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肚子有八分饱,楚穆歌放下了筷子,而跟她设想的一样,她这边刚放下,同桌的那人也立即放下了筷子,正襟危坐。
银筷子落在银色餐具上,发出‘叮叮’的脆响,宫女们见状,立即上前来,陆陆续续的将桌子上的盘子撤走,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从偏殿走出之后,两人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好,殿外翠云端了茶过来,一杯给楚穆歌,一杯给湛青鸢。
放下茶盏后,翠云将托盘递给了一旁的宫女,自己则是走到楚穆歌的身后,在一步之外的距离恭敬的站好。
是她爱喝的花茶,楚穆歌闻着茶香,小口的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时抬头看着右手下方的人问:“说起来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不知道你的芳龄。”
湛青鸢的脸上带着温顺的笑,微微抬起下巴对她回答说:“回娘娘的话,臣妾今年十五岁了。”
楚穆歌闻言笑了笑说:“十五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可惜你进了宫,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宫外的美景了。”
湛青鸢脸上的笑忽然僵了一下,却是很快就隐入,低着头羞赧的说:“娘娘说笑了,谁不知道这天下间最美丽的风景就是在这皇宫里头,御花园的花草实木已然网罗了天下的美丽,也是别具一番风情。”
懂得倒是不少,可惜还不够聪明,聪明的人又怎么会来这宫里虚度人生?
楚穆歌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不冷不热的跟她聊着,然后不知怎么的聊到了妍妃,两个人居然默契的同时岔开了话题。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她是个敏感的人,楚穆歌心里有数,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不冷不热的同她说话。
两个人坐了约摸半个时辰,杯子里的茶续了不下三次,楚穆歌的耐心差不多都用光了,就想着该让她跪安了,结果刚要有所表示,就听外面的宫女窸窸窣窣一阵跪地,齐呼道:“奴婢(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怎么会来?
楚穆歌皱着眉扭头看向殿门的方向,却没注意到对面那人听见皇上来时,眼底里蕴藏的疑惑和忧虑,似乎对于皇上的到来感到很意外,而且还有些担心。
看到赵琛进来的时候,楚穆歌才慢吞吞的站起来,端正了姿态朝他福了福身子说:“臣妾参见皇上!”
湛青鸢老早就站起来了,等她行礼之后才走过去见礼,温婉的屈膝道:“臣妾参见皇上!”可惜声音太小,直接被人无视了。
赵琛的目光从湛青鸢身上一带而过,走过去伸手扶起楚穆歌,牵着她的手边走边对她说:“今早收到江南御史呈上来的奏章,说那边的行宫已经修建完工,等这段时间我把手头上的要务处理好之后,我带你去那边散散心。”
江南!
楚穆歌望着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她猛地抽回手,感觉到头顶诧异的目光,她低着头小声问他:“臣妾,可以拒绝吗?”
话音未落,赵琛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了,问她:“理由?”
他的目光太尖锐,让人无法忽视他此刻的愤怒,那种被拒绝的感受很不好,这一点楚穆歌很清楚,她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他说:“近来臣妾身体状况每况日下,恐不宜远行。”
赵琛怎么会信她这番鬼话,于是就对她说:“身体不好可以调养,反正出行也不急于一时,爱妃不用担心,朕可以等你养好了身体在出发。”
楚穆歌可不顺着他,接着他的话说道:“修养身体是一个漫长的时间段,臣妾只恐耽误了皇上的宝贵时间。”
赵琛紧追不舍,“如果朕一定要让你陪驾同行呢?”
楚穆歌心里难过,因为他总是这样勉强自己,于是就赌气对他说道:“如若皇上一定要有人陪驾同行,不若就带青鸢妹妹一起去罢!”
“你说谁?”赵琛听了她的话,眉头紧紧皱起,视线顺着她的看过去,这才注意到这屋里还有外人。
这个女子他好像有那么一点印象,看她的面相有几分熟悉,青鸢,她就是湛家的那对孪生姐妹中的一个吧!
