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徐斌:今非昔比(3)

2018-04-15 作者: 德拉克拉
第90章 徐斌:今非昔比(3)

“你好。”徐斌走向凯茜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凯茜站在原地对着抽出的卡片发呆,当她听见徐斌的声音时,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转头茫然的看着他,双眼挂着疲倦和泪痕,“你好。”她说,声音无力而憔悴。

“请问,你有没有看到黎雅,就是昨天的小女孩。”

“恩。”她点点头说,“她还没睡醒,这几天她一直没睡过安稳觉。她挺可怜的,几天前,她亲手杀了已经变成活尸的姑姑。又一个人在这么困难的环境下坚持了这么久。”凯茜将手里的钱包和卡片放进透明的取样袋中,扣紧密封条。之后,她指着一辆房车说:“她在那。”

“谢谢。”徐斌说,他努力的顺着方向看去,房车营地在雾中若隐若现,能见度三百米左右,他心中估算,我还有时间开车回去。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起来,昨晚,他只吃了一点东西,三文治还有几片烤肉。嗨,算了,反正少吃一顿还扛得住。

装满尸体的摆渡车从他们身边而过,向着焚烧坑的方向开去,尸体还在烧着,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来越大。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再拖下去了,浓雾会越来越大的,在等下去,他很难在这么大的浓雾中开车回城。当他转身准备离去时,凯茜说:“谢谢,在机场里,你救过我的命。”

作为交通枢纽的机场每天都会见证很多喜怒哀乐的发生;爱人的分离、亲人的团聚、商务人员抵达新的工作城市,还有许许多多的游客来往观光。人来人往,从不停歇,如今却变得如此凄凉,成了通向死亡的枢纽。十几天里,太多的人失去了宝贵的生命,走上了奈何桥,强迫的喝下孟婆汤。

“或许你应该休息下,我可以帮你清理这些尸体。”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软弱而疲惫。

“谢谢,不必了。”凯茜回绝了他,“我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些死人的脸庞,有些是我的朋友、同事,有些是陌生人。他们死亡前脸上那种惊惧、无奈、绝望的神色,始终在我的脑海里,无法挥去。”她将手里的卡片给徐斌看,是一张美国航空公司的工作证,上面浸满了血渍,“这是机长沃特,我们都曾一同工作在AA1014航班。”她轻轻的抚摸着透明袋子。“沃特人很好,我第一次飞国际航班,他告诉了我很多工作经验和一些有趣的事。他说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儿,他女儿总抱怨他不回家……”凯茜抽噎着,“十几天前是我第一次见他,现在我第二次见他。”

“对不起,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哭了,眼线因为泪水的冲洗而变得凌乱“谁又能为这些无辜人的死而负责。”

徐斌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回答,双眼呆滞的看向尸堆中,吉阔也躺在那儿,面目狰狞,血红的双眼无神的盯着空中,在吉阔的眼中他似乎又看到了昨夜的烈焰审判。罗德在篝火前如同邪教巫师一样的表现,让他毛骨悚然,在炎热的夏季也不禁打了个寒战。一夜之间,吉阔的脸皮出现了脱落,按他当刑警的经理来看,加速尸体腐烂的方法可以用升温或者蛋白酶,按照现在的天气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况且是一夜之间就腐烂成这样更是不可能的。是蛋白酶的因素吗?还是罗德的药丸中含有加速尸体腐烂的毒性,亦或者是因为黑血病毒引起的尸变?算了,这些谜题就留给陈飞去解决吧,他呆滞的想。

他心中那股悲伤再次涌了上来,如同开了的水在心尖咕嘟咕嘟的沸腾着。脑袋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棍,嗡嗡直响。他沉默了许久才说,“我的队友死了,妻子也死了。如果你想要找人负责此事,或抱怨或释放心中的抑郁,就找我吧。作为警察,我逃脱不了这个责任。”

她噙着泪水,摇摇头说:“这又不是你的错,不必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当她蹲下时,泪珠因为重力的缘故从脸颊划过下巴,滴落在腐烂的尸体上,几只乳白色的肉蛆贪婪的吸吮起突然落下的泪花。她将手中的透明袋子放在旁边的一个箱子盖上,拿起一张贴纸,在上面写上“沃特·埃布尔”。之后她打开箱子,徐斌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有许多类似的袋子,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名字,“你先去看看黎雅吧,她虽然很坚强,但毕竟是个孩子。”凯茜抽噎着说。

