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难得糊涂

通话被突然的掐断了，有些人不愿意撒谎，所以躲避撒谎的最好方式便是沉默，我不想将封三儿的沉默当成是默认，但是这个理由我根本无法说服自己，我就是他口中那个卫小姐。

二十多年的认知一下子就被打破，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着，那句不是意外就这么一直都在耳边回响，不是意外，可是我宁愿这是意外，只有这样我才能说服自己这是命运，如果不是的话，是谁改了我命运？

握紧了手机我转身看向已经进入深睡眠中的苏云禾，我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就开始调查起那场车祸，他是什么人大概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在会宴会大厅的走廊上，脑子虽说仍然有些混乱但思路却逐渐清晰了起来，找到封三儿的话也许一切就有结果了。

“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一会儿的时间了，问过很多人都说没有见到你。”低着头走就这么一路走进了顾北初怀里。

抬头看着他布满关切的双眼，我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安抚道：“没什么，就是觉得里面有些闷去天台透了透气，我们进去吧！”

顾北初握住我的双肩，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我陪你先回去吧？”

面对体贴的丈夫我觉得自己终须为他做些什么，这样的场合下主办人先离开留下这么多客人在里面算怎么回事？我既然是他的妻子就是顾家的儿媳，为了顾家也该周全这个面子，所以笑着摇了摇头：“我真的没事，已经好很多了。”

有些释怀的笑笑，顾北初看了一下我的左耳，又看了看我的右耳，我心里突然有些心虚起来，耳环落在苏云禾那里了。

“耳环怎么少了一只？”

说实话吗？直接告诉他被苏云禾捡去了？这样势必会告诉他我还把苏云禾送回了酒店的客房，会平白多出很多事，多一事总是不如少一事，零点几秒钟的时间我便准备好了谎话，但是我忽略了很多人总结下来的经验，撒一个谎就要用两个谎去圆，所以谎言就像是一个陷阱，一旦陷进去就意味着要一路陷到底。

“可能是丢了，我已经找了很长时间了。”

“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了，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

顾北初不疑有他，牵着我的手就回了宴会厅，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这个宴会也算是圆满了画上了句号，本来应该像是卸下了重担一样轻松才对，但是我却清楚还有一个更重的担子在等待着我，而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帮我背负什么。

还是上次和封三儿见面的那个茶楼，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一整个下午，我约了他，虽然他没有给我会来或者不会来这样明确的答案，但是我执意的等在这里，没有哪一次等待是像这次这么急切又有着超凡耐心的，急切是因为迫切的想知道，耐心自然是因为知道即将会面对不美好，所以没有期待可言的等待就像是判决一般。

放置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打开短信看了一眼，是封三儿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回家吧！

无视了这条短信，我继续坐在这里等着，天终于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封三儿最终还是出现了，就从我对面的包间里走了出来，我猜想的没错，他其实一直都在这里，只是不肯见我。

我看了一眼坐在我对面的人，又招呼来服务员新泡了一壶茶，撤换了四碟压根就没动过的小点心，封三儿一直都在看着我，那双眼睛因为经历过太多已经无法单纯从眼神中就判断出些什么了，所以我没有打算去研究他的眼神，直接便开口问起了我想知道的。

“封先生，那天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说实话，我比您还不希望自己听到那些，这意味着我过去二十多年的认知都要被打碎，重组，这很可能会打乱我现在的生活，这些我都明白。”

封三儿拿起茶壶先给我倒看一杯茶才又将自己面前的茶杯注满：“清代书画家郑板桥曾写过这么一段话，聪明难，糊涂尤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着，退一步，当下安心，非图后来报也。说的就是人生难得糊涂，唯有做到大智若愚人生才可圆满。”

我端起面前的杯子尝了一口新换上来的茶，苦涩的味道在舌根处化开，习惯了苦的味道之后就不会再觉得有什么苦难以接受，人生也是同理，所以我没打算放弃反问道：“封先生尝尝这个茶，皋卢中加了莲子芯。”

封三儿尝了一口之后便轻微的皱眉起来：“很苦。”

