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我见过你

这不能怪他有这样错愕的神情，其实就算这不是龙潭虎穴，那好歹有之前的柳暗花明，怎么着也该是又一村吧？

就算不是，怎么也不应该是眼前这斑驳的不知道是那一年的白壁，破损了的屋檐拉过去直接可以上演鬼片，放眼望去时有时无，处处都有缺口的女儿墙，正常一点的是那墙面上爬满了即便是到了落叶的秋天，也依旧在毫无章法疯长着的紫藤、爬山虎以及枯萎了的野蔷薇。

站在这一片荒凉门前，陆奕放目四顾，入眼的唯有满目的衰草。其实这也没什么，这也的郊外，这也的情况也算是正常了不是。

可当他站在院门前，从虚掩了的门里看进去，原本也已经做好了四顾所及的会是半枯残叶的荷塘，或者应景的出现颓倒的假山山石，再不然结遍蛛丝的长廊也是应该的。

可是似乎深怕陆奕看不清楚明白似得，虚掩的院门被秦浩推开，院中的一株桂花应该是早桂，淡淡的桂花香味飘了一院子，可是里面却丝毫没有破败的感觉。

清晨的阳光慢慢爬进小院，微微让陆奕觉得有些晃眼，他很是孩子气的将手罩在眉毛上，像是不可置信的闭了闭眼睛，再一次睁开。

景物如旧扑入视野之中：不大不小就如农家小院般，进门便可以看到葡萄架，叶子还没有凋落，架子下面是青色的石桌石凳，石桌上面放着清粥糕点，石凳上面坐着的人似乎是刚刚在用早饭。

那人的上半身笼罩在葡萄架的阴影里面，即便是背对着院门，却也依旧让陆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虽然看不到她的容貌，但是从背影也依稀看出是一个女人，是一个让陆奕心脏忍不住跳动的女人。

陆奕迫切的想要看一看她的面目，下意识的走了进去，那女子似乎并不知道后面有人，等到走到石桌旁边，她也刚好喝完了最后一口的清粥，放下碗抬头来。

抬头，两人的目光交错，然而女人就算看到了陆奕，也没有什么吃惊的神色，似乎早就知道陆奕会来。

陆奕脸上露出一种错愕，这一路上面有太多的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可是这一刻，看着这个女人，陆奕想，自己也许猜错了什么。

女人看着陆奕，并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弯起了嘴角，对着怔在当场的陆奕露出了一个浅浅地微笑。

“扑通，扑通。”

陆奕下意识的按着胸口，他以为自己的心跳声会突然的停止，可是摸着却是异常的清晰。

清晰的陆奕似乎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声，一声，带着久违的熟悉，那么的。熟悉。

就在着寂寂无声的院落之中，屋檐上面突然出现一道清脆的鸟鸣，鸣叫声短促，然而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却也唤回了陆奕的思绪。

沉定良久之后，陆奕才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像是从极远处传来回音，落在陆奕自己的耳朵里面，都觉得那回音声分外的清晰，却又极端的不真实，就如他眼前的女人。

“我见过你，我来过这。”

这八个字，很没头没脑的话，可是在陆奕心里，已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让他有些混乱。

是的，陆奕想，他见过这个女人，也跟这个女人一夜春风过。

然而陆奕此刻说的将这个女人，却是在跟她一夜春风之前，很早很早之前。

看着女人那张绝美的容颜，陆奕承认，这个女人很漂亮，跟他身边四个女人的美，跟丁悦给他的感觉都是截然不同。

陆奕仔细的看了看四周，眼熟的让他有一种落泪的感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来。

“你确实来过，也确实见过我。”女子的年纪跟丁悦差不多，只是没有她那样的苍白，看着陆奕，她微微的眯了一下眼，嘴角的笑容有些模糊。

女子说完，指了指石桌旁边的另一只石凳，示意陆奕坐下。

“你是不是想不起关于我的任何事情，也想不起自己在这儿的事情？”女子柔和的说着，嘴角上挑，似乎心情很好。

这个问题让陆奕愣了一下，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女子，的确不管他怎么回忆，也想不起关于这儿任何往事或者跟这个女子有关系的事情。

可是这儿很熟悉，莫名的熟悉，就像是背井离乡的人，白发苍苍的年纪回到故乡的那种熟悉。

即便这儿衰败了，即使这个女子的音容改变，可是一个人的感觉不会变。

陆奕想着，而被他盯着看的女子没有得到回答，也并不恼，嘴角依旧挂着闲适的微笑，将空了的粥碗拿开，顺手捏了一块糕点：“尝尝吗？”

