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生死三日情

2018-04-15 作者: 房锦辉
23生死三日情

很久以后,当人们再次说到当时一连串惨烈的出轨翻车坠落的全部过程时,就连当事人苯男也说不清楚,他的解释是,在那种生死关头,他已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菁菁身上。保护菁菁不受伤害,或尽量少受伤害,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别的都没去想,情节也都忘记了。而菁菁也说,什么都记不清了,如果一定要她说,她说当时就和电影里的惊险镜头一样,特别剌激,但事后什么都不会留下。

那天,车厢脱离列车后便快速向后溜去,由于坡道较长,后溜的速度越来越快,还没到坡底就出轨了,紧接着又连翻了几个跟头,最后掉进一个隐藏的天然溶洞。溶洞深不见底,洞壁长满纵横交错的古树根。车厢掉下去的时候先是头朝下,途中被粗大的树根挡了几下,最后侧横在洞底。所以苯男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堆破碎的车窗玻璃上,他不顾自己浑身疼痛,挣扎着站起来四处张望。而此时,菁菁正一动不动躺在车厢另一头,他吓坏了,一路跌跌撞撞朝她直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一遍遍哭喊着她的名字。

菁菁终于醒了,睁开眼睛看一眼满脸泪水的苯男,说:哥你别哭了,我没事。

苯男这才破泣为笑,连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这个小丫头可把我吓坏了。

菁菁动了动身子,似乎想站起来,但刚动一下就疼得狂叫。苯男让她不要再乱动,然后把找到的一块毯子铺在地上,让她躺在上面,又找来一个石块给她做枕头。菁菁把手伸进口袋一摸,还好,小镜子还在。拿出来照了照自己的脸说:哥,这下遭了,我破相了。苯男连忙过来,托起她的脸看了又看,说:是有不少伤,但都不很严重。没事的,过此日子我们菁菁还是大美女。菁菁打了他一下,把镜子对着他照了一下,惊奇地说:哥,怎么你的脸上一点伤都没有。

苯男说:不可能吧,刚才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就躺在一堆碎玻璃上,怎么会没有一点伤,我现在还觉得好疼好疼呢。

可是你的脸上确实是完好无损的啊,不信你自己照一照镜子,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菁菁边说边把小镜子递到苯男的手里。苯男接过镜照了一下,也说:这就太奇怪了,真的、是一点点伤都没有呢,这是怎么回事。

菁菁说:哥,该不是你有特异功能吧。

怎么可能,我就大俗人一个,哪来的特异功能。苯男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开始犯疑。是啊,也许我就是有特异功能呢,否则这也无法解释啊。

菁菁又问: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记得出事前是在夜里啊,怎么现在好像又是白天了。

是啊。苯男说。也许我们昏迷的时间太久的缘故吧,唉,这些都不去管它了,毕竟我们都没什么大碍,这才是最重要的。

苯男让菁菁仰面躺好,用手在她身上这里捏一下那里摸一下,除了敏感部位外,所有的地方都染手了,没发现有更严重的伤痛,这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地。而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逃生了。

首先,要找到手机,只要有了它,一个电话就能搞掂。但翻遍偌大车厢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发现手机的影子。菁菁发表她的看法说。也许刚才车厢在翻跟头时,手机也随之掉到车厢外面去了。不如先想办法出去,再到附近找找看。

苯男说: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到车厢外面去。那,菁菁,你就这样好好躺着不要动,我来想想办法。

苯男不知从哪找来把活动扳手,高兴得不得了。靠这把扳手,苯男很快就开启了一扇车门。这个时候,菁菁的状态也好多了,可以挽扶着站立和走动了。可当他们出了车厢之后一看却傻眼了。从洞的底部到顶部至少要有五十米以上的距离。这样的高度对于两个徒手的人来说,无异于上天一样难。见此情景,从来没经历过大事的菁菁几乎连说了好几个怎么办。声音里带着哭腔。苯男虽然尽可能保持着镇定,但表情依旧是一筹莫展。