感觉到来自头顶的注视,湛青鸢低着头不敢动,心里却是在为刚刚听见的这段对话而感到震惊,一直以来听到的有关娘娘和皇上的传言有很多,但绝大多数都是说娘娘的插足破坏了皇上和妍妃的感情,之前听到她都是一笑而过,现在看来,传闻绝非空穴来风。
后来听说皇上移情别恋,她的心里也一直半信半疑的,却未曾想过这两人之间是这样相处的,一国之君说话时居然用的是‘我’而不是尊称,此事太过骇人听闻,由此也可以看出宸妃娘娘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无人能及。
此刻的湛青鸢,她的内心深处正在为这个发现感到无比的震撼,虽然她心里清楚此时此刻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垂下的眸子里难掩担忧之色,她来这里,从未想过要通过宸妃娘娘得见龙颜,这也是她为什么选早上的时候过来的原因,因为这个时间皇上会很忙,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碰到。
然而今天是个意外,皇上只怕是一下朝就直接赶过来了,虽然她也不反感跟皇上的见面,可是这种情况却是她无法想象的。
事实上刚刚听到皇上来的那一刻,她的心里也有过片刻的挣扎,想着是否能借皇上对宸妃娘娘的宠爱,施舍一点同情给她,让她可以有机会在这后宫中站稳脚跟。
湛青鸢自打入宫以来,就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来的,她只想要跟妹妹安安稳稳的在这宫中生活,没成想青璇被送去陪伴太皇太后,这宫中现在就剩下她一个,孤苦无依。
而现在她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完全是因为宫里另外一位娘娘,也就是以美貌闻名于世的妍妃娘娘夏倾城。
之所以提到夏倾城,也是因为近来后宫发生的一连串的事件,一开始储秀宫的秀女们明争暗斗,也只是小打小闹,湛青鸢虽然不屑,却不会为此担忧,因为那个时候皇后被废,后宫里唯一的两个位高权重的女人病的病,软禁的软禁,可以说是很随意很自由。
可慢慢的,有什么不一样了,太皇太后礼佛,太后在冷宫里自缢,宸妃得宠,妍妃解禁,后宫地位最高的两个女人相继淡出大家的视线,而后继的这两个地位最高的女人,则开始慢慢的开始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
宸妃还算低调,除了那次站出来指责了唐昭仪一通之后,几乎让人很难发现她的存在感,反观另一位就不一样了,因为自从妍妃解禁之后,她就开始高调的出现在宫中的各个角落,自此这后宫就再没有一天安宁的日子可过。
很难想象那样美丽的一个人,心胸竟会如此狭隘,在她的眼中似乎容不得一粒沙子,最看不得妃嫔们之间的争宠斗艳。
记得前段时间,有个才人只不过是耍了个手段跟皇上来了个邂逅,然后有幸跟皇上说了两句话,结果还来不及高兴,当晚就被召到了昭华殿,人是半夜回来的,面色苍白仿佛受了不小的惊吓,然后这件事过了没几天,好好地人就疯了。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跟妍妃脱不了关系,可是人家后台硬,又是皇上的青梅竹马,皇上登基前对她专宠的传闻就一直流传不息,就连害死了大皇子这么大的罪名都能被饶恕,可见她在皇上心中举足轻重的位置,是以这宫中根本没人敢得罪她。
妍妃整日在后宫里清除碍眼的竞争对手,后宫的女人们个个担惊受怕,生怕会引起她的注意,而这几日她已经把注意力放到风头正盛的唐昭仪的身上。
至此,湛青鸢忽然意识到,或许将来有一天,妍妃收拾完那些人,就会把目光对准她这里,于是她想通了一些事,她终于明白,如果想在这宫中好好存活下去,靠的不光是宫外的势力,还要找到一个足够有分量给她依靠势力,而经过观察之后,她将目光投向了蓝翎宫。
虽然她自己进宫来是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也从未想过要在这宫里争宠斗艳,可俗话说的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她已经进了宫,很多事就由不得她自己了。
一开始她也考虑过去找妍妃寻求庇护的,甚至她可以跟她摊牌,告诉她自己绝不会使用狐媚的手段勾引皇上,可是后来因为一些事,她制止了自己这个想法,因为她发现妍妃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她的身边根本容不下别人。
之后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她终于还是将目光投向了低调的宸妃这里,她始终忘不掉跟她的两次见面,尤其最后那个眼神,让她印象颇深。
湛青鸢从小就是个心思缜密的孩子,跟她同胞的妹妹在性格上是完全相反,通过一些细节,她发现宸妃虽然一直是扮演着被遗弃、受伤害的角色,可实际上她却得到了所有人望尘莫及的,皇帝的宠爱。
当然了,最终让她下定决心的,还是她用不少值钱的东西从福公公的嘴里换来的两个字,当时她询问在这宫中如何才能寻求庇佑时,受了重金的福公公只送给她两个字,那就是‘宸、诚’。
于是之后她就开始接近宸妃,而宸妃也果真如福公公暗指的那样,只要让她看到自己的诚意,她即便不会接纳,也绝不会拒绝,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宸妃竟如此大胆,居然敢恃宠若娇,公然开口拒绝皇上的邀请。
来自皇上的目光是如此的冷漠,就好像她所了解的君王一样,他的眼睛深邃,他的心隐藏的很深,这是一个真正冷血的君王,可不知为何,心里居然还有那么一丝异样的期待,期待那目光能在身上多停留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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