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土默特之夜(2)

2018-04-15 作者: 大漠赵萍
第一十九章土默特之夜(2)

毡房内一看就是经过精心布置的,床榻上铺着崭新的羊毛毡和缎面被褥,床榻的左侧并排放着两个红漆木箱,木箱旁放着一张小矮桌。床榻前的右侧摆着一张大木桌,上面放着一个银茶壶和几个镶银的木制茶碗,桌子两侧的椅子上铺着缎面的坐垫。床榻的左前方摆放着一张梳妆台,台上放着一面铜镜和几个首饰盒。

塔娜对乌讷楚说:“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你们先休息一下,一克哈屯晚上准备了乌查宴,到时我再来请你们。”

乌讷楚说:“谢谢你,你就叫我乌讷楚好了。”

塔娜笑道:“小姐别客气,你和可汗还没有合婚,我就叫你小姐吧,我叫塔娜,有什么需要就请吩咐我。”

布日玛笑道:“辛苦你了塔娜,以后有空常来玩啊。”

塔娜又笑着对布日玛说:“我也没做什么,嬷嬷不要客气。”塔娜说完,对乌讷楚和朵兰笑一笑,转身走出毡房。

塔娜离去后,朵兰好奇地摸摸这儿看看那儿,砸着嘴不停地赞叹着,然后拉着乌讷楚靠在床榻软乎乎的被褥上,感慨道“好舒服啊,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又舒服的被褥。”

布日玛拍了一下朵兰的腿,说:“快起来帮我收拾一下,晚上要参加晚宴的话就没有时间整理了。”

朵兰极不情愿地起身帮布日玛收拾,乌讷楚依然靠在被褥上,眼睛无神地盯着毡房顶。

夜幕降临,月亮斜挂在墨青色的天空,阿勒坦汗的大帐前摆着三张大长桌,桌上小盘里分别盛放着奶皮、奶酪、炒米、果条(油炸面食的一种),还有几盘野菜拌的凉菜。盘子的旁边摆放着筷子、酒碗和一把精致的小蒙古刀。三张大长桌的两侧分别又摆着几十张桌子,每张桌子上也都摆着同样的食物和餐具。

宴席的前方燃起了一堆篝火,位于篝火前与正席相对的是乐队,乐师们怀抱马头琴、雅托克(即蒙古筝)、火不思(一种弹奏乐器)、四胡、蒙古大鼓等蒙古乐器,坐在那里等待着。

宴席的四周,大板升城的部众们或席地而坐,或坐在自己带来的羊毛毡上,默默等待着宴席的开始。

本来,一克哈屯准备这个庆功宴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阿勒坦汗和乌讷楚举办一个简单的合婚仪式,见乌讷楚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决定等乌讷楚长大一些再为他们举办合婚仪式。

布彦进入大帐邀请阿勒坦汗入席,阿勒坦汗让达云恰去带乌讷楚过来,达云恰走后,阿勒坦汗与一克哈屯、巴雅思哈勒、都隆僧格等兄弟子侄,还有威正宰桑、波勒格、达里扎等大将,以及各部首领、赵全、丘富等人一起走出大帐来到宴席前。等待的人们看到阿勒坦汗,不约而同地起身相迎。

这时,达云恰带着乌讷楚和布日玛、朵兰也来到了宴席,阿勒坦汗走到正席,一克哈屯与乌讷楚一左一右站在阿勒坦汗身旁,把汉那吉站在一克哈屯的右侧,布日玛、朵兰和一克哈屯的侍女其其格、塔娜,分别站在乌讷楚和一克哈屯身后。

阿勒坦汗向众人摆摆手,示意众人就坐,等阿勒坦汗坐定后,众人才一一落座。

仆人们立刻手捧酒囊走到每张桌子前,给每个人前的酒碗斟满了马奶酒。

阿勒坦汗站起身手执银酒碗高声说道:“土默特的民众们,我土默特能有今天,都是靠那些勇士们在战场上拼着性命、流着鲜血换回来的,我建议这第一碗酒敬给我们那些永远无法再回来的勇士们。”

阿勒坦汗说完,用右手无名指蘸马奶酒弹向天,以示敬天,再蘸马奶酒弹向地,以示敬地,最后再蘸马奶酒抺一下自己的前额,以示敬祖宗,然后双手端着银酒碗,将马奶酒缓缓倒在前方的地上,众人也随阿勒坦汗一样,敬完天、地、祖先,将马奶酒缓缓倒在地上。

一旁侍奉的仆人们又斟上酒,阿勒坦汗端起银碗酒说道:“这第二碗酒,我要敬给与我出生入死的那些那些勇士们,这次能够顺利的征服卫拉特,都是你们的功劳,来,干了这碗酒。”

人们高呼着“呼瑞——呼瑞——”,也有人在高呼“可汗万岁——可汗万岁——”,阿勒坦汗微笑着举起银酒碗一饮而尽。

紧接着,阿勒坦汗举起银酒碗又说道:“我们的勇士们能够安心的在前方打仗,是因为有你们这些部众为他们守护着家园,为他们提供作战的物资,所以,第三碗酒应该敬给我们这些淳朴的部众们。”

