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陷阱

2017-06-16 作者: 纯夏之尘
第114章 陷阱

对于神魔来说,一百年的时光,也仅是一眨眼而已。

书幽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好似从一开始她就是书幽,而非北堂锦歌,在魔界的这段时日,她反而过得更快活,更自我。

魔界与神界和平相处了一百年,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战事和矛盾,她不禁会想,也许那时候自己梦到的,真的只是个梦而已,如今这般平静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为了这个愿望能够实现,她一刻都不敢懈怠,她要让魔界变得强大,让魔族的族民们变得强大,因为只有强者,才能永远屹立于这个残酷的世界。她没什么野心,不打算去开疆扩土,她只想守住属于自己的土地,让万年后的悲剧不再发生。

这百年的来的努力经营,看起来并没有白费,魔界在她的治理下,逐渐荣盛昌隆起来,有了万年后的铸造经验,她特意建立了一个专司铸造的学堂,令那些魔类学习铸造之术,有了铸造术的帮助,魔界就算比不上神界的山明水秀,四季如春,也不必再周遭寒冷的侵袭,反而到了冬季,一片璀璨雪景,比起神界常年如春要更有人情味些。

少昊也在这一百年里,渐渐变得成熟起来,与万年后的奕铉,越来越像。

在来魔界前,他比书幽要矮上半个头,但现在,他甚至比她要高出一个头,她看他时,不能再想以前那样半垂着脑袋,而是仰视了,这一点让书幽觉得很是不爽,似乎个头矮了,气势也就一同跟着矮下来了。

那一晚的话,他是真的听进去了,这一百年的时光中,他每一日,都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魔界有很多危险的地域,他为了增强力量,经常去那些极度危险之地去试炼,每次都带着一身伤回来,有一次差点连命都没了,书幽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就没有阻拦,其实论起危险来,那些地方,又怎能与阴谋环伺的神界相比,如果不够强大,他就是回去了,怕是也活不了多久。

她这样心心念念为他着想,自己都觉得好笑,也许自己内心当中,始终都无法做到真正的放下,口中说着恨,有哪里是真的恨了,否则,她现在又何必费尽心思,只为了让他能够平平安安活到万年之后。

想起他那冷酷的性子,或许他会变成那样,真的是受到了自己的影响,是她告诉他,想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就必须变强,只有自己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才能让世界的规则,为自己而改变。

这种说法,若是放在万年后,她必然不会赞同,但处在如今这个身份这个地位上的自己,却将此奉为一生的真谛。

现在想想,或多或少,也能体会到万年之后他所遇到的难处。那时她骂他没心没肺,冷血无情,但又焉知,这一切本就是自己教他的。

事到如今,她也不清楚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只希望自己的努力,最终不要成为一个笑话才好。

路过宫殿西北角的凤凰塔时,听到塔后传来奇怪的响动,隐约还可以感觉到术法的力量,她好奇之下走近一下,原来是少昊正在此地修习剑法。

此时的他,自然不可与百年前的他同日而语,在来魔界前,鹤轩的修为境界,略高过少昊,但这些年来,少昊一直勤加修炼,而鹤轩却日渐惫懒,一个长进,一个退步,两者相差,便不再是一点半点了。

书幽只知道少昊在不断变强,但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她却是一点也不知道的,忽然想与他比试一番,看看他的努力到底有没有白费。

正在专心致志修习的少昊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不过还是把一套术法练完了,这才向她走来。

“书幽,你怎么来了?”他从不叫她魔主大人,而是直唤其名,书幽倒也不与他计较,这样的称呼,她反而觉得更受用。

“你比以前强大了许多。”这不是在奉承,而是实话实说。

少昊没想到会被她夸赞,有种受宠若惊之感,微微红了脸庞:“有努力,自然会有收获。”

她点点头,抬起手来,一阵紫光闪过,她手中立时多了一把长柄细刀:“这样吧,我来与你比试一番,来验证一下你到底有多努力。”

他猛地抬眼:“与我比试?”

“对。”她挥了两下手里的刀,这把玄云炎魔刀,是她最称手的武器,刀柄比一般的刀略长,可以很好的抓握,刀身又较普通大刀略细,加之薄如蝉翼,所以挥舞起来没有任何负累感,甚至比剑还要轻盈。此刀以炎魔之兽的兽角打造,锋锐无比,凛然难挡,挥舞之间,隐隐可感觉到一股炎煞之气,比她当初为北堂胤炎所铸的焚罗,还要狂悍。

这把刀魔性太重,也只有她可以压得住,要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被这把刀夺去了心智。

见她直接祭出玄云炎魔刀,少昊吃了一惊,她这是打算来真格的?

