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惠芬下午去菜场买了黑鱼和鸡,又配了些主食和蔬菜,她了解到汤尼喜欢吃辣,就准备做一桌川菜招待他。
到了许家的时候,汤尼早早的就来了,正坐着与许萧客聊事,阳光从大玻璃外透进来,洒在许萧客浅咖衬衣的背影上,有股磨砂般精致的质感。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忽然想到从此再也看不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有丝伤感。
“噢,我美丽的女神,你终于来了。”汤尼一眼看到她,惊喜地从沙发上起来,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和亲吻。
白惠芬被西式的热情招呼抱了个措手不及,手里的活鱼啪啪作响,她连忙说:“你好汤尼先生,我得先去下厨房。”
“急什么,让我好好看看你。”汤尼围着她直打转。“如果我有这样一位美丽的主妇天天出现在家里,那可是天下最美好的事了。”
她的脸唰红。主妇有什么美好的。
“汤尼先生,我得去忙了。”
许萧客站了起来,笑说:“我来帮你吧。”
时间指向六点,食物一半入了锅,一半也都蓄势待命,温香的气味已从厨房传出,这是他俩第一次共同在厨房里忙碌,也应该是最后一次。白惠芬没料到许萧客竟是厨艺老手,无论是切洗烧煮,手式和拿量都恰到好处,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毫无生活能力的高冷作家。他们几乎没有语言的交流,偶而有次眼神交汇,彼此装着的都是满满的客气,但虽然这样,每一步却都默契的不得了,象是一对熟练的老搭档。
汤尼并不懂做中餐,只能在一边旁观,但他也看出了这份默契。
他忍不住说:你俩一定是经常在一起做饭吧。
什么?二人同时抬头望住汤尼。
如果我开饭店,会聘请你俩一个做主厨,一个做副厨。
许萧客笑说:那我一定是副厨。
白惠芬却连忙解释:我们没有一起做饭过。
她说完就后悔了,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要。
汤尼也没纠结这个话题,他说:我的胃已经在宣战了,什么时候能开战呢?
晚餐很愉快。有了汤尼这位幽默的同伴,任何餐桌都不会冷清。他从几年前跳伞摔断了两根肋骨,说到许萧客在旧金山的演讲大受欢迎,调侃自已的同时,也不忘抬举朋友,更不时地夸赞白惠芬的厨艺,并不断地为她小心夹菜,绅士风度溢于言表。
白惠芬想,这么优秀的男人,为何单身?
但她又想,这个问题,可能自己一辈子也没机会问他了。
因为她已决定把今天的晚餐,作为一个句号。
向他告别,也向虚妄的一切告别。
她其实有了下一步的对象。应该就是上回节目里那位中学老师了。年龄四十六,离异带个女儿,节目里他把心动女生给了她,也明确地表白过可以当小志的好爸爸。虽然当时她灭了灯,但节目后,他的穷追不舍还是让她动了心。
老人们常说,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中学老师的条件与自己相符,人也老实,是个过日子的好对象。
她看着汤尼和许萧客,想,这些男人,他们属于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华光十色,虽然他们愿意接纳她,她却呆不长久,呆长久了,会累,会逃,会受伤。
她眼神游离着,却与某个目光偶然相触。只是一瞬而已,却分明有火焰跳动,心猛地触了下。
“说说你自己吧。惠芬小姐。”汤尼把话题抛到了她这里。
“什么?”白惠芬一脸局促。
“我们都很好奇一个英语如此流利舞姿如此优美的主妇,背后的故事。”汤尼边说边还生生拖上了许萧客当同党。
“我没有故事。”她生硬地回了句。
“好吧,应该换种方式问,你父母是做什么的?你从哪儿毕业?喜欢什么颜色?爱吃哪种菜?又或者,可以说说你经历过的爱情。我这么说你不介意吧,呵呵,在非爱不婚里,好象都是这么问的。我可是认真地研究了好几集呢。对了,我慎重宣布,你是我的心动女生!”
三人笑了起来。
汤尼是个厉害的人物,半开玩笑的就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想表白都表白了。真假难辨无伤大雅。
她从没觉得自己的故事有什么值得说的,无论是名牌大学毕业加校园诗社的社长,或是她曾经有机会成为专业舞蹈演员,或是她读过无数经典包括许萧客的很多大作,这些都不值得说,她早已习惯了自己是个普通主妇的身份,她把自己的故事藏得很深,只怕漏出一点就有炫耀自己的企图。
她藏得那么深,在许萧客面前,却被他看得很透,他一眼就看出了另一个早遗忘身份的白惠芬,那个曾经有过梦想追求和活力的少女,气质是百炼千锺的,经过婚姻家庭和孩子的洗礼后,积淀了岁月赋予的独特魅力后会更有质感,只是她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这种魅力,她一味的隐藏,魅力却一味地加深,这对历尽世故阅尽繁华的某种阶层的男人来说,是种致命伤。
汤尼会喜欢她,早在他意料之中。
很多人都以为男人喜欢青春美色,但对汤尼来说,阅尽美色,不如一顿饭,一个眼神,一种味道,而对自己来说,何尝不是?
大道归简,奋战一生的男人们,不过想要个温暖的如同母亲一般的怀抱而已。
晚餐结束,白惠芬说,你俩聊吧,我来收拾。许萧客说,还是你俩聊吧,我来收拾。汤尼说,都别收拾了,要不去看电影吧。
许萧客说,我就不去了,你俩去。白惠芬说,我也不去了,小志十点要睡觉。
汤尼说,那可以给我机会送惠芬小姐回家么?
她没有多说什么,默认了这个结果。
经历了一晚,单独相处才是汤尼真正的目的吧。要不然,自己来这里干吗呢?连他都明确说了,是为了汤尼才约她的。
三人晚餐不就是为了二人世界么?
至少,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目的。
这种感觉很复杂。
表面上,是为了汤尼来,但实际,她是来向某人道别的。
是啊,道别。
她忽然转头看了一眼许萧客。
整晚她都在回避他的眼神,但,这一眼是用心看的,刻意看的。
或许是因为,真的要道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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