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兵们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床上，基本上处于一种似醒非醒似睡非睡迷迷糊糊的状态。

石老兵例外。

坐在宿舍门前的台阶上，双肘抵膝两手托住下巴，呈仰头状。石老兵是在看天。

风是一只恣肆的手，无端蛮横地搬运铅云。天，已不是原来的天。看来要下雨。

这鬼天，真不是玩意！石老兵骂的是他心里那片阴云密布的天。

村口的小河边。想起上午收到的信，小河边的事越加清晰。

你已经当了四年的兵，还是回来吧。她在做最后的动员，希望很小，她不是不知道，但她盼着有转机。

四年了，再多一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石老兵把话说得很轻。在他眼里，过去的四年根本没觉着，再当一年兵他还是觉得太短。

听我的，别和自己过不去。班长、党员、军功章你一样不少，这兵再当下去能有啥奔头？她说得也不错。考学提干，石老兵初中磕磕绊绊才毕业，有心无力。转志愿兵，没专业技术，那一身的拳脚功夫派不上用场。

石老兵不这么想，部队缺骨干，他这一走不忍心。四年缠绕的情结，他挣不脱，更不想挣脱。石老兵想说她没当过兵，不知道兵心，终究没说出口。只是一笑，我不图这些，只是觉得这兵还没当够。

你知道我这四年是怎么过的吗？这样折磨人的恋爱，我撑不住了。你说句话，是要部队，还是要我？说这话时，她的眼圈红红的。

我一样也舍不得丢，再等我一年，就一年，不行吗？

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部队！部队！！你要是真那么想部队，那就和你的部队恋爱去吧。她转身要走。

石老兵连忙拉住她的手，就不能再合计合计？明早我就要回部队了。

没什么好合计的，你好好想想清楚，只要你回来，我还是你的，你要是还想当你的兵，就光当你的兵好了。她手一甩，离石老兵而去。她的眼里湿湿的。

这一夜，石老兵立在小河边，直至天明。

回部队后，石老兵查着字典第一次给她写了封信。三页纸，花了他星期六的一个下午。写得苦，想得也苦。他真想自己吃的苦，不是白吃。

她没让他如愿。她是在自己的希望破灭之后，才放弃他的。她并不怪他，只是想不通他的心怎么那么死。她恨他，更嫉妒部队。

一封信，一把刀，刺进石老兵铁打的胸膛。他的心在流血。他不后悔，他觉得为了这份绿色的眷恋，没有任何理由后悔。他不恨她，她是个好女孩，只不过心不相通。仅此而已。

领班员从远处走来，自己该上哨了。石老兵心灵的天空一下子朗朗的。

天要下雨，下就下呗！石老兵起身拍拍屁股，走进宿舍做上哨前的准备。

哨位上，石老兵接过钢枪，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