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少年叫嚣的面容,黎北晨心中难得没有丝毫怒气,只是静静的用手中的布擦拭着自己的剑。锋利的剑刃上折射出他的面容,凌冽清冷。
少年吵嚷了一会儿发现黎北晨压根就不理他,营帐中泛着一种僵硬的尴尬,看着他轻柔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剑,少年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他怎么忘了?据说这位少年将军就是以嗜血狠辣闻名于天下的,自己一时冲动,只顾着嘴皮子上的利索,却忘了他本性嗜血了。
现在他擦剑,难道是为了砍自己的时比较方便?
一想到这里,他面色更加僵硬,嚣张的眸子中隐隐浮起几分惧怕,默默地移动着脚步向着门口走去。
黎北晨虽然在擦剑,但是注意力还是在他身上放着呢!眼角瞥到他轻轻移动的脚步,静谧死寂的空气中偶尔有几声某人吞咽口水的响动,这一切不无昭示他威慑之计用得甚是不错。
剑快如风,“唰”一下就从少年眼前闪过。
他看着剑光向他闪过来,眸子死死地闭上,心一下都提到嗓子眼了。末了,还将黎北晨的祖宗十八代都诅咒了一遍。
那有他这样的?说杀人就杀人,连个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良久过后,少年却发现自己身上没有预感的疼痛,反而绑着他的绳子掉落了。他疑惑着睁开眸子,此时听见黎北晨一声哂笑。
“呵!还以为是个不怕死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小。既然如此,我倒是好奇你是不是向天借的胆,居然敢辱骂本将军?”
少年睁开眸子以后,才发现方才那一剑只是黎北晨帮他解开绳子而已,并没有想要杀他的意思。
方才历经生死的恐惧还没有散去,此时又被黎北晨这样讥笑,少年顿时“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那哭声撕心裂肺,生像是自家祖坟被刨了那般怨气冲天。眼泪鼻涕一把流,边哭还边指着黎北晨,哽咽着吐字不清地断断续续道:“我.....我只是怕你耽.....耽误了将士的治疗而已,所以才.......才为那些将士打抱不平,你.......你居然这般恐吓......恐吓于我,真是......枉为一军主帅!”
黎北晨本就只是想要吓唬他一下罢了,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这般不禁吓,此时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他眼中也有着几分不知所措的茫然,慢慢走到他身边,皱着俊眉苦大仇深地看着他。
他自幼接触的就是命运的打磨,受尽欺辱的他知道眼泪这种东西只能让别人更加欺负他罢了。后来遇到姐姐便用心学武,进了军营后,数次生死游离,他向来也都是流血不流泪的。
更何况,自己少时从军,身边都是铁血铮铮的汉子,那里遇到过像个女人样的瘦弱少年呢?
他皱着眉头,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肩头,然后僵硬地说道:“好了,别哭了。我就是吓唬一下你而已,并没有真的要拿你怎么样啊!”
那知这个少年的眼泪简直就跟不要钱似的,黎北晨一说完,他偏过身子,然后哭的更加大声了。
“........”黎北晨气结,抿着薄唇,盯着他。
他这般歇斯底里地哭喊,外面的人肯定还以为自己将他怎么了呢!想到这一点,黎北晨面色一僵,然后提高嗓音说了句“好了,别哭了!”
这一嗓子果然有效,少年被吓的停止了哭声,只是委屈着小脸抽抽搭搭地看着黎北晨。
少年哭过后的眼眸清澈见底,犹如九天之上倾洒的暮雨斜丝,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清朗和迷蒙。
一时间,他竟看晃了神!
少年看着黎北晨,见他呆住的模样,然后委屈地说道:“你说真的,真的不杀我吗?”
哽咽的嗓音带着浓厚的鼻音,一下子将黎北晨惊醒了过来。他眼中闪过慌乱,心中暗腹,自己居然看着他看晃了神,真是有病。
饶是如此,他的耳畔还是悄悄爬上了一丝绯红。
掩唇轻咳了一声,以掩饰他的尴尬,然后强装淡定地说道:“这是自然!”
