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缘分(略修)

2015-07-07 作者: 谢荼蘼
109缘分(略修)

虽然正是六月的天,但琉璃寺地势特别,山中清凉不说,阵阵海风吹来,最是怡人不过。

海棠离开有会子了,姚娡枯坐在亭中很是无聊,放目四望,一片花木葱笼,玉簪素净,芍药娇妍,红红白白的半掩映在绿荫里,煞是好看。

许是这一路走过来经多了磨砺,又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便有些大彻大悟,心性也再不像从前那样抑郁,看人看物就发现了以往不曾有过的体会。从前看花开花落听廊前落雨声,多半是伤感的,只觉得落红无情,雨丝飘零一如她这苦命人,但如今再看眼前这片姹紫嫣红竟相绽放,蜂随蝶舞,她满心满眼都是浓浓的生机,都说草木比人有灵性,从不辜负大好春光,她这才觉得,从前的日子真真是白活了一场。

心境一开,不知不觉,竟把那从前的自怜自艾都抛开了去,她提了裙子出凉亭,慢慢的沿着眼前这条花木扶疏的小径赏玩起来。

她生得像姜氏,长得长眉入鬓,容貌娟丽,犹其身段儿生得好,如今又消瘦得有点弱不胜衣之态,再往那一立便自成一股子风流写意,微风轻轻一送,衣袂飘飘,直宛如画中人。

恒王立在不远处,一个错眼,那画中人捏了绣花帕子掂起脚尖来摘了朵不知名的野花儿,羞却着一张素净的脸儿把周遭一瞄,眼见无人的她,把那朵柔丽的小花儿轻轻往她乌黑的鬓边一插,拿手摸了摸,许是又觉着难为情,却又舍不得把花儿拿下,好不为难人。

恒王静静的望着那边的人儿兀自出神,一旁的慧能掩了脸上的笑意,意有所指的出了声:“这姚家大姐儿历经了一番生死,倒比从前开朗了不少,倒也算是一番造化。”

恒王似笑非笑的看了慧能一眼,他“噢”了声,又看向了那画中人,“这就是那日在衙门里状告姚家后又撞柱明志的姑娘?”

慧能点了点头,想着刚才恒王看过来的眼光了然,他却不动如山,笑了笑就道:“这姚家姐妹也算是命途多舛,从前她母亲姜夫人还在生时,对寺里多有布施,老和尚怜她姐妹二人孤苦无依,这才舍出一片清净地给她二人为亡母守孝。”

“如此吗?”恒王状似自言自语的发话,却扫了慧能一眼。

这样的情境,如何叫人猜不出他的用心来,这老和尚,竟也干起了这等营生。他心里虽有几分不悦,面上却半分也不显,笑意未减,望着不远处那幅少女簮花图,淡声道:“想不到琉璃寺中竟有这等春色。”

慧能呵声笑了,都是聪明人,他对恒王话中的一丝讥讽并未在意,他号了声佛,道:“我佛慈悲,今日也算是老和尚的一点私心,世人皆信缘法,这姚家大姐儿至纯至孝,孝心可嘉,菩萨才会令她与殿下有这场缘分,殿下仁爱宽厚,还望殿下还她姐妹一个公道。”

慧能这话说得很是巧妙,适才与恒王讲佛谒,我心中有佛,是以看万物都是佛,至于恒王看面前的这个少女是何,那就不与他老和尚相干了。

恒王面上满是闲舒,却并未答慧能的话,就真如那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对于这红尘美色很是陶醉,那画中人到底是簮了那朵花儿,却叫手上的绣帕被风吹远了,一路追,绣帕飞到了人高的木槿树梢上,她回头左张右望了半晌,终是惦起脚伸出纤手往树梢上够,却怎么也够不着,烈日炎炎,她头上出了一层细汗,细纱衣袖被她一抖一抖的就滑了下去,粉白的半截手臂露了出来,她惊慌下急忙的收回手掩好衣袖,脸上满是懊恼。

