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眼叔叔!”黎雅发了疯似的尖叫,“不要开枪,我不想你变成避难所审判的对象!”
“避难所?审判?”徐斌叨咕着,记忆点点滴滴的充斥进他痛苦的身体,与头痛混搅成一团。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许久过后,仅存的一丝人性压抑着心头的冲动,终于将枪口放下,用最后的意识将其塞入枪套之中,扣上保险。
李杰见状赶紧逃到一边,生怕徐斌再次犯病将子弹送入自己的头颅,在远离他的视线范围后,李杰瞬间瘫软在地,双目惊恐,嘴中咕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产生了幻觉吗?”
此刻,徐斌感觉浑身爬满了蝼蚁,他的视线中全都是死去的亲人、同伴还有在机场中一幕幕的场景,他们浑身腐烂,飞舞着冲了过来,穿过他的身体后消逝在空气中。还有王帅跟宋向东,喔,不!他们变成了肉团,七拼八凑的融为一体,浑身上下的肉块每前进一步都要颤抖。李雅的微笑再次传来,这次让他彻底崩溃,像条疯狗似地大喊大叫。于是,他将周围的货柜掀翻,接着抓起旁边的饮料四处乱丢,饮料和队友、亲人的幻境融合在一起,穿过他们的身体,就仿佛丢在水中。一阵波纹过后,他们又微笑着看着他,在他耳边低语:“昨日的战友,今日的离别。”
“昔日的爱人,今日的送别。”
徐斌只觉得浑身发麻,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就像一张弯曲过度的弓,再用力一点,就会崩断。但他不得不忍受着越来越痛苦的感觉,“滚开!”他歇斯底里的喊,“滚开!”食物、饮料、杂物、甚至一切他可以抓到的东西都向着幻境玩命儿的扔了过去,然而幻境根本就不理不顾,站在面前,微笑着看他,像是鄙夷,也像是嘲讽。
突然,一股电流似地感觉在身体中流窜,他眼前中开始泛起红色、绿色、橙色、深蓝色、浅蓝色等许多绚丽的颜色,相互交汇在一起,发出奇异的光芒。那是太阳普照大地的颜色吗?他问自己,不,那是幻觉。他内心挣扎着想。
地震了吗?不是吗?为什么周围在晃动?徐斌思维产生了模糊,他下意识的乱抓,触碰到了一个柔软、带有温度、还在颤抖的“罐子”。他捂着嗡嗡作响的头,低头看去,是黎雅,她哭成了一个泪人,却忍着不出声音。那一对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就好像在说:“叔叔,你把我扔掉吧,只要可以解除你的痛苦,我愿为你做任何事情。”
黎雅的呼吸,传递出重重叠叠的呜咽。徐斌试图甩掉那只抓着他的手,但反倒被牢牢的抓住,死死的扣在了五指之中。他用力挣脱,黎雅却只是紧皱眉头,一声不吭。后来,徐斌放弃了挣扎,他狂暴的、正在炽烈燃烧的内心终于在那一刻被抚平了。怒气、暴躁、焦虑还有……幻影,一瞬间都离他而去,深入脑浆的头疼也渐渐退去。
徐斌紧皱眉头,缓缓蹲下。他将黎雅搂在怀里,表示歉意与感激:“谢谢你,我不知道刚才怎么了。突然一种暴躁驱使着我,好像有什么东西控制了我的身体和意志。”言语过后,他感觉黎雅正不停的颤抖,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
“是致幻剂。”店主的妻子待徐斌摇摇晃晃的站起时才说,“我叫夏芳,是这家便利店的女主人,也是药剂师、曾经在海淀医院担任过精神科医生。你刚才是不是产生幻觉了?看到了很多绚丽多彩的颜色,不停的迅速变化对吗?”
“对。”徐斌的声音短促而颤抖,他感觉到浑身的无力和身体的虚脱,头疼再次袭来,只是不如刚才的猛烈,就像是宿醉过后的那种晕眩和反应迟缓,“我看到了死去的爱人和队友,绚丽缤纷的颜色在不停的变换。我感觉身体烧的很厉害,心里很烦躁的很,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你的表现应该是服用了麦角酰二乙胺,简称LSD。”夏芳惊讶的说,“你之前有过幻觉吗?”