听到保证,少年眉梢一挑,眼眸中滑过狡黠之色,然后凶巴巴地说道:“真是的,早知如此,小爷我就不哭那么大声了。”
“......”闻言,黎北晨顿时哭笑不得,他第一次看见有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是谁账下的士兵?叫什么名字啊?你可知,就你方才那番言论,足以治你个藐视元帅,动摇军心的罪了吗?”
被问及姓名的少年眸子忽悠忽悠地闪,然后强撑着神色说道:“我方才只是着急着去给里面的将士上药,但是你堵在门口,我一时情急说了几句而已嘛!难道这还能怪我啊?”
黎北晨看着他嘴硬也不揭穿,只是目光悠远,神色微暗地轻叹了句“你说的也没错!”
声音太小了,即便少年离他很近,也没有听清楚他说的什么,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惊醒了黎北晨,他掩去自己眸中的神色,然后正色道:“只是军营,胜败都是兵家常事。更何况,此次是陛下御驾亲征。你方才那番诋毁若是有心人听去,你十条命都不够被杀的。”
少年也是个机灵的,看着黎北晨这样的神色,就知道他肯定没有骗自己了。想想自己方才那样大放厥词,顿时身后一阵冷汗。
正当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门外突然有声音传来“启禀将军,王军医求见!”
黎北晨刚说了让他进来,就听见旁边的人带着惊恐的声音低声喃呢道:“完了完了,师傅肯定骂死我了!”
他眸子一闪,轻声问道:“原来你是王军医的徒弟!”难怪身上完全没有将士的气场,更没有身为一个男人的血性,眼泪说来就来。
不待少年回答,王军医就进来了先是瞪了他一眼,然后恭敬地对黎北晨行礼道:“拜见将军,适才灵风顽劣,言行无状得罪将军。但是请将军念在他年幼无知,从轻发落!”
灵风,原来他的名字叫灵风啊!真是又贴切,又不适合!
黎北晨面色轻缓“王军医严重了,本将军不是那斤斤计较之辈。只是这军中纷杂,像灵风这样的人,本将军也是第一次见。就是不知这灵风与王军医是何关系啊?”
“将军有所不知,灵风是老儿的徒弟。此次是他第一次随军出征,所以性情难免还未有管束!”
这位王军医黎北晨还是知道的,他医术高明。以前是太医院的御医,只是性子耿直得罪了权贵,所以才被发配到军中成为军医。
但是他医术高明,引得不少人想要成为他的徒弟。只碍于他向来眼高于顶,所以一直未曾收徒。
却没想到他居然是王军医的徒弟,这倒是令他有了几分惊讶。
“不知这位少年有何过人之处?王军医居然舍得收他为徒了?”
王军医闻言,轻轻一拜,然后说道:“将军说笑了,灵风其实姓慕,是圣雪国塞北慕家的嫡系小辈。只因他性情软绵,慕家长老怒其不争,又因着他喜好药理,所以才送到小老儿这来的,希望他能在军中沾染沾染军人血性。”
塞北慕家?难怪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黎北晨瞥了一眼旁边作垂死状的少年,心下好笑,但是却面色淡然。
“令徒方才也是救人心切,本将军也有不对的地方。王军医带他回去吧,这件事本将军自然不会再计较了!”
没想到黎北晨帮他说话,慕灵风讶然地看了他一眼,里面隐着一丝感激。
王军医连连道谢,便带着慕灵风下去了。
临走时,慕灵风悄悄地对黎北晨做了一个口型,黎北晨自然看得出来是什么。
谢谢你!
他绯红的薄唇微勾,眼眸含笑。
.........
东方瑾将蓝雪涵带回来的第三天,就接到了文景帝的旨意。
“你说宋晓悠要来宛城?”蓝雪涵皱着秀眉问道。
东方瑾玉颜轻缓,墨玉般的眸子里面流光浅转,然后轻声说道:“据暗卫来报,父皇此番让她来宛城,一是想让她借天女之名安抚百姓,鼓舞军心;二是....”
