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了,没有任何力气可以支撑她站着,幸好已经坐在了床上,不然倒下去的就是她。
她哭了,不是第一次哭,却是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
扯着嗓子哭着,用力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大力地捶打着胸口。似乎这样可以缓解心中的疼痛。
撕心裂肺。
嗓子好似被灼烧一般疼痛着,干涩得厉害,彻痛心扉地嘶吼着,仿佛是受伤的野兽,独自在隐秘的角落舔舐伤口。
伤痕累累,从何处开始疗伤?
然而,还有一个袋子,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打开了。眼睛的余光扫到那一只浅黄色的文件袋,安静地躺在床边沿。
颤抖的手指摸索着往文件袋的方向伸去,半路又猛地收回手。
不,不,不!
她摇着头,忍着鼻尖的酸涩,盯着文件袋足足有三十秒的时间。
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迅速地抓过文件袋,这次不是协议。
然而,对她的打击却并不比协议来得小。
这是一封请柬。
订婚请柬。
末尾的署名:季绍凡、顾静娴。
她狠狠地盯着这张请柬,似要看出花来,盯出洞来,可到最后,什么都没有。
季绍凡和顾静娴。
订婚。
喜结良缘这几次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要这么对我?
眼睛已经干涩了,她根本流不出任何的水分。喉咙嘶哑得厉害,好像火烧过一样,灼热的痛感蔓延全身。
拖着毫无力气的身体,她一步步往门外走去。长长的楼道那么空旷,只听见她拖着拖鞋的踢踏声,一步步,一点点挪动着。
仿佛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机械地行动。麻木的脸上只有僵硬的表情,带着冷然,带着绝望。
推门进去,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冷昳琤安静地躺在床上,纯洁得像个天使。
她走近,在他的床前站定。
来这里的理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前一刻,只是莫名地渴望着能够见到他,如今站在他面前,却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蹲下来,半张脸埋进了他的被单,轻轻地问着:“冷昳琤,我被抛弃了。”
说完这句话,有很长的一段空白,全部都泪水填满,分明已经哭得眼睛痛得厉害,火辣辣的,烫得不行。可竟然还能产生泪意!
她闪动着睫毛,眼泪从眼角穿过鼻梁,滑过半边的脸,消失在黑白相间的床单上。
“我真的被抛弃了。”
而且还是两个我最爱的人,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大概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公平和不公平之说,她此刻终于相信了。
“我这前半生好像都在被当皮球踢来踢去。刚生出来,爸爸抛弃我,没几年,妈妈也抛弃我扔给了爸爸,现在又被抛弃了一次,连我最爱的男人竟然……你说,我是不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顾倾城泪眼模糊,看不清近在咫尺的表情,如果不是因为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大概可以看见他睁开的眼睛流露出的复杂情绪。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其实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又独自哭了一会儿,她拉起冷昳琤的手,勾住他的小拇指:
“拉过勾勾了,所以你答应我了,不会抛下我一个人。”
顾倾城知道他什么都不会知道,所以她才能这么肆无忌惮,至少想告诉自己,欺骗自己,这个世界不是完全抛弃了她。
但这样的谎言,又能支撑多久?
“嗯。”
确定不是自己幻听,她擦掉了眼睛里的泪水,又一次看向冷昳琤,而他的手忽然罩了过来,眼前被他的手掌覆盖,湮没在一片黑暗里。
“冷昳琤?”
“顾倾城,我冷昳琤和你约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回到这里,回到冷氏的宅子内,当我的女佣!”
他还是一贯的霸道,即使是好意,也偏要用这样的方式霸道地宣布他的所有权。可以在这里,算是给她一个归属地的承诺吗?
“那你会在这里吗?”她问。
“这是我的别墅。”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冷昳琤?”
“嗯。”
“谢谢你。”
此刻有你真好。
她感受到他手掌心的温度,覆盖在她的眼睑上,心里暖暖的。
“哼!”他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嘴角悄无声息地扬起了大大的弧度。
“对方是什么来路,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吗?”
冷昳琤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可从他颤抖的声线里已然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他眼中的寒霜,内心的愤怒。
这是第一次,他的手下如此办事不利,也是第一次,他遭遇了一个连对手都不知道就“开战”了的挑战。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对手的综合实力一定不能和他抗衡,所以才需要这种“游击战”的方式,背后出手。
冷昳琤的声音太过冰冷,站在他面前的两个男人长得人高马大的,肌肉也很发达,看起来身手应该很不错。此时两人都低着头,似乎是在反省这段时间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而这次的事情有没有给他们正确的引导和教训。
对手难缠是一个理由,但却不能成为他们办事不利的借口。
“对不起!冷少!”两人异口同声地道歉。
又同时开口承诺:“请冷少责罚,请冷少降罪!”
