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贤思忖着瞪大了眼睛。Www.Pinwenba.Com 吧魏建国很快便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用黄金做的套,套内盛着一只青黄色的玉螳螂展示给岳贤:“好好瞅瞅!你说的那青玉做的玉牌子跟这刀螂是不是一种玉?!”
岳贤拿眼一瞄便马上肯定地点点头,说:“没错儿!”伸手想拿,但魏建国立即闪开。岳贤笑了:“敢情魏老板不光玩儿好表,也玩儿好玉,都藏保险柜里啦?接着再拿,还有什么宝贝?拿出来一起看!”
魏建国表情丰富,又咬牙又闭眼,终于愤懑地把玉螳螂又伸到岳贤面前:“你再好好看看再告诉我,这叫什么玉?”
岳贤这次没伸手,认真看后仍肯定地点点头,说:“没错儿,跟我说的玉牌子是一种玉!准确地说,好青玉籽儿!关键那玉牌子工太好了……”
魏建国不容岳贤说下去,猛然干啐一口:“呸!姓岳的!你是不是打算气死我?!”见岳贤发愣,马上又讥讽有声起来,“老岳哎!你小子!原来也有瞅不懂,落空的时候呀?哼!气死我也!”
岳贤似有所悟地瞪大眼睛。通往里间的门帘突然一撩,魏建国离婚后再娶的太太刘千千打扮夸张,两只手几乎戴满首饰走了出来。
刘千千原本为魏建国前妻打工,魏建国前妻也开了个小店,做的是服装生意,肯定是觉得刘千千可靠,所以后来才把刘千千派到丈夫这儿来帮着盯店卖货,因为魏建国常常得去出好钟、好表的广东、江浙一带上货,有时一走就是五六天,总关店肯定影响生意。刘千千来后,魏建国的店不再关了,而魏建国非常奇怪地也很少再出去上货了。待魏建国妻子感觉不妙时,已经晚了,刘千千已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魏建国妻子曾不止一次找岳贤哭诉,希望岳贤能帮着说服魏建国迷途知返,岳贤当然尽力,因为岳贤和魏建国既是发小儿,又是父一辈、子一辈的关系,魏建国的一儿一女打小就管岳贤叫干爹。无奈魏建国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离。
魏建国与刘千千结婚后,岳贤便不再与魏建国来往,但魏建国接长补短儿都要主动给岳贤打个电话,一次魏建国打电话时得知岳贤第二天要去给父亲上坟,第二天一大早魏建国就带着烧纸和供品赶了来,也就是从那之后,岳贤再去琉璃厂才又开始到魏建国的店里去了,对刘千千,也不再爱答不理。
刘千千是北京南城长大的姑娘,一张嘴便是标准的京片子:“哟!干吗呀?老魏!老岳不懂你好好儿跟人家说!我说眯瞪会儿,不够你喊的了!老岳!你又有日子没来我们这儿啦?今儿怎么这么闲在呀?”
“我瞅你就烦,所以才不来!要知你在,我今天都不来!”岳贤心里想一套,嘴上说的却是另一套:“抱歉,小嫂子!不知小嫂子挨里面睡觉呢。要知道,我也早扯着嗓门儿喊了!”
刘千千哧地笑出来:“没事儿,已经眯瞪差不多了。唉!昨儿晚上我婆婆和俩大姑姐非拉着打牌,她们就打二五毛儿的,我真懒得跟她们来,可大礼拜六的,我又不好扫大伙儿兴……”
魏建国不客气地挥挥手:“去去去!你就别再气我了啊!老岳已经把我气得全快说不出话来了,再说一遍,这叫青玉,是吗?!”把玉螳螂又送到岳贤面前,还没容岳贤说,刘千千已夸张地喷笑出来。
“哟!老岳!难怪我们老魏跟你急?这可不是青玉,这是上好的黄玉!”
魏建国马上抢过话:“你真都不抵你嫂子了!姓岳的!那黄玉牌子还能拿回来吗?赶快想方设法,无论如何也得把它拿回来!告诉你吧,你刚一说做工和颜色我就意识到了,那是乾隆造办处的东西呀!你还说可惜不是白玉,呸!白玉根本比不了黄玉!只有假行家和不懂玉的傻大款们才只知道玩儿白玉!真正行家,包括古玩界的老前辈们都懒得理他们!再告诉你,你说的那方红丝砚是不错,虽然苏易简《文房四谱》说天下之砚四十余品,以青州红丝石为第一!但跟那黄玉牌子也完全没法儿比!告诉你,那黄玉牌子能换一平板儿车好观台回来!还傻愣着干吗?还不赶快追去!”