隔得不远,佳人宜恼宜嗔的天真模样,就像她素衣上绣的绿梅般清新脱俗。恒王纵身几个跨步,踏步无声的就立到了她的身后,伸手摘了那绣帕子,往她面前一递:“拿好了,小心风再吹走。”

姚娡听到声音吓了一跳,一回头便见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立在身后,他手上是那条被风吹走的恼人绣帕。一想到这么丢人的事情被个陌生的男子瞧了去,她羞得不行,接是不接,要不干脆不承认这条绣帕是她的?

但这主意一起立马就被她否决了,那帕子是她自己绣的,上面绣了她的名字,这东西怎么能落到外男的手上。

他见她低垂着头却又含羞带怯的模样,隐约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朗声笑道:“莫非是我弄错了,这不是你的东西。”他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就要把绣帕往回收。

她唬得不行,抬了头来睁着双清澈的杏眼连声摇头:“不不不。”

她一边说一边拿手扯住了绣帕,这样的动作终于有些难为情,又一迭声的辨解:“这,这是我的东西,多谢公子了!”

帕子到手她才觉着安心,欠身朝他一福,哪里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动作,却叫晕眩一阵阵的袭来,她捏了帕子慌乱无措,眼看就要歪下去。

刚才出了大力气去扯绣帕,又在骄阳下晒了这会子,头上的伤口先前流了那样多的血,身子还是虚的,这样一弯身,自然就一阵阵的发晕。

恒王嘴角含了丝玩味的笑,伸手就扶上了她的手臂,这么一托,她这才没倒下去。

待她睁开眼瞧清楚了,原来是他扶了她,不得了啦,她脸上火辣辣的,被他扶的地方像针扎的不自然,她轻轻一挣脱,手臂就从他手里溜出来,可还是晕得很。

她眼急手快的就往一旁的木槿树靠上去,心里好不懊恼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主意。

许是背后有了倚靠,她再不像刚才那样又惊又窘,却不敢抬头看面前的男子,眼前不停的冒星星,她知道这是气血还没回流,只好半闭了眼稍作休憩。心里不禁埋怨起了海棠,这丫头去了那么久也不回,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你可还好?”他见她不领情,手上骤然失去了那若有似无的温度,他心生起了不悦,见她半眯着眼柔弱的倚在这半人高的木槿树下,如此孱弱的模样,十分惹人堪怜。

她不出声,又怕失礼,只得轻轻一颌首。

他心里微霁,隔得这样的近,他仔细的把她看了个遍,松松挽就的头发半垂在肩上,头上缠着一圈儿白纱布,隐隐能闻到清苦的草药味道,她的双颊隐隐带着红霞,映着惨白的脸色,竟诡异的十分撩人。

他的心里微微震惊,京城里少不了攀龙附凤的女人,不乏手段百出者,可面前的这个女子,天真自然毫不作态,竟是别有一番风味。他心里顿时明白起来,想着她前些日子才在衙门里撞柱,那日他在外头瞧着,出了那样多的血,虽然能走动了,到底气血虚得厉害,刚才那么一福身,自然气血不归位就晕眩起来。

他朝慧能的方向覤了眼,却哪里还有慧能的身影,他心下一叹,慧能眼里看见的是佛,那他的眼中所见的是什么?

“那边有处凉亭,不若我扶着姑娘你去那边歇息一会子可好?”是画皮还是佛,又有什么打紧,他掩下心思,到底还是开了口询问起来。

姚娡倚了这半刻时候,觉着微微好了些,她心里盼着海棠快些来,但睁了眼瞧迟迟不见她的人影,她身子软弱无力,这会子再没力气,想想这四周一个人影也无,心里很是后怕,想着去到凉亭那里,好歹那儿的地势高些,若是她这里有什么异样,她也好叫喊。

她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身量欣长身姿端正,即使是一身素色的道袍却也难掩其清华气质,又见他面相生得好看,微微的含笑看着自己,脸上并无一丝猥琐之色,她虽同人接触不多,却也知道这样的人,大约也不是什么坏人。可转台她又觉着有些不太对劲,此处因着靠近后山,琉璃寺里并未对外头的人开放,他这又是怎么到这里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警惕起来,苍白的脸上立即起了戒备之色,她的手极不自然的抓起了树杆,“敢问公子,此处你是怎么进得来的?”