书幽自己并没什么感觉,她之所以用炎魔刀来做武器,完全是因为这把刀用着最顺手而已,没有其他意思,但显然少昊是误会了。

“拿你的武器。”见他傻站着不动,书幽催促了一句。

少昊闹不懂她的意思,只好按她所说,选了一件自己趁手的兵器。

万年后的奕铉,什么兵器玩得转,连最附庸风雅的扇子,也能成为他手中厉害的夺命利器,但现在的他,还没那个本事,所以,见书幽拿出了玄云炎魔刀,他自然不敢怠慢,拿出了一柄玄雷千裂枪。

见他拿出的武器,书幽心头也不禁震了震,长枪使得好,横扫千军万夫莫开不在话下,可能把枪使好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少昊既然有信心使用长枪,还是最难掌控的玄雷千裂枪,想必他这百年来,的确没有荒废。

但她同样错估了少昊的心思,他之所以选择这把又重又不好用的枪,完全是因为它的威力强大。

怎么可能选一把普通武器呢?书幽所用的,可是玄云炎魔刀啊!那刀饱饮鲜血,戾气浓厚,虽知道书幽不会杀他,但也不想输得太难看。

“出手吧。”书幽做了个请的手势,同时周身魔气隐隐发散。

少昊也激发出体内神力,一片金光包裹下,修长人影,宛若一尊神圣的佛陀。

这样纯净神圣的一幕,出现在群魔聚集的魔界,也算是一大难得盛景了。

“看招!”雷霆般的一刺,伴随着凛冽强劲的神力,金光耀目,连那座矗立着的高塔,也被染成了灿金色。

然而,耀目的金光却只有一瞬,像是被什么突然覆盖了一半,金光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魅惑妖异的紫雾,。

少昊连忙变招,可不知怎么回事,就算心里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可身体却不听使唤,每一个动作,就缓慢至极,空间想被凝固住了一般。

这就是魔主的威力?看来真不能小觑她。

连忙激发灵力,将周身的雾气驱散,以获得片刻喘息之机。身体终于可以活动自如,但紧接着,书幽的第一刀紧跟而来。

刀刃轻薄,锋锐骇人,即便隔得老远,也能察觉到那股凶煞之力,他没时间思考,只能举起手中长枪,将那狂烈一击拦下。

要想完全档下这一击是不可能的,他这么做,与之前一样,只为寻找一个合适的反击机会,他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从来不做无谓之事,所以在明知自己不如对方强大的情况下,他选择保留体力,以逸待劳,然后,一击取胜。

书幽自然明白他的冬季,她姐姐逼近,也只是想等他最后的决然一击。

她不禁想起了自己作为人类的那段时光,有时候,生灵虽然渺小,却蕴含着连天地都不容忽视的力量,她如今是天地间至强的魔类,但她却很还念,身为弱小的一方,要怎么扭转乾坤,撼天动地。

少昊被她逼得节节后退,始终处于劣势,若此刻他们真的是以命相搏,那他怕是早就被她杀了。

战局拉得太长,她不免有些意兴阑珊,手下的动作也渐渐变慢,周身的魔气,也随着精神的疲惫而有所衰减。

等着就是这个时候!

大多情况下,人们之所以失败,不是敌人太强,而是自己太过于自信。

少昊找准时机,将全部灵力集中在枪尖上,同时身形一晃,做出个体力不支的迷惑假象,在书幽神思最为放松的时刻,一枪刺出!

书幽显然没料到本以颓靡的他,会突然暴起,应对不及,被他一枪刺伤。

或许是他这一击的力量太大,长枪刺入她的身体后,竟然去势不停,她周身魔气顷时消散,整个人也似一张轻飘飘的纸,飞跌出去,强大至可毁天灭地的魔主,这一刻,看上去竟是那么脆弱。

少昊大惊失色,连忙收枪,他竟然忘了,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比试,哪里需要以命相搏。

或许,他是太想胜了,尤其在面对她时,他更不能败。

暗暗自恼,同时上前将她抱住,以免她重摔在地。正要将灵力输给她时,却感觉脖颈间一凉,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完好无损站在他对面,将手中炎魔刀架在他脖颈上的书幽,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书幽看着他,紫色的眸子如无波的古井,看上去有些冷;“所谓兵不厌诈,你这般心软大意,若面对的是要杀你的敌人,你此刻早已命归黄泉了。”

他自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么愚蠢,强大如她,又怎会轻易被自己所伤,可当时那种心慌的感觉,却是真实存在的,他看着她的眼,比起她的清冷,他眼中仿若有烈火在烧:“你错了,我若真的要杀一个人,哪怕海水倒灌,天地颠覆,我也绝不会收手,我会心软会大意,全是因为,我今天面对的人是你!”