看着蓝雪涵,东方瑾欲言又止,眸色深沉。
蓝雪涵见此,灵台一明,冷声道:“二是想让她与阿轩培养感情,然后顺理成章地将天女纳入皇家?”
丝毫不惊叹她能猜到这一点,东方瑾抿着薄唇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印证,蓝雪涵菱唇微微勾,眼神深邃,带着点点的讥笑和讽刺。
先前她想嫁与东方瑾,被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后,她便破了这幻想。但是以临走时她那满怀怨恨的眼神来说,她可不傻地以为她是真的放弃了。
恐怕她现在就抱着与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态来的宛城。
只是文景帝这个想法她也不难猜到,毕竟先前德妃死于东方瑾手中。他对阿轩怀有愧疚,再加上他深知阿轩的性子,寄情于江湖山水,不喜皇位。所以便想将担有天女之名的宋晓悠赐予阿轩,这样一来对他也是种皇恩浩荡的补偿,二来则将天女纳入皇家,以彰其德。
他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东方瑾看着蓝雪涵秀眉微蹙,面色冷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然后轻笑道:“好了,这些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你现在怀有身孕,就在宛城内好好修养。她来便来吧,若是她安安分分的也就罢了,如果她要是对你动手,此番我是断断不会在容她了。
至于四弟,你就放心吧!我们能想到,他自然也清楚。相信他,若是他不愿,也定会有筹码让父皇不会逼迫于他的!”
听见东方瑾这样说,蓝雪涵的心情显然好了许多,眉宇间的愁绪散开,伸手搂着东方瑾修长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嗅着他身上如竹似雪的冷香,喃喃道:“东方瑾,此番若是她敢伤害我腹中的孩子,就别怪我不留情面,将她挫骨扬灰。”
她一生极重亲情,谁若才她底线,她必让她拿命来偿!
东方瑾手臂微微用力,然后声线轻缓,但是冷意十足。
“看在姨母的份上,我对她一再容忍。若是她不珍惜,我也不会再容她了。”
听到他提到宋夫人时,语气不如先前那般温和,蓝雪涵微微疑惑道:“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被询问的东方瑾紧紧地搂着她,然后低声道:“没什么,只是查到一些陈年往事罢了!”
听他这样黯然的声音,蓝雪涵的心莫名的痛了一下,但是也不好再问,只是微僵着身子,沉默不语。
感受到怀中的她不高兴了,东方瑾强颜笑道:“就是些陈年往事罢了,你若是想听,我讲给你无妨,何必生气,郁闷了自己的身子呢?”
蓝雪涵没有抬头,只是闷声道:“我没生气,只是觉得现在你我既然是夫妻,你若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去承担的。你这样不说,埋在心里,我自然有点不悦了!”
东方瑾闻言,心里面一道暖流流过,眼中带着温暖的笑意,驱散了那瞳孔深处的阴霾。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早年我已有猜测,但是为了守护那仅剩的一点温情。我佯装不知,也从不去查。但是如今她既然针对了你,我便不能袖手旁观了。
我一直都能感觉到,姨母对我的态度很是奇怪。年幼时发生的一些事情,即便后来有些迹象指向她,我也从不去查明。直到先前她针对你,所以我才命墨兰去查了个清楚。果然,印证了我的猜想。但是,她是我姨母,若是她不再对你动手,我便能敬她为长,可若是她再以身份要挟,想要掌控于我,就莫怪她将我们之间的情分消磨干净。”
东方瑾说到这里,蓝雪涵自然明白了。他自幼缺失亲情,所以对这唯一的姨母自然是敬爱有加。
但是从上次见面,她就能看出来。宋夫人为人高傲,眼眸深处的幽暗绝非一朝一夕的打磨,而是那种历经日积月累的怨恨形成的。
这样的她若说是眉目清正,温和亲切,她自然也是不信的。
只是她是东方瑾敬爱的姨母,所以她也不想多说什么。可是现如今据东方瑾所说的,恐怕宋夫人眼中的幽暗是与他有关的。
所以,他幼时几经磨难,恐怕也有这宋夫人的手笔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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