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告别

“君心似锦，奈何叶离非君之良人。此生无缘，望君珍重。”

短短几行字，清晰印在纸上。

承修站在原地，痴痴看着这几个字，就像定在了那里。

她还是要去那个地方，那个会让她侵入百毒、丧失心智的地方吗？带着对一个人永久的回忆？

“你……没事吧？”

锅底伸出五个手指在承修眼前晃了晃，想着这傻小子受了刺激之后，是不是真傻了。

“她已经走了吗？”

锅底心想，看来这小子是真傻了，自己明明刚刚说过叶离把他送过来之后就走了，他怎么还要问一遍。

正当锅底要说承修傻，锅盖把话接了过去：“叶姑娘明天午时走。”

承修麻木点点头，明天好，明天走好，如果是明天走，可能自己还有机会见见她？可是她又怎么会想见我？告别信这种东西，不应该是见信之后，两两相忘？

想到这儿，承修又摇了摇头，然后干脆躺回了床上。

“锅盖姐姐，我曾问过你，如果你发现了一些，你不愿意承认的秘密，你会怎么样。你告诉我，要直面，因为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可是，我现在发现，直面了也依然解决不了问题。”

“你早就知道叶姑娘的身份了？”

锅盖联想着这些日子承修的表现，想必在迷雾林时他就有所察觉了。

承修默不作声，表示默认。而锅盖却看穿了承修这沉默之下的心思——他应该是误认为叶离要去赤荒了。

“她明天，不去赤荒。”

承修听到这句话，突然一翻身，从床上弹了起来，双眼放光，抓着锅盖的肩膀问道：“锅盖姐姐，你说什么？”

锅盖道：“她是要去轮回。明天是她轮回的最后期限，而她放弃了赤荒所谓的‘永生’。”

承修仔细分析着锅盖的一字一句，确认她句子里没有歧义。这也就是说，阿离，不必承受赤荒的折磨了。

虽然对于他来说，叶离的轮回和叶离去赤荒，无论是哪一种，几乎都是永别，但是他更愿意选择前者。

“为什么？”承修心知如果没有什么重大的理由，阿离不会做出如此选择。

锅盖思忖片刻，内心纠结着。如果把尹毅的龙之泪说出来，怕是承修也要伤心，自己阻止不了的事情，却被他人的一滴眼泪就化解了；如果不说出来，承修也必然会惦记着叶离的安危。

终于，锅盖选择了把她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尹毅……承修念着这个名字，想着那个女孩不知道每天会念这个名字多少次。

无论如何，她不必在煎熬便好。一入地界，一碗孟婆，前尘干干净净。

“承修，明天，你会去送她吗？”

※※※

今日的迷雾林静谧异常，野花开得格外妖艳。远远的，锅盖就看见了叶离站在迷雾林的入口出，消瘦的身姿配上一身白衣，撑着一把伞，似乎还是当初药园见到的那个小仙女。

“来了？”

“来了。”

“只有你们吗？”

“这……”

面对叶离苍白的苦笑，锅盖心里一阵纠结，她昨日问过承修，是否要来一同送叶离最后一程。承修目光涣散，摇了摇头，然后便离开了无心阁。

如果他要来的话，怕是早就来了。

天上的太阳已经挪到了正中间，叶离静静立在林子的入口，一言不发，似乎依然在等什么人。

“你说，告别应该是什么样的？”何莫虚看着叶离，轻声问锅盖。

锅盖抬了抬眼，轻皱眉头，想了半天说道：“我也不知道。”

“叶姑娘走之后，尹毅怎么办，她有说吗？”

“继续埋在这里。”锅盖回答道，“也不知道尹毅有没有转世。也许，他们下一世还会再见吧。”

“那傻小子当真不来送吗？”

锅盖摇摇头，这时她似乎对“告别”有了新的认识，告别，就是再见，或者说，是再也不见，那么最后一面见了如何，不见又如何？

“何莫虚，你今天怎么问题这么多？”

何莫虚看着叶离的背影，只感觉到深深的落寞。他几乎答非所问自言自语道：“她不愿意和尹毅告别，也不愿意和我们告别，可是告别才是她最好的选择。很多人都是这样，不愿意与一些事情告别，不愿意放下。”

锅盖听何莫虚的话茬，就知道他是在说他自己。

叶离点破了他早就想离开何家的心思，在他心里也有着是否要与一切告别的犹豫。或许真如他所说，每个人都有不得不违背心意，却又是最好选择的告别，只是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临。

锅盖突然想起师父似乎也说过，很快就会结束了，自己都这么大了，可能也快离开师父了。到时候，是不是也会有着同样的徘徊呢？

二人各自正想着心事，却不经意发现，远处的叶离，正渐渐变得透明！

※※※

孟千风提了一壶酒坐在了承修对面，心说今日明明是个特殊日子，这小子竟然坐在七维驿站里发呆，着实有点意思。

“喝酒？”

“不喝。”

奇了，平日里来驿站就是要酒喝，今天倒是戒了。

“如果没猜错，今日，是叶姑娘离开的日子吧？”孟千风拿起酒壶，斟满了一杯酒。

承修还是只坐在桌前，就像是定住了。

“现在不想着换叶姑娘的命了？”

要说孟千风这个人也真是愿意戳人伤口，当初承修以为自己一条命就可以换得叶离复生，也是天真过头。承修现在心里也心知肚明，顺应规律自然轮回，才是叶离最好的归宿。

“不去送送姑娘？”

孟千风把手上的酒顺着桌子推到了承修眼前，目光恳切，倒像是真希望承修去见叶离最后一面。

“我不去。”承修身体坐得笔直，道：“我不去，我饿了，要吃饭。”

孟千风就眼睁睁看着承修点了整整一桌子的菜，然后开始胡吃海喝，直接用手从刚出锅的还发烫的碟子里抓菜往嘴里塞。他几次提醒承修慢点吃，承修却置若罔闻。

承修一边抓着碟子里的菜，一边说道：“这个，这个太咸了，应该少放盐，多放糖！这个，这个太辣了！这个，这个太苦了！”

承修声音很大，惊动了后厨，厨子闻言出来，站在一旁，看着承修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数落着菜肴的不是。

“这个……苦的！这个，也是苦的！这个，还是苦的！”承修突然一挥袖子，把桌上的菜肴一扫，掉到了地上，碟子碎了一地。然后承修一拍桌子，叫嚷道：“孟千风！你们的菜是怎么做的，怎么都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