书幽心神一颤,总觉得少昊说这话是别有深意,看着他倔强炽烈的双眼,她也不敢问,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只能装没听懂,“面对谁也不行,想活得长久,就收起你那慈悲为怀的一套。”

少昊死死盯着她,简直像是要在她脸上盯出两个洞来。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却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难道她的心是冰做的吗?他自己也觉得可笑,明明她是魔,神魔不两立,他却会为了她而心软,为了她而害怕,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病!

书幽这会儿心里也很乱,她越发觉得,自己用在少昊身上的心思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不是个好兆头,为了避免悲剧重现,她只有努力让历史与万年前完全相反才行,首先,自己就不能对他产生任何感情,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她与他又是怎么弄出的那些爱恨纠葛,但她很明确的知道,一切的悲剧源头,都发生在自己和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上。

要不要现在就让他离开呢?如今的他,应该也有能力保护自己了。

她在发呆,少昊在看着她发呆,两人这么各自发了许久的呆后,书幽终于下定决心,试探着问了出来:“你这么努力地让自己变强,是想有一日打败我,离开魔界吗?”

一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少昊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当初他努力修炼,的确是为了想要离开这里,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包括眼前的她,都是他舍不得离开的眷恋。

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可以从本质改变一个人,如果他说自己不想离开,想永远留在这里,留在她身边,她会信么?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奇怪,书幽竟被他看得紧张起来。

什么意思?那种说恨不像是恨,说怨也不完全是怨的古怪眼神,到底什么意思?

还看?她脸上可没长奇怪的东西,现在也是人形而非魔态,他到底看个什么劲啊!

就在书幽忍无可忍时,他终于垂下眼,闷声说了句:“可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对手。”

书幽想说没关系,你已经很厉害了,我愿意放你离开,可嘴都没来得及张开,他就转身走开了:“我心情不好,先回去了。”

心情不好?难道是因为输给了自己,所以自信心受创?

人类都有青春叛逆期,不知道神族有没有,这孩子也太别扭了,自己虽然身为魔,却没有窥探他人心思的本事,否则的话,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好有个应对措施。

回寝宫的路上,她又碰到了那只魔鹫,当年从人界回来后,她就派遣部下将她们母女接到了魔都,魔类生长缓慢,血练直到前一年,才勉强能够化形,人形的血练,就是个只会爬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婴儿,书幽见她可爱,有时候也会逗一逗她,可她每一次都很不高兴的样子,看来魔类虽然生长缓慢,却极为早慧,就算不会说话,心里也明白书幽把她当小孩子耍弄了。

今天血练没有化形,虽然魔形的她也很可爱,但书幽还是觉得人形更讨喜。

于是抱着她,不停地逗哄她,“化形吧。好不好?就一下,来嘛来嘛,别害羞,我保证今天不逗你了。”

血练回她一个鄙夷的眼神,魔鹫形态时没有眼白,否则她肯定丢她一白眼。

正哄着,处理完族内事务的胤炎碰巧也路过这里,看到这一幕,不禁也来凑起了热闹。

两人一起逗哄血练,可她就是不肯给面子,不化形就是不化形,任你再厉害,也无计可施。

没办法,只好把血练交给她母亲,看来只能等她化形时偷偷去看了。

“书幽,再过半个月,就到你生辰了,你想要什么,我找来送你。”

一百年当中,她过了一百次生日,不过每一次都是随便带过,不明白这一次哥哥为何这般郑重?“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哥哥你就别费心了,和以往一样,随便过过好了。”

“不行。”他反对道,“这一次,是你整五万岁的日子,不能随便。”

五万岁……书幽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老了。

“哥哥的意思呢?”

“你是魔界的主人,你的生辰绝对不可含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用他多说,书幽心里比谁都明白,所谓身在其位,必谋其职,作为魔界的领袖,她的生辰,就是所有族民的生辰,若她不重视,必然会引起族民的猜测和恐慌,适当得奢靡一下,是很必要的。

短暂的一番思考,她便决定道:“那好吧,有关庆典的事情,我帮不上忙,只好劳烦哥哥和诸位长老了。”

胤炎拱手道:“属下领命。”

这便是她和他的相处之道,该当兄妹时当兄妹,该做臣属时做臣属,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好了,你现在就着手去办吧,我可不想生辰当天出什么纰漏。”

“是。”胤炎起身离开。

书幽又在原处坐了好一会,直到落花满怀,才起身抖落身上的花瓣。

五万年。

不知还要再过多少个五万年,这漫长的岁月,再强大也敌不过寂寞。

也许万年后的自己永沉海底,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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