“我有点想不起来。”徐斌痛苦的说,他每当试图从头脑深处中翻找记忆时,痛苦就会从中传遍全身,他强忍痛苦,挣扎着说,“好像从昨晚开始,一直就出现幻觉,总能看到死去的人跟我说话,他们的表情萦绕在我的头中,笑容深深地刻进了脑海。幻觉之后就是头疼,像是要裂开似地的那种头疼。”
“回溯性体验。”夏芳的眼睛瞪得像个鸡蛋,“你跟这些士兵的行为很类似,但绝对不是同一种现象。他们是因为恐慌,紧绷的神经崩溃导致的发疯。而你……”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而你……是被人下药了。”
“什么?怎么可能?”徐斌惊愕的看着夏芳。此时,他身体中的力量就像是被一些东西抽干似地,瞬间瘫软,坐在了地上。
“在停药后仍可体验到明显的药物效应,这种症状称为回溯性体验,大多是幻视,但可包括各种歪曲了的感知觉,包括有关时间,空间或自我形象的知觉,或幻觉。回溯性体验可由应用大麻,酒精,巴比妥类诱发,或由应激或倦怠引起,或者并无明显原因。产生回溯性体验的机制尚未阐明,这种情况常在六至十二个月内消失。”
“很抱歉……我听不明白……可以简单的说吗?我的头……是不是裂开了?”徐斌全身痉挛,头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棒子翻搅似地,他感觉简直就是生不如死,如果不是黎雅,不是他的承诺,现在真的好想吞枪自尽。汗珠在他脸上翻滚,豆大的汗珠渗出额头、面颊,滚落到全身。耳边响起的那种“嗡嗡”的声音,好像是周围的空气都集结起来在他四周振动。好烦啊,烦死了,快滚,快滚开!他在心中竭力嘶叫。
“就是你被下药后,因为停药而产生的幻觉。你一定是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过,导致身体的免疫细胞下降,即使很小的药量,也会攻克过度疲倦的人,熬夜、饥饿、干渴,都会加速反应,让药剂在你身体内产生致命的影响……”
“天啊!”黎雅打断了夏芳,尖叫了出来,“我也曾经出现过幻觉,看见过姑姑、爸爸、妈妈……我以为那是因为太累才导致的……”
“不是吧!”李杰也惊讶的叫了起来,“我也出现过幻觉,我看见了一个勾引我的妙龄女郎,就是吃了一个外国人给我的面包以后……”
“等等!”徐斌说,“你的意思是,你见到黎雅的前,吃过一个外国人给你的面包?他是谁?长什么样子?”
“我想不起来了……我感觉好模糊,他的脸,我看不到……只有阴影……”李杰惊恐的说,双眼睁得老大,牙齿不停地打颤,“怎么回事?!他们是谁?好像是去机场救人,他们看到了我,给我面包还有水……我再也没见他们走出来。等等……等等……我记得带头的人……头发……是金色?!”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不能自拔。
“那群人中,头发金色的只有杰克和凯茜,是谁?”徐斌忍着剧痛说,“是他们哪个给你的面包?!”
“是杰克!是他,就是他!”李杰惊声尖呼,鲜红的血从他的鼻孔中流出,滴答的掉在地板上。他捂着鼻子,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跑、乱叫。
“你骗人!”黎雅指着李杰叫嚷,“不会是杰克叔叔的!”
“刘萧,乖儿子。去职员室自己玩,别出来。”夏芳急切的跟男孩说,然后边跑边叫:“化宇,快把药箱给我。”
刚刚平静下来的孩子吓得掉头就跑进职员室。而刘化宇慌忙从某个货架下的储物格中将药箱给拿出来,递给夏芳。
“他出幻觉了,快按着他!双手捆起来。”夏芳叫喊,“他需要时间才能恢复正常。”
刘化宇双手抓着李杰胡乱挥舞的胳膊,夏芳从药箱中掏出一大团医用棉花,塞进了李杰嘴中。李杰面目表情迅速的变化,温柔、可怕、狰狞,双手挣扎着,刘化宇因为他思绪混乱的乱踢乱打,而用尽全力抓着,满脸憋得通红。
徐斌感觉全身无力,头疼一直困扰着她。混乱之时,江蕙呆呆的站了起来,她看着徐斌说:“我知道你是谁了。采访时,我原本是跟着你父亲的32集团军,他在车上讲话,然后……”
“啊?然后发生了什么?”徐斌用左手捂着头,现场的混乱让他更加痛苦,嘈杂的声音冲入耳膜,刺入脑髓。与此同时,黎雅松开了他的右手,窜了出去,朝着江蕙大叫:“姑姑!姑姑!你不认得我了吗?”
忽然之间,冰箱的制冷发出了一种低沉而悠长的悲鸣。“嗡嗡”的声音过后,徐斌看着混乱的现场,眼前变得扭曲,头脑眩晕。视线模糊……再模糊……当世界安静时,他双眼一片漆黑,带着耳鸣,身体失重般的向后跌倒。
那种感觉就像掉在了无尽的深渊中,不停坠落、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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