“呼瑞——呼瑞——”的欢呼声在这美好的夜晚嘹嘹飞空。

阿勒坦汗与众人喝完碗中酒高声喊道:“勇士们,土默特的民众们,大家尽情地享受与亲人们团聚的幸福欢乐的时刻吧。”

乐队奏响了欢乐的乐曲,在音乐声中,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用四方形木制大盘端来一只煮熟的全羊,摆放在宴席当中的红漆方桌上面。全羊四条腿盘着,卧在木头盘子里,羊头朝外,对着前方的大众。

仆人们用托盘端着一碗碗的鲜奶送到宴席的每一个人前,阿勒坦汗与众人依次接过鲜奶,用右手无名指蘸一点**,庄重地向天弹一次,向地弹一次,最后自己尝一点,以表示对天、地、神灵及主人的尊崇。

司仪用明朗、清晰的声调吟唱起传统的敬献全羊的祝词:

“尊敬的客人在上,

请允许我把肥嫩的整羊奉献,

它那宽阔的脊背,就像广袤的宇宙;

它那肥大的四肢,就像四大部洲;

它那高昂的头颅,就像森布尔山头;

它那挺拔的长骨,就像山上的檀香树;

把那首席的全羊,摆放在亲朋贵客正中;

把那醇香的美酒,斟满闪光的杯中;

有禄有福的客人们,请把它享用。”

阿勒坦汗在司仪的歌声中走到全羊前,司仪与两名小伙子又将木盘调转,使羊头面向阿勒坦汗。阿勒坦汗与司仪取下羊头,司仪递给阿勒坦汗一把精致的镶有宝石的蒙古刀,阿勒坦汗用蒙古刀从羊身四周割下少许羊肉,置于小杯之中,朝天泼撒,意为把圣洁的食品先敬给苍天和大地。司仪在两名小伙子的协助下,又调转木盘把刀柄递给阿勒坦汗,阿勒坦汗将羊头取下,从全羊两侧各切下三条肉左右交换放下,然后将刀递给司仪,司仪熟练地把全羊卸作大小不等的五十多块,待摆好后再把羊头放上去,请大家一齐用餐。

丰盛、隆重的宴饮——“乌查宴”就算开始了。

乌查宴是蒙古族最讲究最美味的盛宴,其盛况常常是通宵达旦,热闹非常。这种宴会,主要是喝酒、唱歌、跳舞、畅谈友谊。如果能在草原上被请吃乌查宴,便是享受了最高的礼仪。

这时,歌声四起,身着盛装的姑娘小伙子们,喜笑颜开地围着篝火开始翩翩起舞。

当阿勒坦汗提到卫拉特的时候,乌讷楚的心就像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她悲哀地看着狂欢的人群,舞动的人群就像是战场上厮杀的人们,她仿佛看到了满身血污的阿爸和克舍叔叔,跳跃的篝火,又像阿妈红肿的双眼。她心中有些恼恨,她觉得这些人的快乐是建立在克尔古特部万数人的性命之上的,是建立在倒在血泊的阿爸和克舍叔叔身上的,是建立在阿妈的悲伤之上的。

她看着眉开眼笑敬酒的阿勒坦汗,对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怨恨,是他,就是这个人,让她永远失去了阿爸,永远要和阿妈分离。她的泪水往眼眶里涌,她不愿再看下去,想要逃离这里,可是她又不敢,只能用手紧紧地攥住蒙古袍。

舟车劳顿,阿勒坦汗略感疲惫,他敬完酒又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要回去休息了,乌讷楚巴不得赶快离开这里,所以,阿勒坦汗一起身,她也赶紧随着离开了。

一离开阿勒坦汗,乌讷楚几乎是冲进了毡房,一进入毡房,她就趴在床榻上呜呜地哭起来,朵兰吓坏了,站在当地不知所措,布日玛急忙坐到乌讷楚身边,问道:“孩子,你怎么了?”

乌讷楚扑进布日玛的怀中,哭道:“嬷嬷,我恨阿勒坦,是他让我再也见不到阿爸和阿妈了,我想阿妈了,我要回家。”

布日玛急忙捂住乌讷楚的嘴说:“我的孩子,可不能这么乱说,当心被别人听见了。”

布日玛搂住乌讷楚,抚摸着她的脊背,安抚道:“你忘了嬷嬷是怎么跟你说的吗?祸从口出,以后不能再这样说了,啊。”

乌讷楚想起了吉格肯和布日玛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她身系整个部族的安危,她必须小心谨慎不能有丝毫的差池,否则,不仅她自己,就连整个部族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乌讷楚坐起身来擦擦眼泪,对布日玛说道:“对不起嬷嬷,我又忘记你和阿妈对我说过的话了。”

布日玛疼爱地抚摸着乌讷楚的头发,叹口气暗自想道:“唉,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得学会藏着、掖着,这让她怎么受的了啊。”

长途跋涉也使乌讷楚感到疲倦了,她哭了一会儿,就在布日玛的怀中昏昏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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