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冷冷的声音,不带感情,连眉角都不曾动过分毫。三秒后,他上车。
她明白,她可以反抗,可是她更清楚,反抗的后果是什么。
于是,并没有哭天喊地泪流满面,也没有拔腿就跑,而是乖顺的,安静的,坐进了车里。
车里开着暖气,坐垫很软,迎面扑来的热量,驱散了凝结在身上的寒气,身体没有那么沉重了。她小心翼翼地往外面挪了挪,和正坐在旁边的他保持着距离。
他最讨厌她的靠近,就算是无意也好,他不喜欢。
扭头朝着窗户轻轻哈气,白茫茫的一片,冻僵的手指,在窗上画着笑脸,明明是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蜿蜒的小道并未被清理,大道中央却处理得很干净。光秃秃的树枝,怎么看怎么凄凉,等不到春天的她,永远都是这凄凉的模样?只是,这条路为何这么熟悉?
这……不是去医院的路!惊讶地扭头,可他神色自若,似乎早就知道如此。
“她想见你。”
一句她想见你,就已经是全部的解释。
蓝倾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开的口,浑身抖得厉害,用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小声重复:“她……回来了。”
蓝语嫣。
还记得出国前最后的那一次见面。她笑得灿烂,比玫瑰还要美上几分,却比曼陀罗更加毒。
她侧身,附耳低喃:“蓝倾夏,你就好好守着这个永远不会爱你的男人吧。我不爱他了,可是我不想我的东西被别人占有。所以你,好好守着我的位置,等我回来,什么时候我想要了,到时候你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吧。”
她不相信自己的姐姐会变成这样,这个一向善良而美丽的姐姐,在众人眼中,是白雪公主。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心地善良,为了妹妹,甚至不惜用自己的下半生的幸福,去交换她的声音。
她惊恐地摇摇头,她想说不,只是那时候,喉咙里尚且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低低的呜咽,如受伤的小兽,在无人的寒夜里,冷得瑟瑟发抖。
她笑,美若天仙,展颜之间,竟是天姿国色。
“傻妹妹,我早就不爱他了,这个男人虽好,跟他在一起,我却没有了自由。我想要的是万花丛,而不是一枝花。所以,我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离开他。而你,恰好是那个最好的借口。”
明明是炎炎夏日,明明天气那么热,可是她却觉得心冷,全身都冷。
“怎么了?害怕了?想要去告诉他?呵呵,别说是他,就算是随便一个人,也不会相信你说的话。因为在你和我之间,你永远都注定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有千万张嘴又如何?能够开口说话又如何?没有人愿意听,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也是多余的。
三年过去了,她又忽然回来,是为了找回她最初的位置吧。
只是穿错了的鞋子,总是要还的,最后,谁该穿着什么样的鞋子,终究还是一样。
她珍惜若宝,甚至不敢站在他身边,担心亵渎了他的人,在他人眼中,只是候补。她心痛,为身边这个男人,可是,他需要的人,从来不是她。
“离婚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一车子的人都震惊了。不仅是司机震惊了,方向盘甚至打滑了,坐在一旁,向来如同老僧入定的男人,此时也惊讶了。
这句话,竟然是从身边这个弱小的女人口中说出来的,真可笑。
他只说了一句:“我答应过她,要好好待你。”
言下之意,我不会跟你离婚。
他们的婚姻,就是如此可笑,不过是因为一个人的一句“好好待她”。
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对象却不是她。
他的爱很深很沉,被他爱着的人是幸福的,可是爱着他的人却是痛苦的。
他就像一只刺猬,只用最柔软的部分包裹着他心爱的人,浑身的刺却扎向了外人。
显然,她只是一个外人。
姐姐,这个词这么遥远,曾经带着温暖,披着糖衣而来,甜甜的,浓得化不开,而今,终于尝到了糖衣下,蚀骨的苦涩,却无人可以诉说。
正如她说的,就算可以开口又如何,谁会不愿意听见她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如鬼魅般,惹人厌烦。故而,能不开口,她就不开口。大多数时候,如同路边的野花,静静地开,静静地凋谢,却不会有人悼念。
小时候,姐姐就代表着温暖。她是那么羡慕,因为姐姐有倾城之色。大人们只会说:“语嫣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以后,必定是倾国倾城。”却从来不会说倾夏如何如何。
她羡慕着语嫣,不是因为她的貌美,而是她被所有人关注着。而她,却无人问津。
家里人说起语嫣,总是一脸骄傲的模样,就连严肃的父亲,只要看见语嫣,总是笑意连连。
“语嫣,唱歌真好听。”他们不知,倾夏虽不会说话,却也能弹得一手好琴,可惜,没人注意过。
“语嫣,学习真好,又是学生会主席。”他们不知,倾夏虽默默无闻,却也名列前茅。
只是,当蓝倾夏前面有个蓝语嫣的名字,其余一切都会被忽略。她是那么闪耀,夺去了一切的光芒。倾夏时常想,如果没有蓝语嫣,她是不是也能被关注?