刘千千马上亦表情严肃地去催促:“是啊!老岳!要真有那黄玉牌子,你还真得麻利儿的!”
岳贤痛苦至极地又唉声叹气起来……
当天夜里。黑暗中,岳贤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止,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他突然坐起来,一下将灯拉开,一看小闹钟,才两点一刻。他唉声叹气地又一下躺倒……
讲述被打断。
孙凤娇爱惜地伸手去抚摸丈夫的后脑勺:“哎哟,我能想象出来,我们大宝儿当时简直活不了了!现在提起来还梗梗的呢!……”她忍不住笑起来,突然又停住笑,透着有心计地去审视丈夫:“亲爱的!就直接讲最后用什么招儿把那俩宝贝又弄到手的吧!”
岳贤讥讽地笑了:“实话告诉你,这次你哥真一点儿招儿没有,‘熬头’(方言,窝心)得只有撞墙了。”
孙凤娇仍一脸怀疑地去审视丈夫。岳贤很重地又先叹一口气才接着述说起来:“一宿没合眼,第二天上班,头都是空的。那会儿我还在工艺美术厂景泰蓝车间,车间又热得不行……”
“小岳!帮黄师傅看看来!电扇又闹脾气罢工啦!”
岳贤打不起精神,听到喊声他没有答话,但打开工作台上的抽屉,取出改锥、钳子,之后恹恹地起身走向黄师傅。
黄师傅四十多岁,长得有点儿像演员方青卓,马上感激地拿起自己的白搪瓷缸子:“辛苦、辛苦!我刚沏的麦乳精,先喝点儿吧?小岳!”
“不必客气,黄师傅!您可以大大方方聊天儿去了!”岳贤仍恹恹地、眼皮都懒得抬地说,之后坐到黄师傅的座位上,埋头修理起坏了的电扇。
黄师傅笑了,把茶缸还是放到岳贤一旁,之后喜笑颜开地找不远处一年龄相仿的女工聊天去了。
岳贤认真修理起来,但很快便走起神儿来,那个黄玉牌子和红丝砚交替出现在脑海里……岳贤突然嗷地惨叫一声从黄师傅的座位上跳起来,正修的电扇也倒到工作台上,扇叶发出很大的响声,又快速转了起来。
整个车间的人全一惊地抬头看,正与人聊天的黄师傅第一个惊慌失措地跑到岳贤身边:“是不是电着啦?小岳!”黄师傅边问边急切地打量岳贤。
岳贤脸色煞白,心有余悸地光摇头。
黄师傅突然失声尖叫:“哎呀!血!”
岳贤这才下意识地抬起针扎般疼的左手,左手中指已被扇叶打得鲜血淋漓。岳贤马上紧张地转过脸去:“坏了,我晕血……”血字才出口人已经出溜到地上并晕死了过去。待他再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厂医务室的单人床上了……
孙凤娇笑着将岳贤的讲述打断:“这么粗壮一汉子,居然也会晕血?!”
“晕血跟身子骨儿是否粗壮毫无关系!别打岔,好好听我讲!古人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孙凤娇有所预感地眼睛马上一亮。
岳贤手上裹着绷带,仍脸色煞白,透着虚弱,被一男工友扶着走出医务室,没走几步,岳贤突然眼睛一亮,挣开被男工友搀扶着的臂膀,原来他看见山东胡手里提个布包袱站在工厂大门口正伸脖探脑地往厂区里张望,而看传达室的康师傅也没有发现岳贤,还正快步走向景泰蓝车间。
岳贤亢奋地一下推开又来搀扶他的工友,顾不上去叫康师傅,只管健步如飞地向大门口奔去,向山东胡奔去……
讲述又被打断。
孙凤娇已飞身下床,而且亢奋地往起拉丈夫,岳贤从心里笑出来:“东西又飞不了,明天白天踏踏实实地看多好!”