“我却不这么觉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如人饮水吧？也许在您看来我喝这个茶是一种折磨，但是懂得品这个茶的人会明白这只是一种选择，生活的哲学每个人都不尽相同，就像有些事你有给出选项的权利，却没有人为去掉错误选项的权利，对还是错都是一个过程，我不想去避免。”

我知道我说动了封三儿，在他极少的面部表情上我看到了一丝妥协，在长久的沉默之中封三儿还是完全的败下阵来，他像之前的几次见面一样拿出了一些资料，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急着递给我。

“卫小姐，在看这些东西之前我希望先告诉你一些事。”

“嗯，好。”我点头应允。

封三儿叹出一口才说道：“你的爷爷是个值得敬佩的人，他把你保护的很好，给了你无忧无虑的人生，没有谁能够真正把一个秘密死咬一辈子的，但是他做到了，虽然你一直觉得从前的自己很坏，但是被骄纵坏的你可有曾觉得自己比别人缺少什么？你没有一般失去双亲的孩子那种骨子里的自卑与敏感，你的爷爷教会了你强大，这是你一生的资本。”

对于我来说，父母的印象太过模糊，爷爷是这个世上跟我最亲的人，因为他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别人缺少什么，自卑这种感觉更是从没在我身上出现，他给了我足够的爱，甚至比有父母的孩子更多的爱。

握紧茶杯，我小声问道：“你这么说是想告诉我，我爷爷其实也知道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是吗？”

“是，他知道，在当时这场重大的交通事故造成了三死一伤的惨剧，更被列为当年典型事故调查，不过后期的勘查中才有人发现事故车辆的刹车失灵是很明显的人为行为，制动器被卸刹车油管也被利器割断，这才导致了车祸的发生。”

打开那份文件夹，已经经过处理的事故照片看上去却还是血淋淋的，可以想象当时车祸惨烈的样子，而随着后面的照片出现可以看到车子被做过手脚的细节，眼下我才终于肯相信这场所谓的意外真的不是意外。

“抓到那个人了吗？”眼下我最该关心的好像就是这个问题，是什么样的怨恨可以让他这样任意剥夺别人的生命。

“……”封三儿再次沉默了，看着窗外没有出声。

我将资料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写着一个名字，张庆祥，其他就再也没有了，我不觉得这就是最后的答案，再次问道：“这个张庆祥呢？”

封三儿看着我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案发后他是投案自首的，对所有的细节都供认不讳，所有的罪都认，最后被判了无期徒刑，只不过他入狱服刑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在狱中自杀了。”

自杀了？这个答案我有些无法接受，情绪也有些失控，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很多：“他自杀就可以赎罪了吗？如果想要赎罪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爸妈我们卫家到底哪里得罪了他？”

激动的站起身来，我的呼吸很不稳，胸口上下起伏着，但是我克制了想要痛哭的心情，许久的沉默之后我才说道：“对不起，我情绪不太好。”

封三儿站起来穿上了自己的外套又戴上了帽子才说道：“没什么，我没说错，你有足够强大的内心，我以为你会失声痛哭的，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勇敢。”

失魂落魄的出了门，我站在马路上呆愣了很长时间，直到一辆出租车停在我面前：“姑娘，这么晚了需不需要车啊？再晚点就不好打车了。”

我点了点头拉开了后车座上的门，温暖的车厢融化了一些心里的坚冰，我说道：“师傅，麻烦去福寿园。”

“福寿园？大晚上的去墓地干什么？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我要去福寿园，师傅你要是不能送我去的话我就再找别的车。”说着我作势去拉车门。

“得得得，我送你去就是，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大晚上去那种地方干嘛。”抬手按下计价器后车子便动了起来，司机是典型的平城的人，带着平城司机那种独有的热心与唠叨。

“嘿，我说姑娘，这人生有嘛是想不开的？就像我们坐的地铁一号线，途径国贸，羡慕繁华；途径天安门，幻想权力；途径金融街，梦想发财；经过公主坟，遥想华丽家族；经过玉泉路，依然雄心勃勃--，这时候才有个声音飘然入耳：乘客您好，八宝山快到了，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