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垦区尸体

2015-06-04 作者: 银电
第一章 垦区尸体

“马指挥,出事了!”西马仑台风刚刚过去,马小可呆在单位守了一夜,睡在沙发上搞得腰酸背痛,于是早早起来,正想在打开窗户透透气,政策处理科的郑友竞科长“啪”的推门闯了进来,急急地叫着,很是紧张。

马小可皱了皱眉头,脸带倦意地看了下,回头稍稍拉开些塑钢窗,海边的风还是有些大,“唰……”的一声长啸,旋转着吹进来,虽然有点凉,但是很清透,马小可神情淡然地问道:“你还‘真有劲’啊,什么事?这么急?”

“死人了!”

“死人了?”马小可愣了下,心中有些紧张,现在的社会讲究的是“以人为本”,抗台期间出了人命可不是小事,接下来多多少少得来点追究问责,挺麻烦的,急忙转身厉声问道:“在哪儿?台风前不是说全部人员都清查退场了吗?”

“是啊,谁知道怎么又跑进一个……”

看见郑友竞气喘吁吁的样子,马小可知道过急也问不清什么事情,倒了杯水递过去,安抚一下:“来,坐,慢慢说。”

看来郑友竞走得很急,一屁股坐下“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大口,深呼吸了几下,定定神细细道来:“早上我带几个人四处巡查一下,看见惟河排污区边有人不知道在忙乎些什么,走近一看原来死了个人,正在打捞。死得很难看,家属也过来了,是他儿子,问过了,死者叫吴有财,北堤外围的插茜户,经常从那经过,我让我们的人在那维持秩序,我就先赶回来汇报……”

“报警了吗?怎么不打电话?”

“报了,家属报的。”提到电话,郑友竞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那边信号不好,再说昨晚值了一夜班,个个手机都玩得都没电了……”

“哦?你们那……”马小可可恨地指了指,早上起来还未漱洗,端过脸盘毛巾又停了下:“陈指挥知道了没?”

“估摸着还没起来,所以先到你这了,我去叫一下?”

“不用了,老头昨晚够辛苦的,让他再睡会儿。”马小可出门向卫生间走去:“我先洗把脸,咱们先去看看。”

陈指挥,全名叫陈进国,四十出头,人长得肥头大耳,看着稳重成熟,也就常说自个儿是奔五的人,有些高血压,是滨东市滨海围垦指挥部的常务副指挥,按照市政府的潜规则,一级指挥部的总指挥由分管副市长兼任,马小可是陈指挥的副手,副指挥。“老头”是马小可私底下玩笑着叫叫,也算是一种尊称吧。

……

台风过后,天空高了许多,云也显得清淡了些,滨东围垦正处在基础建设阶段,少有建筑,因此风也有些大。越野车一路急驶而过,道路两边的树木倒了不少,残枝断柳,四周的碱蒿、大棉草成片地东倒西歪,还没来得及挺直,一片凄凉。车子里的人悄然无息,目光有些停滞——思考、揣摩,心情都比较沉重,毕竟抗台期间死人是件棘手的事……

惟河排污区的现场,尸体已经被捞起,平躺在排污区旁边的土堤上,围观的人群似乎比刚发现时多了许多,还在慢慢聚集,三三两两地低声议论着。一个黝黑墩实的年青人沮丧地提着水桶走来,人群随之默默地散开……

“你好,我是……”马小可猜想应该是死者的儿子,赶前几步伸手慰藉,但换来厌恶的眼神打量着,不禁有些心慌退让,恹恹地说道:“节哀。”

年青人默默地用提来的海水冲洗着父亲的身体,水缓缓地带走尸体上五彩的黑泥,似乎掺杂着凝滞的血迹。马小可凑前几步瞧了瞧,人死得很难看,尸体呈现拼命挣扎而又无力摆脱的最后停滞,扭曲得让人心悚,腹部鼓起,已有了腐败性特征,皮肤由于海水的浸泡有些膨胀,布满了大量高密度撕划血痕,浅浅地外翻着白肉,初看感觉白得有些奇怪,衣服破烂地垂挂着,有些已成布丝状,随着冲洗时时渗透出血丝,一只布满血斑的眼球挂在眼眶外,影得空洞的眼眶特别幽深,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急欲蹦射而出……

虽然看过很多血腥片,但现实中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马小可**有些混浊,一阵晕眩,加速的心跳似乎脱胸而出,“砰砰砰”声震得耳鸣,有些喘不过气来,胃液一股股地恶心着往上涌,他急忙硬忍着移开视线,捂住嘴,酸液已经灌满鼻腔。奇怪!自己好象从没晕血过,今天是怎么回事?