孙凤娇撒娇地嘟起嘴:“不行,不看我得失眠一晚上!求你了,大表哥!”“宝”没说清,发出了“表”的音。
“我怎么又成大表哥啦?!”岳贤收住笑假装正色地立即问。
孙凤娇仍笑着去拉丈夫:“快着吧,人家都急成大斜(舌)头啦!”
岳贤继续假装认真地说:“不行,你先得老实交待!是不是你年轻时暗恋过你大表哥?!”
“放心,你从始至终都是我的唯一!”
孙凤娇话音未落岳贤已夸张地蹦起,同时用力拉起妻子就往外走,孙凤娇哧地笑出来。岳贤马上回身用手指去嘘:“嘘!”
于是夫妻俩忍住笑,孩子般欣喜地拉着手,蹑手蹑脚地向卧室外走去。岳贤和孙凤娇走上旋梯,二人马上互相用手指“嘘”着提醒对方,但无论怎样轻手轻脚,旋梯发出的吱嘎声在静寂的夜睌都显得异常刺耳。
孙凤娇忍不住笑出来,岳贤立即又去嘘,孙凤娇笑得愈发厉害,岳贤忍不住也笑出来。
“你俩大晚上不睡又干吗呢?!”孙凤霞又穿着睡衣,戴着有一对怪模怪样护耳的睡帽奇怪地走出卧室观望。
孙凤娇和岳贤笑得越发厉害起来。孙凤霞不可思议地顿一下:“真拿你俩没办法!你们笑吧,我可得睡觉去了!”说罢又转身走回自己的卧室。
岳贤和妻子这才亲密地手拉手并不再担心弄响旋梯,快步走上阁楼。一来到阁楼,岳贤立即从书案抽屉里取岀钥匙去开暗柜。孙凤娇亢奋地一直跟在岳贤的身后。岳贤先取出装在锦盒中的沉重的红丝砚,转手交给妻子:“拿住了,可沉!去吧,把记录本拿出来等着去,我再把黄玉牌子找出来!”
孙凤娇笑着没动地方:“要是有比黄玉牌子还好的,也一起拿来吧,能干的!”
岳贤马上也笑了:“别贪得无厌啦,宝贝儿!”说罢转身又用钥匙去开旁边的暗柜,之后蹲下身子,几乎半个身子全探进了暗柜。孙凤娇这才笑着走向书案,她急切地把红丝砚从锦盒里取出来观看了稍许,土黄色的砚台除了让她感觉比她以往见过的砚台都大、都厚重沧桑外,并没任何美感,失望之际,突然想起来什么,把红丝砚放到书案上,又拿起书案上的哥瓷水盂,将水盂里的水小心地倒到砚面上,之后俯下身子认真观看,土黄色的砚面受水部分突然呈现出美丽的红色花纹,且红色花纹越来越清晰、艳丽!孙凤娇这才惊异地瞪大了眼睛,方知丈夫所言不虚,果然称上宝砚了!突然传来岳贤的说话声,岳贤故意用京剧中小生的道白:“娘子!如何呀?”
孙凤娇直起身,笑着转看丈夫,马上发自内心地说:“确实没见过这么奇妙的砚台!”
岳贤亢奋地立刻又举起右手来到妻子面前,一块黄中泛绿、绿中闪黄、晶莹剔透、极具富贵气的玉牌子已悬吊在他的手上。
孙凤娇下意识地先瞪圆眼睛,之后发自内心地惊呼起来:“哇!岳贤!我怎么觉得如果嚼得动,它一定特别好吃呢?!”
岳贤一下笑出来:“真奇怪了,不少第一次见到它的人都说过类似的话!”
魏建国下意识地一下拉亮店铺屋顶的管灯,之后把手中的黄玉牌子举得离顶灯更近一些。
“大白天的,不至于的吧?!”岳贤亢奋地说。
魏建国两眼发直的只管盯看黄玉牌子,稍许很响地吧唧两下嘴:“幺西(日语‘太棒了’的意思)!太威尔顾的了!真想把它咪细咪细(日语‘吃饭’的意思)了!”
岳贤开心地笑起来。一旁的刘千千立即扯着京片子说:“别价,老公!你真要把它吃了,岳贤还不得自杀去啊!别光傻笑啦,老岳!你魏哥为什么说这黄玉别子好?你过来从我这角度看,像不像里面含着一包水儿似的,好像用个针儿一扎,水儿立马就会往外滋似的,坏了……”赶忙用手背抹一下嘴,“怎么哈喇子下来了?!”
