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点头:“娘娘顾虑得是,要派几个有勇有谋的官员去,才能把这事处理好。”
“那要派谁去呢?”她自言自语着,伸手扒拉着林冲之给她的那些官员名册,说实话,这些官职的名称都好复杂,她看了好多次,看得直想睡觉,连个人脸都认不清,又怎能知人善任?
苏景仰头看了一眼,低声道:“娘娘,不如还让皇上当年指派的那几人去处理此事吧!”
云不染眼前一亮,随即又闷声说:“可是,我怎么知道,当年皇上指派哪些人去做这些事?”
“娘娘自然是不知道,可是,老奴知道呀!”苏景躬身回话。
云不染大喜:“快,快告诉我,他们是谁!”
苏景走到案前,提笔写下几个人名,边写边说:“这几人都是边境城池的官员,娘娘只需一纸圣旨,快马加鞭送达便可。”
云不染依言行事,歪歪扭扭的写了所谓的圣旨,写完叹口气,说:“这字真难看,唉,让他们将就看吧!”
苏景的眸子又弯起来,伸手接过圣旨说:“好看难看的,意思清楚明白就好,娘娘这字独树一帜,这歪七扭八的姿势,只怕别人想仿也仿不来,用这字下圣旨,倒是极保险的!”
他说完,即一溜小跑出去,剩下云不染一人在那里回味他的话,忍不住咕哝一声:“这小老头,居然敢暗讽本宫!”
暗讽明讽的,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苏景在她身边,着实帮了她不少忙。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当王不知皇帝累,她其实特别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削尖了脑袋拼了老命想做皇帝,这么一高危职业,虽然回报也很丰厚,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整日提心吊胆操心费力的日子,真心没啥意思。
作为一只被赶上架的鸭子,她在繁重的政务面前,偶尔会对苏景吐吐槽。
“我觉得吧,想当皇帝的人,都有病,当皇帝哪儿好了,一点都不自由!”她翻着奏章边问苏景,“对了,逸庭以前有没有向你抱怨过?”
苏景躬身回:“当然,娘娘不是亲眼见过?别的且不说,就这御书房的砚台,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
“也是哦!”云不染想想初见萧逸庭时的情形,时不时拍个桌子砸个板凳的,那时她就想,这货脾气真是坏,可是落到自己头上时,却明白,不是他脾气坏,是这个位子不好。
这么一想,思绪即发散开去,从初见时的相恨相厌,想到东孟重见他时的心动,再到后来的相守相依,她渐渐想得发了痴,那音容,那笑貌,发脾气时拧起的双眉,笑时神采飞扬的模样……一幕幕在眼前不断浮现,可是,最后却都在那一小小的箱子前虚化成泡影。
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撕扯,那种尖锐的痛,令人窒息,她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趴在了桌子上。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苏景急急的叫。
她摆手,不说话,脸上却是泪水潸然,好半天,终于抬头,眼睛红红的,双手抖抖索索的继续翻阅奏章,翻到一半,突然又猛地掷开,扑到一只书柜前,在里面乱翻,苏景见她似是在找什么东西,便问:“娘娘,您在找什么?跟我说,我帮你一起找!”
云不染倏地抬眼:“画像呢?”
苏景微怔:“什么画像?”
“逸庭的画像!”云不染答,“我明明放在这里的!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明明放在这里的!”
她埋头乱翻,眼泪突然啪啦啦的掉下来,她带着哭腔惶恐的叫:“明明就放在这里的!”
苏景一颤,低声说:“娘娘,何必呢?人既已去,看了越发难受,不如不看!”
云不染盯住他,厉声叫:“是你把画像收走了?”
苏景低叹:“娘娘忘了吗?昨晚娘娘抱着画像睡着了,奴才怕娘娘睡时不注意,扯坏了画像,便收了起来,放进御书房了。”
云不染一听,转身就往御书房跑,在那里的书架前,终于找到那幅画像,她颤抖着展开,微微发黄的绢纸上,萧逸庭站在繁华深处,对她绽开温润笑颜。
空落落的心,因为这笑容,在瞬间被填满,她的指尖抚上画上人的脸,低喃说:“吓死我了,还以为把你弄丢了!”
“娘娘!”苏景喉间微哽,“您没事吧?”
“没事。”她摆手,“我只是突然想他了,没事的,我看他一会儿,很快就好!”
