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车在夜幕里匀速前行,车厢内冷气打得很足,斯菲菲细心地发现林飞斜靠在车窗边打了个冷战,连忙让司机调高了温度。
她说,林科长,今天晚上要谢谢你。
回应她的只有丝丝的冷气声。
她偷偷地打量着林飞的脸,他的脸在街灯下显得有些苍白,但透着一股特有的书生气。
这是她的圈子里看不到的书生气。
他的鼻梁很挺拔,男人鼻子好看了,七八分的相貌就在了,睫毛长长的,盖在眼睑上微微颤动,更让这份醉意透着别样的温柔。菲菲想,什么样的女人能拥有这样的男人呢?
被他亲吻,被他拥抱,被他伤得心碎,她就是死几回,也轮不到这种男人。
她有的男人,就是象胡海天这种,被岁月沉淀下的肥硕的肚腩,松皱的皮肤,满眼的世故和精明撑出的红血丝,他不会吻她,也不会象情人那样抱着她说话,他把每次脱光她的衣物当成“爱意”的开关,只有当她是****时,他仿佛才是爱她的。
她又问,林科长,你家在哪儿。
连问了好几声,林飞微微睁开迷缝的双眼,似看非看地瞟了她下。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家。她凑上前讨好的笑笑,浓烈香水味伴随着笑钻进了林飞的鼻腔。
林飞猛咳起来。
你没事吧,她慌了,安抚他的背。
他虽醉着,但却仍条件反射似地一把推开她的手,脸上现出厌恶之色。
斯菲菲脸色由红转白,连妆容都黯淡下来。
林飞换了个姿势,把头搁正玻璃边,面朝着街面,迎着满街忽明忽暗的靡红,双眼半闭半张,嘴唇喃喃细语,也不知是醒了还是仍旧睡着说梦话,她也不敢打扰,木头人似的坐着,僵硬地把弄着手提包的带子。
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她问司机,这乍办,林科长不肯说家在哪儿。
司机只笑笑,继续开着车。
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又问,你知道?
司机点点头说我知道。
你咋知道?她好奇。
司机想,你这是真傻还是装傻,于是说,胡老板都吩咐过了。
她玩包带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一颗心也停止了跳动。
她徒地想起了今天胡海天对自己说的话,好好招待客人,过后会有惊喜给她。
她还问,啥招待?
你想不想先听啥惊喜?
啥惊喜?
胡海天扬了扬手里的一串车钥匙。蓝白相间的图案刺得她象是打了激素。
她不信似的睁大眼,问,给我的?
嗯,给你的。
给我的?她连问了好几遍。
嗯......
这确是个惊喜,惊喜的连她该怎么招待客人都忘记问了。原来她以为只是陪陪酒说说话被摸几把的事,此时她才明白,这远远不是得到宝马车的代价。
她望着心里早有了目的地的司机,停止的心脏又忽狂跳起来。胸口一股热流涌上来,她慌不迭地摇下车窗,对着飞逝的街道哇哇大吐起来。
她一边吐,一边眼泪就流了下来,风吹得她的脸凉嗖嗖的疼。
她转身对着司机吼:停车,你马上停车!
电影是部文艺片,人不多,大多是心不在焉在闹小甜蜜的情侣们。边上有一对男女干脆搂着开始热吻,白惠芬有些不自然,无助地瞟了眼身边的许萧客,发现他晶亮的眸子被屏幕牢牢锁住,睫毛在灰白色的脸上投下一片更浓的灰,专注极了。
忽然明白什么叫“心无旁骛、目不窥园”,自己还是俗了。
影片结束后,二人走出影厅,边走边聊。许萧客向白惠芬介绍影片的幕后故事,说他很喜欢该片的导演,他具有法国导演特有的细腻唯美的镜头感,象一本可以细细品味的小说。白惠芬认真听着,偶然插了句:比如《蝴蝶沧海》。
许萧客怔了下,说,你看过我的书?
白惠芬脸微红,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你还看过哪几本?他笑问。
她避开他的眼睛,说,都看过。
心慌慌的,好想听听你的评价。他搓搓手掌。
我哪有资格评价你。
这是敷衍吧。
二人相视一笑。
一些女孩子吵吵闹闹的声音追了上来,很快就将许萧客包围了。
这不是许老师么?几个人同时叫起来。
我就说是他,你还不信。有人得意洋洋地说。
许老师,许老师,给我们签名吧。我们可喜欢看你节目了。
......
