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菲菲是从胡海天不接她电话的那刻起,才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的。
其实逻辑很简单,简单到丑陋不堪,正是因为太过丑陋,她才不敢往这个简单逻辑想。她只是拿王虎做了出气筒,宁愿相信是一个小混混打的坏主意,也不敢想象是“贵人”设计的阴谋,
贵人。
呵呵。
贵人。
这两个字,让她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天,直哭到天昏地暗。
太阳昏沉沉地落了山,她也昏沉沉地出了门。
打不通电话,她要亲自去找他,她知道他躲在哪儿。找到他,让他亲口解释这件事,至少,给她一个理由,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她还是年轻的,年轻地以为,事情总是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她飞快地出了门,发现已经起了大风,马路上的车和人都躲得干干净净,她站在路边,看着红色宝马,发了会愣,坐了进去。
他果然在这儿。
硕大平整的温泉池面,泛着金热的光气,一具白色肉体半浮在池子的一头,圆润的头颅靠在瓷砖边上,上部覆盖着丝丝冒气的白毛巾,末端露出两个幽深的鼻孔,随着呼吸一张一合,睡得很死,却仍透着几份狡狤,几份精明,睡梦里也在算计着什么大生意似的。
两个男人拦住了斯菲菲,说,老板正在休息。你出去。
斯菲菲小心翼翼地说,我有重要的事要跟胡老板说。
男人们把她推出了门。
她被推倒在地,又重新爬起来朝门里冲去,边冲边叫:胡海天,我有话问你。
话还没说完,男人又围了过来,凌空架起她往外走,她挣扎着,看到温泉里的人影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这回,门牢牢地被锁上了。她怎么敲门也没用。
事实已然一清二楚了。
她仍不信地擦了下眼泪,绕到温泉屋的另一头。幸好,这里有一个安全出口门没锁。她窜了进去,一进去,就成了两名保镖的目标。他们朝她撵来,她象只兔子般东躲西藏,在池子边上演了一场追逐战。
池子里的手忽挥了下,遥控中止了保镖们的行动。他们低下头毕恭毕敬地退到一边,留下斯菲菲一人站在空荡荡的池边。
白毛巾拿了下来,露出了半熏的小眼,眼皮眯缝了一会儿,终于懒洋洋地睁开,眼珠子却还沉在梦里似的,打了几个转才定格在斯菲菲身上,烟雾缭绕里,猛得透着一股精光来。
是你啊,咋了?被温泉泡得软绵绵的声音不象是他的。
室内静寂一片,只有满屋子咕咕的气泡声。
她在想,该怎么问好,事到如今,她竟还是不敢朝他发怒的。这个男人代表着天,代表着她的全部,她若是挑战这种权威,就意识着失去一切。
嗯?宝贝?怎么了?他又补了句。
一句“宝贝”,让她热泪盈眶。
哪种宝贝?她鼓起勇气直接反问。
男人疑惑地睁大了眼,没消化她也会说出这话来。
我是哪种宝贝?是父母叫的,还是情人爱的?还是字画古玩珠宝可以随便送人的那种宝贝?她问。
他打量了番她,用了不着边际的眼神,终于,目光收回,勾起唇,捞过边上一杯红酒低头喝了口,放下酒,摆正头时,已满是鄙蔑的表情。他长肢一瘫,闭上眼,胸口隐约传来咯咯笑声。
你笑啥?她眼睛瞪得老大。
他不理她,还是笑,笑得连水面泛起了涟漪。
她终于忍不住了,狂叫起来,你说!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一直在骗我是不是?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为什么在害我?你说啊!你笑什么?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她冲上前,但被两个大汉拦住了。她用尽全力挣脱开来,朝他扑了上去,他慌张一躲,但仍被她在肩上抓开了一条红线。
他一下怒了。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伤过他一根头发!
这个女人无法无天了!
他爬出池子,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狠狠甩去个耳光。
斯菲菲被打得眼前一黑,身体晃荡了下差点摔倒,一对铁手紧逼而上,猛地掐住她脖子,将她的头往池水里死命按了下去。
她想反抗,却已毫无还手之力,身体被牢牢紧箍在岸上,头却被动地朝水面俯冲下去,炸开水花那一瞬,她觉得自己被一片水深火热侵吞,刺鼻的酸流从鼻孔口腔眼睛肆无忌惮地钻进来,空气被抽空,身体被撕裂,她想叫,但叫不出声,她感到了死亡的光临。
直到最后一秒,才有股力量将她拔出水面,一股冰凉的生气重新回到了鼻腔,她大口大口地吸着,觉得天压了下来。
给你面子你不要,还动手?你以为你是谁?他冷冷地开了口。
嗯?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半虚脱的她轻松地架起,轻拍着她的小脸,让她听清楚点。
我告诉你,所有的宝贝,我想玩就玩,想扔就扔,听懂了没?
陪睡一次就能换部宝马?以为自己多值钱?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他冷笑着,将她如件半湿的衣服似的扔了出去,随着一声闷响,她重重地撞在了一侧的墙边,痛成了一团软体动物。
救救我。她的声音已带血。这是她向他唤出的最后一声求救,一如从前她被男人包围时向他发出的求救一样。
只是,他从未出手救过她。
一次也没有。
这次也没有。
他放下酒杯,缓缓踱着步子朝门外走去。
她的手指跟随那个身影而去,想要用尖厉的指甲将他碾碎,最后只划出长长的五条血痕,把仇恨刻进了冰硬的瓷面。
他坐上车,掂着手腕上的佛珠,对司机说,出发去庙里,今天有场法会。
老板您真虔诚。司机说。
他脸上扬起戏谑,戏谑又滑到了唇边,蓄起一丝阴冷,忽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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