不仅是体型上,就连长相也有好几分像。这两人是双生兄弟。当初选中他们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的默契无人能及。而有的事情是最需要这样的默契的。出奇制胜靠的也是这个。
冷昳琤靠着飘窗,半张脸撇了过去,只留给他们一张侧脸。
两人不敢说话,只能默默地等待着。
“绕着这栋别墅跑十圈吧。”
想来是他的决定有些出乎意料,至少是没在别人身上试验过,所以他们当场就惊讶了。张大了嘴却没有任何的表示。
“还不快跑!”
两个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往外跑去,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冷奇骏过了不久开门出见他话中的嘲讽,反而是应道:“嗯。”
和他相处这么久了,对他的了解也不仅限于一点两点的了。正是因为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在听见他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时才会变得更加惊悚。
没错,不是惊讶,而是惊悚。好像是肉食动物忽然吃素了的感觉,极为诡异。
“怎么,像是吞了苍蝇似的。”简洁扼要,形象地概括了冷奇骏此时的表情。
他也不恼,把医药箱放在桌子上,拍了拍药箱道:“过来例行检查。”
他的身体并没有好全,当日的伤口因为感染了病毒,导致那一晚惊险度过,幸好他的手脚麻利,才没有造成更大的麻烦。
这两天调理下来,基本上没事了,可为了确保安全性,最好还是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说过这两天不能碰水,也绝对不能做运动!你把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了吗?”
冷奇骏看着那些已经愈合的伤口忽然又裂开了,有些甚至与化脓的迹象,医生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一看就能推测出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脸色不好地看着他。说话语气也变得很冲。
“冷少,你就不能做几天和尚吗?真的忍不住把自己当成太监总行了吧?”
这句话已经很露骨了,饶是淡定地冷昳琤也免不了耳根子发红,他轻轻地说了句:“没有。”
“什么没有,你都这样了还叫没有?运动量不够?是嫌你的命太长了还是一天都少不了女人?或是那个女人堆你的吸引力已经到达了这种地步!”
他唠唠叨叨地自顾自说了一长串的话,结果连冷昳琤的眼色都没看见。只见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又转青,差不多都能变成自由红绿灯了。
“你看看这伤口……啧啧啧,可见当时的战况激烈不堪入目啊!”
冷昳琤终于忍不住了,悄无声息地扔下一颗小小原子弹:“再说,就把你丢到非洲去!”
某人立马静音。
小小的插曲过去,正事才真正开始谈。
“言归正传,那人的线索还是没有半分?”看冷昳琤的表情和下面在跑步的人基本猜测到了所有的情况。
“那……那个人呢?有没有可能是他?”
冷昳琤脸色突变,说不出的怪异。
冷奇骏叹气,这么久了,还是同样的反应。
“你……还是没有忘记她?”
顾倾城躲在自己房间里,枕头下压着那张请柬,精致的外包装,烫金的文字,她拿在手上却沉甸甸的。
手指摩挲着抚摸过那两个名字,有一种当场撕掉的冲动。
这个月有几件大事发生。
二中全会结束了。
养老保险上涨了。
高考制度改革了。
顾、季两家联姻了。
这么隆重的事情,当然会搞得人尽皆知。
只是再怎么她也没想到顾静娴竟然能够这么厚脸皮,主动找上门来。
彼时,她正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去这张令她满心满眼疼痛的婚礼,而对方已经堂而皇之地站在了楼下的大厅里。
余伯敲了敲门,询问道:“顾小姐,楼下有人找,是否要见?”
顾倾城诧异地抬头,她是没想到竟有人会主动来找她。
“谁啊?”她问了句。
“少爷吩咐,让您下去就知道了。”
顾倾城明白冷昳琤的命令对余伯来说就是绝对的,所以也并未为难他。
绕过了旋转的楼梯,经过长长的悬挂着各种名家油画的走廊,穿过半个大厅,才看见对面笑靥如花的人。
“妹妹!”
顾静娴惊喜地转身快步走了过来,拉住她的手亲切地喊着:“妹妹。”
说实话,顾倾城是被雷到了,十几年没有叫过她一声妹妹,可如今叫起来却那么矫情,太假,若非现在肚子里空空的,吐不出什么来,她真想呕。
她今天穿得格外淑女,脸上并未浓妆艳抹,化了淡妆令她看起来多了几份纯情,少了一些妩媚。
这个小清新的搭配很难想象是她自己挑选的。当初被她说成是土得掉渣的乡下姑娘的田园风格上衣,如今正穿在她自己身上。
“这种乡里巴人才穿的土得掉渣的过时衣服脑残了才穿!”
而今天,她堆满笑容穿着这一身乡里巴人的衣服站在她面前,亲切而热情地喊着她妹妹!
这个世界变化可真快,一眨眼,就相互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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