挥手：“快去休息啊，你是病人，怎么能站在这里，去看会儿电视，或者去沙发上躺着。”
闵其延只能任由她折腾。
不过等到云霓来喊吃饭的时候，闵其延看着桌子上摆着的菜肴，发现居然还色香味俱全。
“你，真的会做饭，”闵其延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
云霓抬起下巴，傲娇的说：“小看人。”
闵其延是左手臂被刺伤，好在不影响日常的吃饭，他接过云霓递过来的碗，歉意道：“抱歉，妮妮，第一天就让你帮忙做饭。”
“这不是特殊情况嘛，”云霓也不矫情，“你今天既是受害者，又是伤患，所以不要想的那么多，多吃点。”
云霓似乎就有种，天生的感染力。
有她在身边时，似乎连空气中都被染上快乐因子，笑容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闵其延跟她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心情都是愉悦而轻松的。
吃完晚饭，云霓要去厨房刷碗，被闵其延一把夺下。
“放在这里，明天会有阿姨过来，”闵其延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低声说：“你是我的女朋友，不用做这些。”
云霓现在还是对他嘴里的女朋友三个字，恍恍惚惚的。
“你想我什么时候，跟阮昭还有时浔说这件事？”突然，闵其延低声询问道。
云霓瞪大双眼：“你要告诉昭姐姐他们？”
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不然呢，我要是敢偷偷摸摸跟你谈恋爱，让你昭姐姐还有昭姐夫知道了，我还怎么做人，”闵其延低头看她，笑了下。
他也没打算瞒着，云霓不是别人。
既然敢招惹人家小姑娘，他就得做好一切准备。
说实话，云霓心底不甜是不可能的，虽然她没谈过恋爱，但是总见过猪跑吧，认真谈恋爱的人，都会将自己的女朋友，介绍给身边的朋友以及家人吧。
云霓抿嘴低笑，小声说：“可是我哥说，不许我在学校里谈恋爱。”
“不许吗？”闵其延嗤笑了声：“那我现在算什么？地下男朋友？”
云霓：“也不是，但是能不能先别告诉我哥，我还做好心理准备呢。”
毕竟一告诉阮昭他们，就等于诏告天下，不可能不告诉她哥。
云霓打小就跟云樘相依为命，都说长兄如父，他们父母亡故之后，云樘就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
来北安的时候，云樘在工地上打工，来养活云霓。
偏偏那阵子云霓生病了，他哪怕再努力打工，也还是没有用，最后连房租都交不起，被房东连人带铺盖，全部都扔了出去。
兄弟两人只能蜗居在桥洞底下，那也是云霓第一次跟阮昭相遇的地方。
所以她嘴上哪怕再说不怕她哥哥，可是在她心底，哥哥就是对她最重要的人。
“我哥哥说我好不容易才读书，让我好好上学，”云霓小声说道。
闵其延弯腰，凑近她：“我保证，绝不耽误霓霓的学习。”
云霓抿嘴笑了下。
闵其延见她笑，轻松的说：“而且我好歹也是个医学博士，我们两个谈恋爱，可以相互鼓励，互帮互助嘛。你上学的时候，老师是不是也说过，要跟成绩好的同学一起玩。”
云霓嘀咕：“你是学医的，我是学设计的，根本毫不相干。”
“要不我们明天去图书馆约会？”闵其延提议道。
“啊？”云霓眨了眨眼睛。
但闵其延已经兴致勃勃的说道：“院长让我在家多想休息几天，正好我可以陪你。这样，明天就去图书馆约会，毕竟我可不能耽误我们霓霓的学业。”
云霓被他调侃的晕头转向。
一直到回学校的路上，她都没想好，自己这到底是找了个男朋友，还是找了个督学老师。
因为闵其延手臂不能开车，他坚持亲自送云霓回学校。
两人是坐出租车到的学校门口。
下车后，云霓指了指校门口：“那我先回去了。”
闵其延点头，但在云霓转头的瞬间，他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人直接拉到自己的胸口，低低说道：“还真就这么走了啊。”
要不然呢？
云霓抬头，一脸茫然的看向他。
闵其延低头过来，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这个额头吻温柔而亲昵，有种别样的浪漫。
云霓回到宿舍的时候，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心脏还噗噗乱跳。
江欣冉从洗衣房里回来，看见她坐在椅子上，直接扑过来：“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我去哪儿？”云霓茫然问道。
江欣冉伸手戳了戳她的胸口，暧昧的说：“我还以为你今晚会外宿呢。”
云霓无语：“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人家毕竟都受伤了，你照顾一下怎么了，”江欣冉继续打趣，但她看着云霓的脸颊，下意识说：“你脸怎么那么红？”
云霓猛地站了起来：“不跟你说了，我去洗澡。”
等她进了洗手间，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的人。
谁能想到，今天之前她连初吻都还在呢，但是现在她虽然丢了初吻，但多了一个男朋友哎。
这么一想，她额头又开始热乎乎的。
那个温柔旖旎的额头吻，并不热烈，但那种温柔的感觉却如同在心底扎了根。
云霓猛地摇摇头，拍了下自己的脸颊，赶紧去洗澡。
等她从洗手间里出来时，已经快到熄灯时间，她拿着手机上了床，就看见一条语音微信，是闵其延发来的。
于是她戴上耳机，按下语音。
骗子：“在宿舍里干嘛呢？”
云霓打字回复：刚洗完澡，准备上床睡觉了。
骗子：是不是在宿舍语音不方便？
云霓：嗯，是有点儿。
云霓：要不我去阳台跟你打？
宿舍里其他两个人都有男朋友，而且都是本校的，所以平时她和江欣冉才会经常一起行动，毕竟人家总跟男朋友在一起。
而且她们也会在宿舍，跟男朋友打语音电话。
云霓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骗子：不用，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
两人于是就用微信，打字聊着天。
等相互道了晚安时，闵其延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骗子：“晚安，我的小姑娘。”
云霓听完这条语音后，将闵其延的头像点开，在重新备注之后，再次回到两人的聊天对话框时，最上方原本的骗子两个字变成了另外三个字。
男朋友：“晚安，我的小姑娘。”
云霓凑近手机，用很小的声音回复。
在城市的另一端，正在家里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闵其延，云霓在时，他尚且还能维持着笑容，此刻他脸上尽显落寞。
大概是医院里走漏了风声，刚才那段时间里，他手机的消息爆炸。
不少其他科室的同事以及同学朋友，都来问他，今天被医闹的那个医生是不是他。
这种事情，不管是谁遇到，都不会轻易跨过去。
因为他会怀疑自己这份工作的意义所在，怀疑他所追求的，甚至会动摇他作为一个医生的信念。
终于手机又传来了云霓的微信。
他点开，耳畔就传来小姑娘轻柔的声音。
“其实下午我在医院里，看见你给那个老奶奶看病历了，你当时脸上的笑容，温柔又有耐心。不要怀疑你自己，你就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医生。”
没一会儿，又有一条语音进来，这次云霓声音里透着笑意 “晚安，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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