俩人于是都坐下来,都不再说话,沉默许久之后苯男开始安慰菁菁:不要怕,有我呢,总会有办法的,但要让我好好想一想。再说了,只要人好好的,就是天大的运气,老天不想让我们死就会给我们指出一条生路,任何困难都不算什么。何况,我还有特异功能呢,这可你说的啊。菁菁为了表示她不是胆小鬼,硬是挤出一点点笑容,头点得像捣蒜一样,说:有哥在,我不怕,哥有特异功能呢。

苯男和菁菁被困溶洞,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手机也不知去向,更不见有人前来救援。或者救援队早就赶到,却找不到他们的具体方位。总之,指望外力使他们脱困的期望已变得越来越不现实。随着时间一小时一小时流逝,苯男越来越焦急不安。他的大脑像一架超负荷的机器一样快速运转着。都快要卡爆了,但真正可行的自救办法仍然没有想出来。

菁菁也在竭力动脑子想办法。并身体力行,尝试着通过交错的巨大根茎向上攀登,经过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仍不死心,换个位置继续尝试。她这种执着的精神让苯男大开眼界,在他的记忆中,菁菁始终以一个柔弱女子面貌存在于他的生活当中,不曾见她有过类似“女汉子”表现。但她的表现很让心疼不已,便劝道:傻丫头不要再折腾了,你不对心疼自己,我不能不心疼你,你就一边歇着吧,让我来想办法。

转眼之间,又是两天过去了。在这两天当中,苯男也想过不少办法,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比如,他试着拆下车厢内衬板,想用它做成一架梯子。可是行不通,因为没有合手的工具,光靠一把活动扳手效率太低。菁菁开玩笑道,按这个速度,等到我们脱险时就不止两个人了。苯男停下手里的活,问:为什么不止两个人。

因为还有俩孩子啊。菁菁说。

苯男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又问:哪来的俩孩子啊。

我们生的啊,也就是……。菁菁话没说完自己先笑起来。苯男终于明白她这话的含义,也顺势开起了玩笑:照这么说,菁菁你准备嫁给我了。

菁菁仿佛换了一个人似地,说话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哪里还是原先那个山间小溪一样清澈的小女生,分明成了一个敢说敢做的女汉子。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说:是又怎样,只要我愿意,想嫁谁就嫁谁。

话既然说出来了,她想看看苯男的反应如何,看到苯男连话都懒得说的样子,菁菁又说开了:哥你想想,如果我们一直困在这里出不去的话,岂不急都要把人急死。所以倒还不如生两个小孩玩玩,咱们呢,就把这个小小洞府当成整片天地,就这样活下去,人生一世,怎么活不是活呢,你说是吧。

行了,不要再胡说八道了。苯男终于放弃了手头的活,身子一歪,就势倒在潮湿的地上,他把身体展成一个大字,然后双目紧闭。

菁菁觉得老是这样贫嘴也很无聊,又不能解决眼下最迫切的肚子问题。于是走到苯男身边,用脚踢了他一下:起来啊,我饿得快不行了。

苯男睁开眼睛看着她:怎么,说累了也说饿了,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边说边站起来,扑扑身上的泥。

好吧,跟我走,去弄点吃的。

他把菁菁带到一处有很多裸露根茎的地方,指了指其中像山芋一样的根茎说,这就是我们的粮食。来,帮我一下,这样先把它们弄断,收集起来拿回车厢备用。

菁菁对这些两头细中间粗的根茎产生了浓缩的兴趣,说:我知道了,你是想把它们的淀粉分离出来,做我们的粮食,我说的没错吧。

苯男说你懂的不少啊,真不简单。

菁菁嘲笑的口吻:这算什么,在我们山里,这东西多了去了。等一下你看我的,保证比你内行。

苯男这才想起,人家原本就是土生土长的山里娃啊。

有了丰富的蕨根,他们的食物也就有了。虽然手段很原始,品质也相当粗劣,甚至连土带泥把牙齿都咯得生疼,但毕竟是粮食啊,有了它就不会饿死。吃着自制的缺油无盐实在难以下咽的蕨粉饼子,苯男问菁菁身上哪来的打火机。菁菁说这有什么稀奇,因为我天天都要做饭啊,身是当然少不了打火机。