岳贤越发开心地笑起来……
讲述被妻子打断。
“到底该叫玉牌子,还是玉别子?!”
“都没错儿,宝贝儿!只是现在时兴叫玉牌子!”
“那就叫玉牌子吧,本来也是个牌子嘛!”孙凤娇爱惜地将黄玉牌子从丈夫手里小心地拿到自己手里,欣赏稍许,抬起头刚想再说什么,但话已被岳贤先抢着说出来:“这黄玉牌子值多少钱?!”岳贤调侃地尖着嗓子学妻子说话的腔调,之后开心地笑起来。
孙凤娇不加掩饰地也笑了:“那就说吧?!”
岳贤得意地卖起关子:“过去有句老话,叫‘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所以,还是得从山东胡说起,不然就体现不出这玉别子,不,这天下第一玉牌子的真正价值!”
孙凤娇专注地瞪大眼睛。岳贤忍不住又发自内心地,先不出声儿地笑起来。
孙凤娇马上讥讽有声起来:“别又牙酸笑!快说!”
岳贤这才用左手捏住自己两边的腮帮子以将笑意制止住:“从我得到这黄玉牌子大约又过了十年,这十年山东胡都没露面儿,直到有一天,我竟在大街上碰上了他……”
马路上,伴随着过往车辆的轰鸣声,婉转动听的画眉鸟的叫声不时传来,原来路边公园的绿地里正聚着几个玩鸟儿的老人。
岳贤手握一卷宣纸从一座大楼里走出来,他试图穿过绿地去前方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当他途经几个玩鸟儿老人时突然一愣,马上又忍不住笑出来,原来山东胡驼着背,一手提个鸟笼,另一只手用块大手绢不停擦着眼睛也正向玩鸟儿的老人聚集处走来。岳贤笑着紧走几步有意去挡山东胡,山东胡躲了两躲后才奇怪地抬眼去看岳贤。
岳贤哧地笑出来:“胡大爷!”
山东胡明显老了,盯看了岳贤稍许才认出来:“哎呀孩子!你又胖了,哎呀大脸!大爷这次真老了吧?”
岳贤违心地摇下头:“您还不算太见老!”
山东胡很有自知之明地苦笑了:“孩儿啊孩儿,大爷知道自己老啦!这不,大爷从去年腊八彻底不干了,不能再干了,穿老羊皮都不管用了,冻得光‘逮逮’了,说明彻底老了呗,身子彻底给掏空了呗,再不歇就彻底玩儿了完啦!掰手指头一算,大爷整整干了十年七个月零九天!再一查账,大爷刚好挣了两百八十二万出点儿头儿!”亢奋地拉住岳贤的手:“孩儿啊!说了归齐大爷得感谢你呀!你母亲好吧?!成家了吧?孩子!”说着已从兜里掏出一叠百元钞票本想数出两张,马上又停下,将全部钞票一齐就往岳贤手里塞:“大爷只带了五百块,全拿着,这是大爷给孩子的!”
岳贤忙笑着去推:“大街上别打咕,快收起来,胡大爷!实不相瞒,孩儿他妈还不知在哪儿筛糠呢!”
讲述被打断。
孙凤娇嗔怪地给了丈夫一巴掌:“再说?!”
岳贤继续亢奋地笑着:“听清楚了吧?亲爱的!老爷子不简单吧?两百块起家,起早贪黑、苦熬苦奔一干就十年多,等到真干不动了时一算账,还真不简单,足足挣了两百八十二万还出点儿头儿!……”
孙凤娇讥讽地将丈夫的话打断:“行啦,别铺垫个没完了,说最想说的吧!”
岳贤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知道吗?九十年代初国内一家大拍就拍卖过一块黄玉牌子,比咱们这块儿差远了!底价一百万!”喷笑出来,马上又强忍住,“……山东胡即使什么不干,只要留住这块玉牌子,都不算这块宋元时候的红丝砚,现在往少说起码也能卖个三五百万!这就再一次应验了一句老话,‘折腾一辈子,不如存上一柜子’!你哥存了可不止一柜子呀,亲爱的!”岳贤再也绷不住地笑出来。
孙凤娇马上也从心里笑了出来……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