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袄

彩桥要相亲那天，天空下起了老大老大的雪，雪的身影雪的想法走遍了村庄。

天一开亮，彩桥娘看了看那没完没了的雪，脸就拉长了，嘴里冒出话来，老天爷就不能停一停？我家彩桥还等着相亲呃。

彩桥说，娘，天冷呃，去了怕回不来呃，不相亲了。

彩桥娘没依彩桥。那是你一辈子的事呃。彩桥娘说。

彩桥娘借来一件棉袄，朝彩桥手上一放，穿上！

彩桥就铁了心。

彩桥相亲了，彩桥满身是雪地去，又满身是雪地回来。

彩桥的亲相成了。

彩桥像往常一样回来，回来的路上，彩桥想，多亏了这件棉袄。

彩桥娘问，成了？

彩桥说，人家冲着这件棉袄就同意了，能有这棉袄的人家怕也还过得去，人家就点头了。

彩桥把那棉袄清洗了一次，晾干后，归还了那件棉袄。

新婚夜，新娘子红桃一字不提棉袄的事，就任凭彩桥兴奋了一夜。

天一亮，红桃就翻箱倒柜，始终没有发现那件棉袄。

彩桥看着红桃翻箱，鞋呀衣呀甩过来又捡回去。

红桃憋不住了，就问彩桥，棉袄棉袄那件棉袄呢？

彩桥说，那不是自己的棉袄。

红桃说，你在相亲那天说了假？

彩桥低下头就说，是说了假。

红桃再没说什么。

红桃认了，再不依也无济于事了。

红桃说了一句，记着，那是彩桥的棉袄！

春种夏耘秋收，一年的收成打下来，变成了票票，红桃说，把那件棉袄买回来。

彩桥说，依红桃依红桃的。

彩桥找了棉袄的主人。

彩桥回来的时候，当着红桃摇了摇头。

又一年的春种夏耘秋收，红桃依旧坚定了买棉袄的想法。

彩桥又找了棉袄的主人。

彩桥的失望又写在了脸上。

再过一年。

彩桥成了棉袄的主人，拥有了自己的棉袄。

往后，逢冷天，红桃要彩桥穿上棉袄，彩桥总是说，等以后有再冷再冷的日子，再穿不迟。

每年的雨季过后，红桃都要拿出那件棉袄，放到阳光下晾晒，晒晒霉气和虫子。

一个雨季过了。

又一个雨季来了。

彩桥终于走不动了。

彩桥老了。

红桃也跟着彩桥老了。

彩桥说，红桃呃，心理难受呃。

红桃说，我晓得你心里难受，人都有一回难受的。

彩桥说，红桃呃，我有话对你说呃，那件袄子我给你留着，相亲那天，我说了假话，该罚我，棉袄你留着。

红桃说，我早就给垫在身下了。土齐腰深的人了，还那个德性，那以后你再没对我说假，你值得！

彩桥说，那件棉袄我跟你红桃做了三年苦工呃，光我垫了，走不安心呃。

红桃说，走得安心走得安心，彩桥呃。说完再不出声。

彩桥一听，抿了嘴咬了牙。

红桃枯瘦的手搁在彩桥鼻子上，嘴里喊，贵法，你爹走了。

贵法在彩桥的脚头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