苯男说:不对,你跟我说过,每天都是你养母做饭,怎么一下子又变成是你做饭。你在骗我,为什么。

菁菁说:有时我做,有时她做,轮着做饭,怎么,这样不可以么。

苯男走到她跟前说:把嘴凑过来我闻闻。

我不,嘴臭。菁菁往后退了一步。

是你嘴臭,还是我嘴臭。苯男问。

都臭,不要。菁菁执意不肯。

都臭也要让我闻闻。苯男说。我怀疑你偷偷吸烟。

就算是吧,我不敢了行不。菁菁终于承认她偷偷吸烟的事实。

你这丫头……苯男只说一半便不说了,他知道,此时假究这种事情似乎不合时宜,于是话锋一转道:以后不许再瞒着大人偷偷吸烟。过去的就算了,不过,就这件事本身来讲,坏事倒成了好事,要不是你身上有打火机,我们就只能像野人一样生吞活剥了。当然也不表扬你了,就算将功补过吧。

菁菁问苯男:那接下来呢,我们怎么出去。

苯男说:这个问题就放到明天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出去,也许明天早上起来突然就有办法了。天快黑了,你先去车厢睡觉,我一会就来。

菁菁说那我陪你吧,你要做什么,我也做个帮手。

苯男说用不着,我只是看看地形,没什么事,你去吧。

菁菁去车厢了,留下苯男独自一人望着渐渐暗下去的洞口,当最后一缕微光完全消失之后,才慢慢走向车厢。现在,它果真成了他们的家了,而这个几百平方的溶洞就是他们的后花园。

多么黑色的讽刺。

又是一个白天,洞口处忽然飘下片片白色的东西。菁菁兴奋地用手去接,然后放到嘴边。嗯,好香甜。哥,下雪了,雪花好美,花好香甜。

苯男忧心忡忡地说:今年的冬季来得怎么这么早啊,这还是深秋呢就下雪了。

哥你不知道,在我们家乡悬空镇,山下还是秋天,山上已经是冬天。下山时还是冬季,下到山底又到了秋季,所以这时候下雪也不奇怪啊。

苯男不相信这个季节会下雪,也接了一片放在嘴里,但马上就吐出来。说:这哪是什么雪花,分明是烧山的草灰,你这丫头就会忽悠人。

菁菁见状,笑得直不起腰来。

苯男说:菁菁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所处的位置就在悬空岭一带。也就是说,我们一直没走出这片山梁。

我想是吧,菁菁说。但语气中没有多少自信。

苯南说:不管怎样,我们即使不在悬空岭范围内,也是在离它不远的地方。起码让我们了解到自己所处的大致方位,这也是一种进步啊。我早就说过,只要有信心,就不愁没有出去的路。呵呵,我的灵感正在涌上来,菁菁菁菁,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一下车厢,马上就回来。

望着苯男向车厢跑去的背影,菁菁若有所思,眼前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影像,它们在晃来晃去,还伴有一些声音,远近飘忽不定……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他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的,那是苯男,没错,是他……

苯男从车厢回来时手里抱着一大团沙发布和床上用品,还有窗帘地毯之类。看来他把车厢内所有纺织品都抱来了。他把这些东西堆放在洞的正中央,对菁菁说:打火机给我。

一堆织物被点燃了,火苗在上升气流的作用下直冲洞口而去。这时,苯男把早就准备好的水往火焰上洒,先前腾腾燃烧的火焰瞬间变成了浓浓的黑烟。烟沿着洞壁一直往上,升到极高的空中,形成一道奇观。

这道奇观很快就被附近一个营救小队发现了,几小时后,营救队员赶到洞口,苯男和菁菁得救了。当天晚上,苯男和菁菁进入恩城最好的市立医院接受全面检查。一周之后,菁菁已坐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课,而苯男正在开车去拓城的途中。这次他要亲自接莆父和他的女儿荆荆回到恩城。新的生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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