另一辆摆渡车回来了,车身上黑迹斑斑,两名戴着口罩和手套的男人跳下车,其中一名帅气的棕发男子气急败坏的大步走了过来,“你把她弄哭了?”男子面对徐斌而站,狠狠的盯着他说,声音中充满了愤怒,“离她远点。”

“别这样,肖恩。”凯茜说,“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

“啊?你自己,怎么会?”肖恩转向凯茜,凶狠的目光立刻变得温柔起来,脸上散发着慵懒又迷人的笑容,“你要多注意身体,不如去休息下吧,这儿交给我。”他转过来,笑容散去,只剩愤怒,“如果谁敢欺负你,我一定会把他大卸八块。”

呵-呵-呵,徐斌心中冷笑,他听得懂英语,即便不需要翻译,他也知道肖恩说的是什么,才到中国几年,就学会一语双关了。不过他可没心情理肖恩,爱怎么怎么那是对方的事情。即便凯茜漂亮,无可挑剔,但是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救过她一命,她也救过他一命,扯平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分道扬镳,不会再见了吧?谁知道呢?随他去吧。至少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可惜的是现在徐斌无法想象“继续”这个词对他的未来意味着什么。

“借过!”硬生生的声音冲进徐斌的耳朵,肖恩用身体将他撞开,上下打量了几眼后便蹲了下来,翻检着凯茜旁边的那具尸体,从兜里掏出钱包,交给凯茜。然后和另一名男子将尸体拖上车去。

压抑的气氛和尸体的腐臭让徐斌喘不过气,就好像催促着他快些离去,即便像天使一样美丽的凯茜呆在旁边他还是想要离开。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电灯泡一样影响了眼前这一对情侣。逐后,他一句话都没说便慢慢地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看了看凯茜和肖恩。那样的画面硬生生的刺痛了他的眼睛,强大的悲凉不知道从身体的哪个角落涌了上来。此刻、太阳正与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雾进行着最后的决斗,几束橙色的光芒好似尖矛一样刺穿雾气,洒在地上,几个回合下来,它彻底败下阵来,完全被浓雾掩盖。

徐斌旁若无人的走向房车,周围的外国人跟他打个招呼,他也是熟视无睹,反正他不在乎,这些人也即将成为陌路,礼节对他来说变得多余,他只想走,快点离开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永远不再回来。

房车前,黎雅穿戴整齐的站在那儿,她梳了两个马尾辫,抱着一个毛绒玩具小熊,披了一件明显要大很多的外套,脸蛋儿看起也来干净了许多。脏兮兮的小女孩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干净又可爱的女孩儿,除了眼神中散发出超过她年龄的成熟之外,其他的与同龄女孩别无两样。他惊讶的看着她,更加坚信黎雅就是李雅的儿时复制版,如果说之前他因为感情的迷失而产生的错觉,那么现在又如何解释?

一夜之间,许多个一夜之间,就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一样。正如黑夜的满场,地球的自传将白昼和黑夜不停交替。他经历了太多面对死亡的一夜之间。他曾经目睹了多少个生离死别的画面;毁灭、废墟、鲜血、残肢、哀号、哭泣、还有……分离。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都和队友们说说笑笑、同屋共寝,而只用了一夜,队友们只剩了陈飞,其他人都躺进了来时搬运上车的装尸袋中。也是那一夜,他又将自己的妻子同样放入了尸袋,站在篝火前接受一帮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外国人进行什么烈焰审判。不停跳跃的熊熊烈火,不停背诵圣经语句的牧师。算了,再见吧,他已经受够了,送黎雅回家,然后辞职去周游世界,但是他绝不坐飞机,至少不再首都机场坐飞机。算了,不管了,就这样好吧。待一切结束后,剩下的事情就都交给陈飞处理吧。

他又累又饿,最后还是饥饿感将他从恍惚的神情中拽了出去。后来他低落的对她说:“黎雅,我们该出发了。”当说出女孩的名字时,他的心脏犹如插上了一根钢钉,正在被心中的痛苦和隐隐的忧伤拨弄着,最后他决定,再也不提这两个字,用孩子来代替她的名字。将孩子送回家后,他将用酒精和香烟彻底埋葬心中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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