他见她强撑,有些好笑,便朝慧能的禅房指了指,道:“这寺里的慧能是我故人,适才从他那边过来,见着此处景色怡人,不曾想遇到了姑娘你。”

姚娡顿时松了口气,适才他说话时眼神并无闪烁,一派清风朗月的模样,这样的人,怕是不会说谎吧,再想到慧能这几年对她们姐妹的关照,慧能的旧友再不是坏人的,她不禁淡自己刚才起的小人之心而讪讪的,脸色就柔和下来。

她虚弱的朝他点了点头,“劳烦你了,我的丫鬟回去取东西去了,一会儿就到。”也罢,就由他扶她去凉亭吧,不管如何,总好过现如今她这样的夫礼于人前强些。

恒王瞧着她这一番变化,觉着十分的有趣,这姑娘什么都写在脸上,竟对个外人这样的放松警惕,越发觉着她天真憨直,也就越瞧越有趣。

他轻轻的笑了起来,扶上她的手臂,慢慢的就往凉亭挪步。

一段不长的路,姚娡走得很是辛苦,这十八年来,莫说是见外男,就算是偷偷的望一眼都觉得不应该,可如今这个陌生的男人扶着她,他手掌心的温度传到她的肌肤上,莫名其妙的让她脸红心跳,她深深觉得羞耻不安,把头偏向了一边,脊背僵硬的挺着,抓着帕子的手捏得死紧。

惹说恒王这时能对姚娡起什么情思,那倒也不至于,京城中好看的美人多了去,姚娡的容貌顶多也只能算个中上,再说他也不是那等耽于美色之人,之所以上前来搭讪,不过是另有别的原因。

那日在衙门外他瞧得清楚,赵斾这小子急冲冲的赶了来,就是为了这女子的妹妹,慧能引了他来这里的心思他并非猜不透,慧能一介方外人,若说他有这操弄裙带的心那到也不至于,那就只能是赵斾。

恒王稳稳的扶着她,他能感受得到她的紧张与不安,对着这样一个看似柔弱但实则刚烈的女子,他在心里叹了声可惜了,想到姚家暗地里的所做所为,他忽地就同情起赵斾来,怪不得他要把这个女子往他面前送。

他送她坐在了亭子的石櫈上,见她面色好些了,就避出了凉亭,他立在太阳底下,问她是否好些了?

她轻声“嗯”了声,算是回了他的话,见他还晓得避出亭外,心里落下一块大石头,这样至少说明他是个君子,又见他端身立在骄阳下,心下很有些愧疚,又不能把人干量在外头,她抬头望了望天色,心里就打鼓,这会子叫人在外头晒着太阳,会不会不太好?

她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没话找话,挤出了句话来:“刚才多谢公子了!这日头也大起来了,要不你还是进来躲躲太阳,我的丫鬟想是快来了。”

真是蠢,怎地说出这么句话来了,她后悔得直想咬了自己的舌头,说什么不好呀。

他把她的窘态和不安都瞧在了眼里,忽地起了探究之心,“其实我见过姑娘一面,那日你姐妹二人在县衙里状告姚家,当时姑娘撞了柱子生死不知,那日有那样多的人在,姑娘生生被除了族,想想这世上无家无根之人活得像飘零的浮萍一样无依,你姐妹二人落得这样的下场,姑娘如今想来可会后悔?若是早知这样,还会不会当堂状告生养了自己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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