二人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吸引了更多的脸、手、笔记本潮水般的涌上来,瞬间包围住了二人,也有人认出了白惠芬,起哄似的叫:白姐姐,我们也喜欢你,你是跟许老师一起看电影么?你们这是约会么?
白姐姐和许老师真的好配啊。又有人瞎起哄。
对啊对啊,白姐姐,你以后一定要替小志找一个象许老师一样帅的爸爸。
......
有个村子叫“蚌仙村”,传说是一个河蚌仙子爱上了当地的一个小伙子在化身成人结为百年,村民们都是她的子民。这个传说如同这个国家大部分传说一样,出自差不多的版本,落入了差不多的俗套。当然,它们也一样的微不足道不为人知,甚至,连手机导航都忽略了这个小小的地方。它依在山窝里,靠那点风那点雨那点土壤,勉强养活了一群不为人知的村民们。
村民们要花半辈子孕育出可以走出这个村子的人,而这些人,又要花上好几年的时间,积累下可以走出这个村子的勇气。他们抛下亲人和老屋,坐着轰隆隆的卡车离去,带走一身家乡的泥尘。
他们来到城里,追求一种叫作幸福的东西。更简单的是,追求一种叫钞票的东西,二者在他们的认知里,是统一的。
在斯菲菲的认知里,她知道一辆宝马可以买下村里一半的老屋,如果有朝一日,她开着这座移动宫殿,颠覆在村口那条崎岖的黄土路上,轮子摩擦着石子发出了水土不服的喀喀声,那是贵族的声音,足以吸引一半的村民来迎接她。
她离这个画面那么近。
触手可及。
可是她怎么会觉得恶心呢?恶心地连肠子都快吐出。
对了,那是因为她忽然想起胡海天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宝贝”,想起曾经万分之一秒的相信过这个男人,以为他是真心,对了,还因为刚才这位科长出手救她,让她恍惚间有种电视剧里英雄美女的感觉,而此刻,她却作为一个礼物成为他盘中之食......
她会恶心,那是因为她也憧憬过爱情。
蚌仙的那种爱情。
她最喜欢《来自星星的你》里的“都教授”,在她看来, “书生”,“教授”,“文人”,都是一国的,都是懂“爱情”的,爱情是唯一比金钱更美好的东西。可惜所有身边的男人,都只愿意用金钱而不是用爱情来换她,哪怕是这个颇有好感的“林书生”,成为她的瓮中之鳖,也是用金钱换来的。
所以,她疯了似地叫:停车,快给我停车。
见车不停,她开始咚咚咚地踢着前排的座位,又试图在行驶中打开车门。
司机被她吓坏了,一个急刹车在街边停下,转头吼她:喂,你疯了!
车一停,她就溜了下去,走到街边抱着一棵大树开始哭起来。
司机慢悠悠地走下车,在她附近点上一枝烟。
她呜呜的哭着,从站着哭到坐着。
司机掐灭了烟头,说:哭完了没,哭完了咱们走。
她说,我不走,你走。
司机说,老板吩咐,得带着你走。
她说,去你妈的老板。
司机说,你想好,到底走不走。
不走。她坚决地说。
司机暗暗骂了句脏话,看见车里窜出个黑影。
哎,人跑了。他大叫。
斯菲菲顺着他的声音看去,发现林飞不知何时下了车,踉跄着朝街的另一边跑去。
她傻在那儿。
司机叫了声:愣啥,快追啊,出什么事,你担得起啊。
斯菲菲这才发应过来,拔腿追了上去。
林飞是被夜风吹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是在一辆车里。
他睁开眼,被满目的街灯刺得泪水朦胧,他摇下车窗,对着微凉的夜风深吸了口气,忽觉胃部一阵痉挛,忍不住哇哇吐了个干净。
终于缓上神,抬头看去,“XX电影院”的招牌灯晃进他的眼睛,他闭了下眼,又定睛看去,终于发现吸引他目光的不是电影院的招牌,而是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并排走在一起。
他用力揉了下眼睛,把所有的焦距都集中在了那两张脸上,他的思绪有点散乱,竟就那么用力看着也确定不了他俩的身份,他明明是认识他们的,认识的有点疼痛。
是心在痛。
是谁可以让他心在痛。
他再次闭上眼,倒在车座上,深深呼出一口气,把仅存的逻辑拼凑起来。
男人女人,电影院,心痛。
突然,他睁开眼,象被人从背后重击了下,眼睁得大大的,眼球鼓出了眼眶。
他从座位上跳起来,猛打开车门,朝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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