年青人见马小可跟在身后张望,心中很是恼火,狠狠地将水桶朝后扬了下,海水打湿了马小可大半条裤腿,惊悚地跳了起来后退了几步,“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的胃酸,失散的魂魄似乎重新拉回体入,清醒了许多——怪不得小时候常听老人们说不能看死人的眼睛,会带走魂魄,这一刻马小可还真有那么些感觉,看来还得感谢冷水的冰醒!

“你……”郑友竞见副指挥受辱,正要上前护主训斥。

“砰!”年青人猛地甩掉水桶,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牛眼,绷紧健子肉,握紧铁锤般的拳头,一言不发,空气犹如猛兽捕食前瞬间暴发的停滞。

马小可急忙赶前一步按下郑友竞的手。胃里上来的东西终于被压了下来,但脸色有点苍白,深深地喘了口气,放慢声调缓缓地说道:“我看,还是先不要冲洗了,等警察来了再说,要不然容易破坏案发现场。”说完又回身对着几个工作人员和围观的人群叫嚷着:“你们几个维持下秩序,不是家属的都往后退退,配合下,不要破坏案发现场……”

有人指挥,现场规矩了许多,人群正在窃窃私语地往后退。年青人的拳头慢慢地松开,目光又回到了沮丧,默默地捡回丢弃的水桶,低着头蹲在父亲的尸体前,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远处的堤坝上,传来呼天抢地的哭叫声,一位老妇在几个妇女的搀扶下,连跑带拖地赶来,人群匆匆散开。年青人早已用席子盖住了父亲的尸体,跪在一旁,老妇看见席子更是激动不已,猛地振起往前一冲,扑爬着跌在席前,头不停地摇着,手用力拍打着地面,哭天抹泪,令人振容。年青人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马小可过去拍了下年青人黝黑的臂膀,贴耳轻声说道:“劝一下你妈,老人家这么哭不行的,找块干的地方,不然会出事。”

年青人抬头用无神的眼睛看了下,轻轻地“嗯”了声,用力搀着老妇劝慰道:“妈,别伤心了,咱们先到旁边坐一下,警察还得来看现场呢。”

老妇惊醒般地愣了下,突然伸手向年青人的脸打了过去,“啪”的一声很响,年青人急忙退后了些,又低下头跪着,老妇的巴掌雨点般地落在厚实的杨梅头上,忽而又使劲拉扯着他的衣衫,歇斯底里地叫骂着:“都是你啊,都是你,你喝酒就喝酒,吵什么架啊?”

“你这不孝子,我,我打死你!”

“你气死你爸你就甘心了?”

……

马小可皱皱眉头,看来这场面可能有些麻烦,拉着郑友竞走出人群,说道:“你开车到标准堤坝上看看,警察来了没有,好带一下路。”

“行。”郑友竞急急忙忙地离去。

人群还在“看大戏”般地往里挤,马小可无奈地摇摇头,唉,这中国人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挤,都是计划经济时排队买东西给害的,现在都成遗传了,心想还是等警察来了再说吧!

马小可透过人群间隙看着被席子盖住的尸体,心中不禁对尸体身上发现的大量高密度撕划血痕感到疑惑——究竟是什么造成的呢?他望着排污区里布满深脚印的黑泥滩,心想应该是从这里打捞上来的,这么近的距离,是什么原因让他上不了岸呢?顺着土堤漫步走去,脚印区域的周边可以明显看到散落的碎布条,深褐色的淤泥随着延伸逐渐变淡,碎布条也随之减少,淤泥中的洞穴逐渐变大,多了起来。

台风过后的水闸一直开启着,水已接近于退完,淤泥中还有少量的小生物在奔跑,偶尔有几条跳跳鱼快速地滑过,看起来很大条,马小可急走几步,警觉的跳跳鱼逃得很快,不见踪影,应该都是台风的大潮带进来的吧。因为污染,排污区及延伸水道区域平时已基本上看不到生物,可怜的小生命,当水闸再次关上,它们将在烈日曝晒下发酵的恶臭中死去。

一路来到标准堤坝上的水闸边,马小可靠在水泥护堤上望去,海水正在退潮,浪小了许多,正拉扯着岸边的杂物回到海洋深处。奇怪!在云缝间透射出的阳光照耀下,水闸旁的水域出现成片游动的闪光,偶尔还有鱼儿跃起。细一看,原来是鱼鳍,跳跳鱼的鱼鳍,很大条的跳跳鱼……马小可心中一颤,朦朦胧胧地有着一丝联想,但又不是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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