说完她看着陆奕就像是招待般的随意点了一下头，而后便将糕点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乳白色的拇指大小的糕点，一块一块整齐的码在青瓷小盘子里面，看起来极为的诱人，又带着某种让陆奕无比熟悉的感觉。

即便没有吃，陆奕脑中却知道那是带着点山楂酸的，很是开胃的一道点心，这么想着，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亦下意识的随着女子一起伸手，从那青瓷盘子里面也拿了另一块糕点出来。

两人的动作一样，都是用食指和中指捻着，就像是在拿着棋子思考应该如何落子一样缓慢节奏，糕点刚放进嘴里就如所想的那般，带着点的酸，却是入口即化。

化开的味道里面还带着丝丝缕缕的香甜，像是青梅的味道，在舌尖一层又一层的留下回味。甜，又不是甜，里面夹杂了太多的味道，什么味道呢？

陆奕说不出来，只是这味道像是留在了他记忆里面。熟悉的味道回旋，就如某扇门被钥匙打开了。

“阿毅，棋糕是下棋的时候吃的。”少女的笑容被阳光模糊，只有那指尖的糕点，塞在嘴里的味道，美好的就如此刻阳光下洒照在棋盘之上。

另一边坐着的少女微微挑起眉梢：“明明我才是这孩子的姐，好不好！这也是我做的糕点吧，就被你拿来做人情了。”

“谁不知道月牙儿。”

清晨的阳光正好落在陆奕的眼眸里，好似铭刻在灵魂之上的记忆，有什么透过迷雾，透过那一圈又一圈的年轮，本来已经因为太多轮回，而变得淡薄的记忆，此时却被这味道唤醒。

有什么压制不住的从陆奕的心底最深处破土，就多年尘封的屋子，被乍然推开，掀起了满室的尘埃飞扬。

看着眼前这个给了他无比熟悉感觉的女子，陆奕闭了闭眼，声音带着知道真相后的绝望：“你。是谁？”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着里外两重天的院子，目光像是有些感慨，又像是带着某种回忆的惆怅：“这儿当年里里外外，很大，很漂亮，这糕点就是那院子里面的山楂和青梅做的，内院，外墙。”

陆奕坐在石凳上，静静的听她说着，虽然脸色因为回忆而蓦然苍白，不过他的神情也还算能够维持平静。

女子起身，摸着葡萄架旁边那一株缺了一半枝干却依旧开花的桂花树：“当年这树被人砍了一半，这么些年，却也还是活了下来了。”

摸着枯老的树皮，女子眼底带着浓浓的悲哀，连带着声音里面也被感染了几分：“你说树犹如此，那人呢？”

一颗心，像是被塞满了棉花，陆奕忽然觉得有些堵的慌，却没有丝毫的话能够在这一刻拿来回答她。

树经历了重大的变故可以继续活着，人呢？人可以活着吗？

女子转身，目光里面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平和安静，连带着嘴角的笑容，也是最和煦的角度：“我知道你来是想要知道丁悦的事情，你可以放心，有疯子在，她还死不了。”

陆奕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如同那棋糕，有些酸，有些甜，然后混杂成一种复杂的，品不出来的味道。

“孙晓月，月牙儿，张家家主。”陆奕的声音低沉：“我应该叫你哪一个？”

女子望着陆奕，笑容依旧，却带了几分模糊：“又有什么关系呢？当年应该死去的人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人。总也还是活着的。”

当年。当年！陆奕闭上眼睛，当年的他，还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孩子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懵懵懂懂的成长。

陆奕死死的捂着额头，像是有什么冲破了记忆，记忆里面。陆奕看着这个跟他曾经有过一次的极品美女，女人对着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这是一个平淡的笑容，可是在她那张绝美的脸上，却如蓝色妖姬，绽放出一种极致的妖媚来。

当被遏制的记忆突破，汹涌的记忆瞬间淹没了陆奕，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淡淡的悲哀。

对于此刻的陆奕来说，那些是太久远的过去了。

从他的孩提时代，到如今。久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女子担忧的看了一眼陆奕，见他脸色虽然惨白，但是已经放下了捂着额头的手，恢复了最初的平静，这才略略放下，叫了一声：“阿毅，你。我们四处走走可好？”

想要问他是不是想起来了，可是又担心陆奕会有被欺瞒的愤怒，最后只是选择了最为平常的，四周走走，看看这个他们曾经一起度过了童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