可是,她从来不恨。当有时候,一个人站在你永远无法企及的位置时,不会恨她,也不会嫉妒她,只会羡慕她,憧憬她。如此而已。
蓝倾夏,只是这样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小人物。她只是羡慕,却从不恨。
车慢慢停了下来,她知道,家,到了。心里却是颤抖着的,因为已经那么久没有看见所谓的家人了。只是,有蓝语嫣在,不会有人注意到蓝倾夏罢了。
“坐在车上别动。”
冷漠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恍如外面的雪,冰冷,却出奇得美。蓝倾夏在出神,耳边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可无论心理如何害怕,却也依言,静静地等着。
右侧的车门打开,他绅士般地伸出一只手,温暖地微笑着,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然而,谁会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戏。
演给一个人看的独角戏。
而她,不过是其中的一个道具。
心痛的感觉,钻心。眼角的泪,缤纷。
强忍住内心的波澜,紧紧地将自己的身体裹紧,天真冷啊。
说不清的浓情蜜意,看不见的暗潮汹涌。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姐。”
身旁的他手收紧,嘴角却标志性地洋溢着一抹微笑。
“拓,我回来了。”蓝语嫣直接忽略了蓝倾夏,忽略了赫连拓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对他妩媚地笑着,毫不在意此刻他怀里有娇妻的现状。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交汇,含情脉脉。
蓝倾夏感觉自己好多余,浑身不自在。
片刻间,蓝家已经准备好了洗尘宴,迎着一干人等进门。不管是蓝爸爸还是蓝妈妈,眼中永远都只能容得下一个女儿,她,本就是过继来的。
本非亲生,如何能抵得过血脉亲情。
蓝倾夏安静地吃饭了,她原本就不会说话,众人早就习惯了将她当成空气,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即使动了手术,如今可以开口了,也遗忘了自己的这种本能。
“语嫣啊,多吃点噢,看这小脸,瘦了好多,在外面受苦了吧?哎,去什么苏黎世啊,那种小地方有什么好的,真的是,我的心肝宝贝哟。”
严肃的父亲也不像平时那样,虽然少言,但是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很好,眼中带着笑意呢。
蓝语嫣的碗里夹满了各种各样的菜,可是蓝倾夏的碗里却孤零零的,干净得剩下一点点而已。所有人说话都离不开蓝语嫣三个字,但是却鲜少有人,不,是根本没有人提起她。
她一个人的角落里,安静得随时可以忽略。
“拓,我好久没回来了,这里都快不认识了,明天你有空吗?陪我到处走走。”
她想了很久,似乎才注意到蓝倾夏似的,又作恍然状:“倾夏,你不会在意吧?”
蓝倾夏心里苦笑:郎情妾意的你们两个,我才是那个多余的人,又哪里有资格来说什么?顶着正牌夫人的头衔,可是我却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她点点头,蓝语嫣满意地扭头看赫连拓:“拓,你看,倾夏都答应了,你不会不答应吧?”
赫连拓倒是并未显露过多的情绪,只是目光扫过蓝语嫣的瞬间,目光都变得柔和起来了。而看向旁人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的波澜。他,就是这么冷酷的人。
“好。”
只对一个人温柔。
她的手又一次覆上了自己的肚子,充满了怜爱。这里,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的,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却是和她血脉相连的最亲的存在。她忽然想保全这个孩子,不顾一切代价。
只有他才是不会伤害自己,会永远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的。
晚饭后,他并没有送她回去,只吩咐了司机将她安全送到家。今夜,又是一个人的晚上。
“少夫人回来啦!”张嫂极为热情地将她迎了进去,关上门,扶着她上楼。
蓝倾夏感激地一笑。又感觉今天似乎清净了许多,想想也是,大概是有个人不在的缘故吧。
她四处张望的神色被张嫂看在眼里,张嫂说道:“少夫人在找老夫人吗?老夫人和一群牌友出去搓麻将啦,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蓝倾夏点点头,一个人上了楼。
夜极为漫长,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床沿,正好可以看见窗外的一切,这是个非常好的地理位置,只是旁人不知而已。
她喜欢看着则安静的夜晚,正好能够欣赏到一切,全部都是幸福的慰藉。摸上肚子,如今,这里是她一切的幸福来源。她想,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地把一切整理干净,消无声息地离开。
这里,没有她存在过的痕迹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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