苏景难受的拧过脸去。
云不染则对着画像发呆,嘴唇不断的蠕动着,说着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懂的话,说一阵,又开始吸着鼻子抹眼泪,忽尔又神经质的笑起来,就这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苏景自从回宫,也就见惯了她这幅样子,只是勾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不发一言。
云不染叨咕累了,眼也肿胀得难受,抱着画卷再次沉沉睡去,眼窝犹带泪痕,苏景犹豫了一下,几乎想上前伸手拭去,却还是忍住了,疾步走出大殿,唤来青衣和采薇帮她洗漱。
一场宣泄过后,云不染心里好受了很多,每日里仍是为国事操劳,但凡有不懂或者不知如何处理之事,去问苏景,似乎总能找到圆满的解决办法。
时日一久,她倒对苏景产生了几分好奇。
“真是想不到,你竟然还有治国安邦的本领!”
苏景一怔,随即躬身回:“娘娘说笑了,老奴哪里懂得那些?不过是在皇上身上待久了,耳濡目染的,略知道一些罢了!老奴可是伺候过两朝帝王的!”
云不染点头,苏景就像是萧逸庭的影子,自幼年时,便一直随侍左右,在大萧动乱期间,数次舍身护主,对萧逸庭忠心耿耿,萧逸庭对他也是视若心腹亲人,不管什么事,从不避讳他,他能知道那么多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云不染自掌朝政,每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再不敢向以前那样大嘴巴不说,一言一行也是十分谨慎,生怕被人瞧出她的色厉内荏,她本是自由散漫之人,突然之间,要防着这个,又要防着那个,心中备感疲惫,而自己一干亲信虽可信任,但他们俱是武将,并无治国之策,有些话也不能随意说出口。
可是,苏景却不一样。
他是萧逸庭最信任的人,虽然是个太监,但已年近五十,须发皆白,满脸皱纹,以往总是尖声尖气的,让人一听他那声音就不舒服,可如今伤到了嗓子,那种低哑粗嘎的声音听惯了,倒比尖腔尖调好听些,因为毁容,脸上又一直遮着面纱,若不是还像之前那样,佝偻着腰身,倒跟很难再以前的那个苏景挂上号了。
有时候,人的感觉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以往一听到苏景怪声怪气的调调,云不染就不由得浑身不舒服,一直把他当成一个怪物一般看待,现在萧逸庭不在了,倒觉得他比平日可亲了些,虽然天天催着她就寝用餐有点唠叨,但却越来越像一个慈祥可亲的小老头了,就跟自己的长辈似的。
在这样的人面前,她自然也就不再藏掖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现在她知道萧逸庭为什么会喜欢苏景,那么多善于巴结伺候的年轻太监他不用,却一直用着这个腿脚都不灵便的老太监,因为他让他轻松,无论说什么,都不用担心会泄密,无论怎样的臭脾气,他都会无限度的包容,这种包容,一开始或许是奴性,可是,时间久了,便添了另外一种感情在里面,光凭奴性,是无法令一人如此忠诚的。
她若有所思的盯着苏景看,苏景初时还无知无觉,渐渐便有些惶恐,低声问:“娘娘,是老奴做错了什么事吗?”
“没有呀!”云不染摇头。
“那娘娘怎么一直这么看着我?”苏景苦笑,“我这张脸,娘娘看了,就不怕晚上做恶梦?”
“我只能看到你的眼睛。”云不染微侧着头,突然说:“苏景,我总觉得,你好像哪里不对。”
“娘娘又怀疑苏景是别人假冒?”苏景不由又紧张起来,“娘娘问吧,皇上的事,从小到大,一桩桩一件件,老奴肯定说得一点不差,就连娘娘的事,老奴也大都知道。”
“我不是怀疑你的身份!”云不染盯着他看,“总觉得你好像变了!跟以前的苏景不一样了!”
“皇上都不在了,苏景怎么还能是以前的苏景?”苏景轻微喟叹:“以前的苏景,就是为皇上而活,以前的苏景……”
他突然顿了顿,问云不染:“娘娘可曾见过阿紫皇后的画像?”
云不染摇头,说:“但是,我听人说,她很美,跟宁公主一样,都是天下有名的美人!”
“是的,阿紫皇后不光美,心地也好,柔弱善良,我见犹怜,一个小小的守城校尉,自见了她之后,便魂不守舍,朝思暮想,为了能在见到她,他便自己净了身,入宫为太监,终被选在她的身边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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